言晏说得这么十拿九稳, 傅百川心里反而不安了起来。
言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真死了怎么办啊?我师父为了偿还你这个人情,一定会……”
傅百川兴致勃勃地接道:“用莲藕给我重铸肉身助我重生?”
言晏:“想什么呢。”
言晏:“邪门儿点的就是把你炼成活尸, 科学一点就是充电机器人套个硅胶皮, 做个法把你请上去。”
傅百川:“……”
言晏:“怎么了,不满意吗?血肉苦弱, 机械飞升,多好啊。”
傅百川道:“但是活尸应该会臭吧?我不要臭,干净整洁和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言晏:“……”
傅百川:“至于电动的就更不行了,人的神经细胞那么丰富, 机器怎么可能比拟得了!遇到水还可能导电短路……”
言晏握住他的手:“行了。”
傅百川地说话声戛然而止。
言晏垂眼看着他,道:“你不会有事的,我心中有数。”
言晏说完,不等傅百川说话就起身离开了。
按照那个红线生长的速度, 刚好足够他们走完这一个循环。
言晏和“阿六”一样, 装作对未来一无所知地照料着杨伯宁的生活起居, 却发现越临近日寇攻城的日子,杨伯宁就越心不在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阿六。
张明桦每天都披星而去戴月而归, 在医院里忙得见不着人,但是万德医院似乎又没有那么多病人。
又几天过去,杨伯宁把书房的门锁了,说书房布局风水不好,改天要找风水先生过来看看。
夜里的时候,言晏听见杨伯宁推门出来, 就在后面悄悄跟着,看见杨伯宁在书房门口跟提着医药箱的张明桦会面, 非常小心谨慎地进书房之后又锁上了门,天快亮才离开。
书房背后难道还藏着什么秘密吗?
言晏心里暗自记下。
像这种历史没有记载的东西,很有可能是突破口。
*
一晃又两天过去了,傅百川手臂上的红线已经长到了手肘处。
不知道是不是傅百川的错觉,这几天言晏对他一直很好,他说什么言晏都不会跟他发脾气,他凑过去蹭一下抱一下言晏也都很顺从,有时候甚至会主动握他的手。
傅百川原来心里不慌的,言晏这么反常,他心里反而不安了起来。
他不会真的时日无多了吧!
言晏这样对他,是出于怜悯吗!是言晏给他的最后的晚餐吗?!
傅百川心里的胡思乱想言晏看不出来,毕竟时间紧迫,所以言晏在张明桦、杨伯宁被杨老爷叫去和家里很多人一起去巡视检查杨老爷之前资助的福利院时,言晏直接装病告假,等人都走了,他迅速爬起来找到了傅百川。
“快!”
言晏抓住他的手,道:“跟我出去一下!”
傅百川:“去做什么?”
言晏:“当然是干正事。”
言晏:“我觉得锁起来的书房有问题,因为现在家里人少,我们去撬锁。”
傅百川:“……”
傅百川也没有迟疑,利索的起身跟上言晏,边走边追问道:
“你还会撬锁啊?”
言晏:“不行吗?”
傅百川:“你学撬锁干什么?你师父教你的?”
言晏沉默了几秒钟,道:“我师父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吧。”
傅百川坚持不懈:“那你是怎么会撬锁的?别跟我说是在夏威夷学的。”
言晏:“……言克宏把我妈锁在阁楼里,我要撬锁去见她。”
傅百川自知触碰到了言晏的伤心事,火速滑跪道歉:“对不起。”
言晏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小心,凡事都要向前看,我心里清楚。”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杨伯宁的书房门口。
言晏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铁丝插进锁孔里动作了几下,没过多久,伴随着清脆的“啪嗒”声,锁开了。
言晏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没人最主要他们,推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对傅百川道:“快进来!”
两人闪身进门之后又把门关上,微微松了一口气。
书房的窗帘死死地拉着,房间里很昏暗。
傅百川环顾四周,感慨道:“收拾得挺干净啊。”
言晏神色有些凝重:“不止。这里的布局也被人改动过。”
书架、桌椅这些比较重的东西都被挪到了一边 ,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乎没有杂物。
那张床不知道被搬去哪里了,剩下的大半个房间空荡荡的,乍一看还真的很像杨伯宁说的那样,风水不好,要找风水先生重新瞧摆件。
言晏往那半边空房间走,刚走了两步就发现不对劲——
脚步声不像是踩在实地上,倒像是……
下面是空的。
言晏用脚后跟轻轻敲了几下地面,抬头跟傅百川对上了视线。
傅百川神色微敛,蹲下身仔细观察木质地板。
杨家是首富,杨伯宁又是娇生惯养的幼子,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书房的地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缝隙,地板与地板相连之处和做地板所用木材的纹理浑然一体,但是傅百川却在墙角发现了一块地板有一处不起眼的凸起。
像是被什么东西翘过一样。
“言晏!快过来!”
傅百川喊道:“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傅百川为了找地板的异常,一直半蹲着低着头观察,言晏走到他发现的那个墙角时,看见旁边的窗棂上有一根十几厘米长的钢片。
窗棂上落满尘土,那根钢片却干干净净的,就好像经常被人擦拭一般。
言晏顺手把那根钢片拿起来蹲在傅百川旁边,把钢片放在地板的凸起处比较了一下。
钢片的宽度刚好跟地板的凸起处吻合。
傅百川道:“应该就是这里。”
傅百川把钢片从言晏手里接了过来,嵌进那块凸起里用力一撬!
那块地板竟然被轻轻松松地撬起了一条缝。
言晏赶紧伸手去帮忙,将手指伸到那条缝下面把地板抬了起来。
——那是一道门。
里面很黑,但是有一条楼梯向下延伸,台阶很陡很危险,像是新挖开的土上盖了一层石板。
言晏:“你在外面等我,我下去。”
傅百川:“那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原来想劝他,但是顾及时间紧迫,只得道:“那你跟上来吧。”
他们一前一后从“洞口”下来,又从里面把那块地板盖了上去,乍一看就好像没有人来过。
*
秋末冬初的风已经很冷了。
杨伯宁裹着一个厚厚的外套,心不在焉地跟在他爹后面。
杨老爷问道:“伯宁啊,这些天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事瞒着爸爸吗?”
杨伯宁回过神,勉强笑着说:“没有,就是晚上没睡好,白天没精神。”
杨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睡觉可是件大事。”
张明桦侧过头看了一眼杨伯宁,目光晦涩难辨。
注意到旁边投过来的视线,杨伯宁抬头冲着张明桦笑了一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杨家的管家见冷了场,笑着问道:
“怎么没见阿六?以前不是你去哪儿他都跟着的吗?”
杨伯宁:“阿六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跟我告了假没有跟过来。”
管家笑呵呵道:“这小子可真是跟你好的穿一条裤子,身体不舒服也是因为晚上睡不好吧?”
杨伯宁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管家道:“昨天半夜我还看见他在书房那边溜达呢,大半夜的不睡觉,穿那么少出去吹冷风,难怪……”
杨伯宁的大脑“嗡”了一声。
昨天,半夜,书房。
昨天晚上他明明——
杨伯宁倏地抬起头跟张明桦交换了一个眼神,额头沁出了几滴冷汗。
张明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
杨伯宁声音有些发抖:“爸。”
杨老爷:“怎么了?……你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怎么突然出汗了?”
杨伯宁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我实在不舒服,想找个大夫,回家歇歇。”
杨老爷道:“那我开车送你回去?去视察捐款有没有落实到位固然重要,但是你是我儿子,你的身体更重要。”
杨伯宁摇了摇头:“都跟那边说好了,还是去吧。我都这么大人了,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叫个黄包车也不用走路的。”
杨老爷还想说什么,张明桦把手放在杨伯宁的肩膀上,笑着说:
“是啊,伯宁长大了,一个人去可以的,叔叔千万不要把他当小孩子看。”
杨老爷叹了口气:“那你注意安全。”
杨伯宁应了声,然后飞也似地走了。
他拦下一辆黄包车,多给了许多钱让人家尽快把自己拉回去,到家之后一路狂奔朝着书房赶。
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阿六。
应该不会和他想的一样,阿六明明没有动机,这样做也不是这样的人。
杨伯宁跑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看见门上的锁开着,心瞬间就凉了一半。
他冷下脸,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
地洞里很黑。
言晏怕惊动里面的人,没敢带火烛,轻手轻脚的扶着墙往里面挪。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血腥味。
言晏心脏狂跳。
难道张明桦真的在偷偷给日寇军官治病吗?
在首都城还没有沦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为什么会把杨伯宁也牵扯进去……
越往下走,血腥味和药味就越浓重,当终于摸到了一个墙角时——
言晏前心和后脑勺同时被不同的人抵上了一把枪。
那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