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川声音颤抖:“你说什么关不上了?”

  言晏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的灵眼。”

  傅百川:“……”

  估计这是言晏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跟他好好说话。

  毕竟做贼心虚。

  傅百川垂眼,用一种掺杂了委屈、愤怒、谴责以及视死如归的悲愤的复杂眼神看着言晏。

  言晏错开他的视线,摸了摸鼻子,声音有些含混:“也不能完全怪我。”

  言晏道:“刚刚我大致看了一下,你的灵眼比较特殊,天生比正常人大一点,而且通五感百骸。”

  傅百川:“所以呢?”

  言晏抬手轻轻抚过傅百川的额头,微微皱眉:“你小时候家里是不是请过什么大师来给你做法?”

  傅百川微愣:“我爸是说过我小时候撞鬼,白天晚上哭个没完,他就找了个大师给我做法。但当时我年纪太小了,不记事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言晏对他本来就不多的那点愧疚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言晏收回手,干脆利落地坐了回去:“那就完全不怪我了。”

  他喝了口水,跟傅百川解释道:“你不是撞鬼,是天生灵眼通达,简单粗暴点说就是灵眼没封之前你不但能看见鬼,还能不借助任何符咒直接触碰到鬼。”

  “鬼这东西很少有好看的,估计是你小时候不但能看见,还有那手欠的上手扒拉你,你不哭谁哭。”

  傅百川:“……”

  所以这就是他对鬼天生恐惧的原因吗?

  言晏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灵眼就在这个位置,但是给你封灵眼那个大师太靠谱了,用的永久性封印术,相当于用热玻璃融着封了玻璃板上的一个洞。我先前不知道,开灵眼的时候把整块玻璃锤碎了,现在补不了。很好理解吧?”

  傅百川:“…………”

  傅百川心如死灰:“理解不了。”

  言晏微微挑眉:“怎么又这么害怕了?你不是说你家里有秘密武器吗?”

  傅百川:“我没有害怕!而且我又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待在家里!”

  言晏:“那你可以把你说的那个秘密武器带身上啊。”

  傅百川:“我真的没有担心那些东西伤害我!我就是看见之后有点不舒服!”

  言晏微笑:“那你克服一下,看习惯了就好了。”

  傅百川:“………………”

  傅百川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你说你能看见鬼是天生的,那你小时候就不害怕,就不哭闹?”

  言晏笑的眼眸微弯:“可能我忘记了吧。”

  言晏说着就想收拾东西回家,傅百川想了想,还是又问了一遍:

  “言晏,你是真的没有闻见有一股什么味儿吗?”

  言晏疑惑地看着他:“没有。你闻见什么了?”

  傅百川想了想,道:“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还挺好闻的。”

  言晏点了点头:“那估计毒不死。走了,回去记得查谁给常安宜转的钱。”

  傅百川:“……”

  傅百川看着他的背影,怒道:

  “你把我当工具人吗?我是在帮你的忙,你能不能有点求人的态度!”

  言晏冲他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言晏的身影消失之后,傅百川突然感受到了切身的慌乱。

  他原来是想让言晏陪自己回家的,但是出于成年男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与倔强,他最终没好意思开口。

  现在会抓鬼的不在身边,自己能看见鬼就算了,鬼还能随意触碰到他。

  从别墅大门到停车场的几百米怎么就那么遥远!!!

  傅百川站在别墅门口挣扎了很久,低头忽然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那是言晏给他带上的,说是红绳和白玉本就辟邪,里面还有驱鬼的符咒,可以保平安。

  时间渐渐地流逝。

  傅百川终于下定了决心,连别墅的灯都没有关,穿着正装和皮鞋拿出大学时体测跑一千米的架势一路狂奔向了停车场。

  *

  言晏到家之后已经很晚了。

  虽然他拜托了傅百川调查常安宜购房所用资金的来源,但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言晏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些资料,然后登录微博看了一眼热搜上挂的词条。

  果然,锦玉华城这事儿还在热搜上挂着,还有不少人在骂他装神弄鬼、为了挣钱不择手段、当资本家的走狗什么的。

  有工夫在这骂他当资本家的走狗,怎么不直接去骂资本家?

  言晏懒得搭理这些,直接带了两个跟这件事相关的爆火词条发了一条微博!

  [#锦玉华城直播效果##凶宅直播录屏#我是这场直播中的凶宅试睡员言晏,在锦玉华城B15栋别墅直播时发现了一些线索,可以证明已故房主常安宜的死另有隐情,希望警方协助调查。@首都公安总局]

  言晏发完之后就关了电脑去卫生间洗漱,拿毛巾边擦脸边出门时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果然。

  他的床上姿态妖娆地躺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背心大裤衩,头发乱糟糟的,虽然长了一张硬朗帅气的脸,但胡子拉碴的,肤色苍白得不正常,九分的颜值也变成了七分。

  言晏感觉自己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

  他右手快速地掐了个诀,然后拽着那“人”的胳膊往床下面带:

  “你给我下来。”

  那“人”嬉皮笑脸地光脚下了床:“哟,长大了就是不一样,次次我来找你你都对我发脾气。”

  言晏:“……”

  言晏麻木道:“宿狞,如果你没有每次出现都顶着这副尊容往我床上躺,我会这么跟你说话吗?”

  宿狞:“你就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你小时候都是喊我叔叔的!”

  言晏:“……”

  宿狞是一只特别强的鬼,言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言晏在床边坐下,弯腰从房底下拿出几根香点燃了插进床脚的青铜三角炉里,对宿狞道:

  “你不是把没有投胎的孤魂野鬼都弄到一块儿整了个丐帮·阴间版吗,天天忙得焦头烂额的,还有空来我这儿?”

  宿狞笑道:“再忙也不能忘了看儿子。”

  言晏声音冷淡:“滚。”

  宿狞哈哈大笑了几声:“你还好意思让我滚,我们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小时候我们几个有头有脸的鬼和大妖怪谁没抱过你?结果你转头跟个老道士跑了,回来之后成了专门抓鬼的捕灵人,我没削你就不错了。”

  言晏侧首:“我有我的原因。”

  宿狞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行,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事我就先……”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言晏微微皱眉。

  大半夜的,谁这么闲?

  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言哥——开门——是我啊——我是你亲爱的小傅——”

  言晏:“……”

  这人倒是能屈能伸。

  傅百川开车回家之后,越看越觉得墙上裱的那道驱鬼符不足以抚平他现在的心理创伤。

  原来他是想给微信上加的那位大师发消息的,但是上次别人已经无偿帮过他,况且还是借的陈明姝的人情,频繁劳动人家倒显得有些不识趣了。

  大腿要挑近的抱,于是傅百川思考再三,把那道驱鬼符从墙上抠下来揣进了怀里,开着车一路狂奔到了言晏租住的公寓。

  然后厚着脸皮开始挠门。

  傅百川:“言哥——我知道你在家——给我开下门吧——外面好冷——”

  傅百川:“你忍心看见你新交的好朋友在半夜11点的冷风里瑟瑟发抖吗言哥?我知道你不会的!”

  言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宿狞就一脸兴奋地问道:

  “外面那小孩是谁?你怎么突然就有了可以半夜登门的朋友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言晏咬牙:“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你快走!”

  宿狞:“你还赶我!那我偏不走了,我要看看是什么样个小孩儿!”

  言晏:“你会吓到他的,他怕鬼!”

  宿狞:“没事,他看不见我。”

  言晏:“他看得见!”

  宿狞:“……啊?”

  宿狞:“你想办法吧,反正我不走。”

  言晏:“……”

  言晏忍无可忍,三下五除二地把这祖宗塞进了床底下,带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起身去开门。

  言晏刚把门打开,傅百川就利索地裹着被子从溜了进来。

  言晏:“?”

  言晏:“你裹着被子说外面冷?”

  傅百川笑嘻嘻道:“我心里冷。”

  言晏:“……”

  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毛病。

  言晏皱眉看向傅百川裹的被子:“所以你这到底是唱哪出?”

  傅百川硬着头皮胡扯道:“咱们不是说要查常安宜的金额来源嘛,两个人待在一块儿工作效率比较高。”

  言晏嘲讽道:“找根数据线把咱俩的脑子连一起是吧?”

  傅百川:“……”

  言晏走回了卧室坐在床边:“我说小傅总,你总不至于怕得不敢自己睡觉了吧?”

  傅百川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被子铺到了言晏床上,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套洗漱用品,冷哼道:

  “甲方的事儿你少管。”

  “我会害怕?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可是两岁起就看恐怖片了。”

  傅百川穿着一身正装,身量高挑,一头白毛略微凌乱,显得格外肆意张扬。

  抛开戏精本质不谈,这位小傅总长得是真好,怎么着都担得上一句“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冷着脸往那儿一站,颇有几分矜贵凌厉的气质。

  言晏差点就要信了他的鬼话了。

  傅百川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西装外套的口袋里露出了符纸的一角。

  ——那是他出门时,急匆匆从墙上扣下来揣怀里的驱鬼符。

  *

  即使符纸只露出了一角,言晏也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那是他前不久改良的那一版,刚为了方便转存成PDF不久,只发给过一个人。

  就是他刚直播翻车那天加他微信、一口一个大师的猫猫头小可怜。

  Fu,傅百川,这样看也能对得上号。

  傅百川这位坚定的、不怕鬼的唯物主义者给他发过什么来着?

  鬼果然是真实存在的吧?我好害怕。

  要是没有一个让我安心的符咒或者别的什么,我今天晚上就不敢睡觉了。

  我打记事起就开始怕鬼了TvT。

  啧。

  这小子还有两副面孔。

  言晏最后的良知让他没有当面戳破傅百川,他脸上带着奇异地笑着向傅百川:

  “两岁就看恐怖片?也难怪。”

  傅百川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没有回话,继续去铺自己扔在言晏床上的被子。

  言晏抬手阻止他,冷声道:“别睡我床,要睡睡地上或者沙发。”

  被遗忘的宿狞不满足只靠耳朵吃瓜,试图从床底下探出头去看,被言晏一脚踢了回去。

  傅百川没注意到,难以置信地问言晏:“你竟然让我睡沙发?”

  少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傅百川:“为什么啊?都是男的,睡一张床上怎么了?”

  言晏:“你怎么不跟你爸睡一张床?”

  傅百川:“……”

  傅百川怕再坚持下去言晏会直接把他轰出去,真到那时候就连沙发都没得睡,就非常识时务地抱着被子往客厅去了。

  趁着傅百川离开卧室,言晏一把把宿狞从床底下薅出来:“后面再跟你解释,先对不住了。”

  宿狞:“啊?”

  言晏没等他回话,直接开飘窗的窗户把宿狞丢了出去。

  傅百川回来的时候言晏已经坐好了。

  言晏忍不住开口嘲讽道:“怕鬼怕成这样,还非得让我给你开天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傅百川却没跟之前一样抗议,反而有些微微出神。

  傅百川道:“你记不记得我在凶宅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言晏:“记得,怎么了?”

  傅百川微微皱眉:“刚刚没注意,我发现你家好像也有那种味道。很像,但是不完全一样,而且这里的更浓一些……”

  傅百川说着,目光停在了床脚。

  言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床脚的青铜炉里,言晏给宿狞点的香刚刚燃尽,只留下了一撮灰白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