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正好劈在了殷常宁的身上。
在听到穆黎二字时，殷常宁整个人都蒙了，他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娘叫什么？穆黎？”
那小孩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道：“穆黎，穆黎，我娘，我娘她叫穆黎，穆黎呜呜呜呜......”
看着眼前掉着豆大的眼泪的小孩，殷常宁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他长得眼熟了。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穆黎的眼睛，穆黎的眉毛，穆黎的鼻子，穆黎的神情，这小孩简直就是一个缩小了的穆黎，虽然有的地方和穆黎一点也不像，但光是这孩子哭鼻子时和穆黎伤心时一模一样的神情，就让殷常宁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那么的该死。
“我刚刚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啊！？”
殷常宁后悔的想着，松开了捏着小孩耳朵的手。
他蹲下来用手轻轻抹去了小孩眼角的眼泪，随后他看着小孩的眼睛，温柔地问道：“乖，不哭，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眼前态度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的殷常宁，小孩更惊恐了，他颤抖道：“我叫，我叫苏，苏世安，人世间的世，平安的安。”
殷常宁喃喃道：“苏世安，苏世安，这是你爹还是你娘给你取的名字？”
苏世安颤抖道：“是，是我娘，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
殷常宁有些迟疑：“你娘，她在苏家过得好吗？”
苏世安哭了起来：“......呜呜呜呜不好，我爹还老是打她骂他，我不喜欢我爹呜呜呜呜，我想我娘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就是我娘让我来天武门的，她说我要是不来她就自尽呜呜呜呜......”
殷常宁帮他抹了抹眼泪，说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来了天武门之后，天武门就是你的家了，怎么说也比在苏家待着要好。”
苏世安抽泣着：“可是我好想我娘，我好想她......我好想她呜呜呜呜......”
殷常宁道：“那你就更要努力练功了，要不然以后连回去看你娘的本事都没有可不行。”
苏世安哭着道：“呜呜呜呜大哥哥你刚刚......刚刚对我怎么那么凶啊。”
殷常宁一时语塞，半晌，他才说道：“天儿有点热，我......我刚刚被热到了，心情不太好，对不起，对不起。”
苏世安将信将疑：“哦，这样啊。”
殷常宁道：“你刚来天武门可能还不太熟悉这里，我带你去走走吧。”
苏世安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我想飞。”
殷常宁疑惑地看着他：“你想飞？”
苏世安道：“我看到一些哥哥姐姐从地上飞到屋顶上，又从屋顶上飞到树上，我也想飞。”
殷常宁叹了一口气：“那不是飞，那叫轻功，你以后会学到的。”
苏世安不解：“轻功？”
殷常宁解释道：“对啊，这个可以让人飞来飞去的功夫叫轻功，你在白长老的门下，练的是柔只心法吧，这个心法的招式跳跃闪躲的动作很多，要想练好这个心法，轻功肯定是要学得很好才行，之后的日子里，白长老肯定会教你轻功的。”
苏世安大声道：“可我现在就想飞！”
殷常宁有些无奈：“可你现在还没学轻功，飞不了的。”
苏世安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大哥哥你刚刚凶我了，要我原谅你的话就带我飞一次！”
殷常宁疑惑：“要我带你飞？”
苏世安猛地点了点头，他道：“嗯嗯！你带我飞！”
殷常宁看着眼前的苏世安充满了期待的眼神，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穆黎在期待着看着自己，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殷常宁情不自禁道：“好，那我就带你飞一次。”
万里无云的苍穹下，一个白衣飘飘，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抱着一个穿着锦衣绸缎的五岁孩子，在天武门的各个房顶上飞跃着。
他时不时跃到树的枝干上，时不时又落到亭子上，远远看着就像一只刚刚学会飞的白色雏鸟。
殷常宁在又一次想要跃到一个湖中心的亭子上时，突然间，他脑子里冒出了想要一松手，把怀里的这孩子给丢下湖中的念头。
殷常宁心中默默想着：“大中午的大家都回房间休息了，现在四下无人，要是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孩子淹死在这湖里，即使尸体浮上来被发现了，大家也以为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淹死的吧，这可是灭了我仇家的根的好时机，要不我就，松一下手？”
“大哥哥，你飞的好高好厉害呀！大哥哥人真好！”
苏世安的这句话打断了殷常宁想要松手将他扔到湖中的念头，他抱紧了怀中的孩子，稳稳地落到亭子上，笑道：“那是当然，我的轻功可是掌门亲自教的。”
苏世安有些疑惑：“你和我不是同一个师尊教的吗？”
殷常宁道：“不是，我的师尊是掌门，你的师尊是长老。”
苏世安不解：“哦，这样的吗？那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殷常宁解释道：“长老是长老，掌门是掌门，长老教柔只心法，掌门教上玄心法，掌门地位更高，一直以来天武门的掌门都是练上玄心法的，毕竟上玄心法更厉害。”
苏世安惊道：“啊？那我也要练上玄心法！”
殷常宁道：“不行，我的师尊不收你，你没被我师尊看上就说明你还是适合练柔只心法，上玄心法难练，不好上手，有时候我都要练崩溃了，而且我的师尊也很严厉，你受不了的，柔只心法好练，容易上手，招式动作也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世安略感失望：“上玄心法很难练啊......好吧。”
殷常宁突然很想了解一下苏世安的情况，他道：“对了，你在天武门住哪个房间？”
苏世安思索：“我住的房间？嗯......要不我带你去吧！”
殷常宁有点惊讶，他道：“好。”
说罢，殷常宁又是一跃，回到了刚刚第一次和苏世安对话的地方。
苏世安拉着殷常宁手走了大概有一刻钟，两人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前，这间屋子看起来和其他弟子的一模一样，都是白墙黑瓦的屋子。
推开门走进房间里，只见其中的一整面墙堆满了箱子，其中的两个箱子还是打开的，箱子里装满了各种华丽的衣衫，看尺寸都是小孩子穿的，也就是说，这些华丽的衣衫都是苏世安的。
殷常宁看着这些华丽的衣衫，他忍不住感叹道：“啧，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穿，看样子你在苏家过得挺不错的嘛。”
苏世安有些疑惑：“多？不多呀？我所有的衣服和其他的东西都在这些箱子里了，而且我的东西哪里有我哥哥的多啊，他可是嫡长子，他娘是我爹的正妻，我娘只是我爹的其中一个小妾，我是庶出，我在家里挺没地位的，还老是被人欺负，我穿的很多衣服其实都是我哥哥小时候穿过的。”
殷常宁听了苏世安的这番话后，瞬间来了兴趣：“你还有个哥哥？这里面有很多衣服是你哥哥穿过后不要了给你穿的？”
苏世安道：“对啊，虽然我和哥哥都是同一个爹，但我们的娘不一样，我哥哥有好多衣服，而且好多衣服他穿了两三次就不穿了，后来他长大了衣服穿不下了，但是衣服还很新，我爹就让他把穿不下的衣服拿来给我穿了。”
想到当年大过年的时候，自己被苏世安他爹害的家破人亡，自己只穿了一套冬天穿的厚衣服，还是蹭着别人回娘家的马车来中原，途中偶然遇到了南宫楚仁才被带上了天武门，而苏世安来天武门时肯定是有很多人陪着来的，他肯定有专门的马车，专门的马夫，还有人专门来替苏世安给白长老送黄金当学费，让白长老好好教苏世安，殷常宁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哪怕他在家中只是个被人欺负的庶出，但那也是普通人所羡慕的富贵人家的孩子了。
相比之下殷常宁不由得为自己感到一阵心酸，他看着眼前一整面墙的箱子，不由得喃喃道：“有钱人，真是奢侈啊。”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苏世安扭头看着殷常宁，试探着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认识我娘呀？”
殷常宁也看着苏世安，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认识，我来天武门前一直住在江南雨花镇，你娘也住在雨花镇里，你娘是我的好朋友，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那会儿，她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很照顾人，她做的东西也很好吃，那段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苏世安惊讶：“哇，怪不得我感觉你好像很讨厌我爹的样子，连我爹的名字都不想听，原来你和我娘是青梅竹马呀！”
殷常宁愣了一下，慌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你娘比我大九岁，我们只是朋友！然后......然后我们就是像姐姐和弟弟那样的关系，不是青梅竹马啊！”
苏世安不解：“那你怎么这么讨厌我爹呀？”
听到这话，殷常宁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会嫁到苏家当一个小妾吗？”
苏世安有些疑惑：“不是因为我爹喜欢她吗？”
殷常宁冷冷道：“不，当年要是你娘不嫁给你爹，你爹就要杀了雨花镇所有人。”
苏世安惊道：“啊？不会吧！？我娘都没和我说过这些！”
殷常宁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苏家这么大，应该到处都是耳目吧，你娘不和你说这些是为了保你的命，你爹当时还放话，说是你娘要是不嫁给他，他就要杀光雨花镇所有人！话刚说完不久就开始不停地杀人，在你娘被你爹强娶之前，我的爹娘就已经被你爹给杀了！从小和我一起玩的朋友被你爹杀了！我的亲姐姐就是因为不答应嫁给你爹，最后还被你爹给煮成汤了......
......
你娘不忍心看到雨花镇再因为自己不嫁你爹而不停地死人，这才答应了你爹，你娘实际上就是被你爹逼进苏家的。”
苏世安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他颤抖道：“我爹把你亲姐姐给煮成汤了......那你的家人和朋友......都是被我爹给全部杀光了吗？”
殷常宁眼中充满了悲伤，他看着眼前惊恐万分的苏世安，无可奈何道：“是啊，他们都是被你爹给杀掉的，你爹就是个恶霸，大坏蛋，所以苏世安，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爹了吗？”
也许是因为愧疚，苏世安从箱子里找出了几片金子做的书签和好几本连环画递给了殷常宁。
他边递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不起，大哥哥，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我也不喜欢我爹，他基本上都没有关心过我......他还老是打我娘，这个书签是金子做的，非常好看！这些连环画也是孤本，里面画的东西都很有意思，我送你！你不要太伤心了，我现在天武门一个朋友都没有，大哥哥你当我的朋友好不好？”
殷常宁看着递过来的金书签和连环画，不由得有些心动。
他看了看苏世安那张神情酷似穆黎的脸，双手不由自主的就接过了这金书签和连环画。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殷常宁接受了苏世安给自己的礼物，他心里也有些原谅这孩子了，毕竟在那场惨剧里，苏世安不过是这惨剧的产物罢了，稚子无辜。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在明白了这一切后，也会憎恶自己的身份，憎恶自己出世的原因。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殷常宁感觉心底还是有一根刺在卡着自己似的，他还是觉得自己要让苏世安早点真正明白他自己的身份，让他早点真正明白他本就是个不该出生的人。
他看着苏世安，带着一丝勉强的意味道：“你送我的礼物我收下了，看在你的心意和我幼时与你母亲的交情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当你在天武门的第一个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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