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妄然茫然地躺在自己的身体旁边，只觉得人生仿佛失去了光。
沈君弦跳上来凑到他的手边，用身体轻轻地拱了拱他，似乎是在问他还好吗。
“呜嘤……”
闵妄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略微有些迷茫，他长叹一声，说道：“这个小王八蛋，叫我说什么好呢……”
一想到小望那么早就进了沈君弦的身体，他心里就膈应的不得了。
他本以为小望是在论道之后才进去的，毕竟他第一次察觉出不对劲是二人在天翌门后山私下碰面的时候，“沈君弦”当着他的面掉了眼泪，那副委屈娇弱的模样像极了小望，在那之前他是真的毫无发觉。
怎么会这么像呢？
小望装沈君弦的时候装的可太像了。
气质、言谈举止……甚至细微的小动作，蹙眉的神态，全都一模一样，就算沈君弦把记忆给过他，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改变所有的行为习惯？
闵妄然想不明白。
他觉得要么是沈君弦在那十几年间早就和小望勾搭上了，要么是小望修炼了什么邪术，再要么就是小望本身就有八百个心眼子，能时时刻刻伪装成沈君弦的模样，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闵妄然气得比沈君弦现在还要圆还要鼓。
闵妄然正在气头上，一把抓起蹲在手边的沈君弦举到面前，恶狠狠道：“好啊……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徒弟！真会演！你们俩合起来骗我！”
“咕呱……呱！”
被抓住的蛙无助地踢蹬着四只小短腿，语言不通他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解释，一声又一声地咕呱着，闵妄然的手指越抓越紧，似乎想要把所有的气都撒到蛙身上，沈君弦觉得闵妄然再不撒手他就要被捏死了，发出的声音越发凄惨绝望。
“呱——”
“你们都退下吧，不必进来。”
听到万俟烬的声音时，闵妄然终于把沈君弦放开了，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对沈君弦说道：“我没办法跟万俟烬说话，但是你有办法和他说话啊！”
沈君弦：“呱？”
闵妄然激动地向沈君弦讲出自己的计划：“你想办法让他带你去找小望，既然是小望把你塞进去的，小望见了你应该就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你有可能恢复人身，咱们几个也就能正常交流了！”
说完，他把沈君弦放在地上，甚至用脚踢了一下，催促道：“快！快去！我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呱。”
沈君弦回头看了看他。
绿豆大的眼睛透出一丝无奈。
小妄，我知道你现在很急，我其实比你更急，所以你能不能注意一下……
他沈君弦现在只是一只蛙。
你不要为难我小青蛙。
沈君弦又回过了头，感慨蛙生不易。
万俟烬恰在这时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垂着眼睛低着头，隐隐能看出几分疲惫，可就是这个低着头的姿势，让万俟烬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沈君弦。
四目相对，异常寂静。
“来人。”万俟烬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白的吓人。几个魔兵应声而入，万俟烬闭着眼睛，十分嫌弃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沈君弦，“把这脏东西给我扔出去。”
脏东西沈君弦：“……呜汪？！”
你叫我什么？！
魔兵恭恭敬敬地应下，一伸手就把沈君弦抓了起来往外走，沈君弦哪肯罢休？四只短腿拼命地踢蹬着，先是往那魔兵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脱离了魔兵的束缚，两条后腿往魔兵的身上一踹，朝着万俟烬的方向弹射而去，精准无比地咬住了万俟烬的手。
让你叫我脏东西！
“放肆！”
然而沈君弦终究只是一只蛙，万俟烬大手一甩很容易就把他甩开了。但是小丑蛙咬人是很疼的，万俟烬的拇指上赫然多了一道圆形的血印，魔兵立刻慌了，再次冲过去把摔在地上的沈君弦抓在了手里，惊恐地跪倒在地。
万俟烬拂袖背身，怒斥道：“谁把这脏东西放进来的？！”
沈君弦虽然只有小小一团，叫起来比魔兵答话的声音还大，冲着万俟烬中气十足地吼道：“呱！！！”
万俟烬的脸上万般嫌弃：“这般聒噪……还不快丢出去！”
沈君弦毫不示弱：“呱——呱呱！”
谁聒噪？！小妄踢我就算了！你不仅管我叫脏东西还有脸踢我？！
你等着！等我变回去……看看谁的枕边风吹的响！等我变回去没你好果子吃！！！
魔兵攥着沈君弦就要往外走，沈君弦不甘心地冲着万俟烬一顿乱呱，万俟烬几度想让人把那脏东西抓回来拔了舌头再丢出去，只是他现在没时间同一个畜生置气。他用手帕拂去被丑东西咬出来的血迹，揉了揉眉心，走到床边侧身坐下，轻轻地牵起闵妄然的一只手。
“我好想你。”
目睹了一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希望被丢出去的闵妄然：“……”
撒手，你别碰我。
万俟烬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冰凉的温度传来，躺在床上的人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万俟烬吻了吻他的手背，又说道：“能试的办法我都试了，怎么还是没有效果，你到底怎么了……”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闵妄然忽然就气不起来了。
他飘到万俟烬的身边，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也不知道他昏迷了多长时间了。
万俟烬得不到他的回应，而他又何尝不是得不到万俟烬的回应呢？
明明离的那么近，可是谁也听不到谁说话。
万俟烬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我答应你不会随意离开，但是你从来没答应过我……谁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一直不信……”
“混蛋。”闵妄然从背后拥住他，“我本来就没有死，是你一直看不见！”
不知道是主系统故意刁难还是另有所图，他选万俟烬不行也就算了，毕竟万俟烬之前就做过系统，那小望为什么也不行？他也是，选谁不好偏偏选了个被塞进青蛙里的沈君弦，哪怕当初选的是莫留星，亦或者是玄青，如今的局面是不是都不会这样尴尬？
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闵妄然用手背蹭了一下眼角，天底下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回头路，和一只蛙绑一起就绑一起吧！他总不能一直和万俟烬对着哭！
他正准备放开万俟烬，去把沈君弦找回来，万俟烬的身体里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稚嫩又熟悉的声音。
“别哭了。”
闵妄然很熟悉这个声音，这是小望的声音，然而冰冷到几乎不夹杂一丝感情的语气却让闵妄然不由得一愣。
万俟烬的脸色非常不耐烦：“管好你自己吧，你少哭了？”
小望闷闷地哼了一声，不甘心地反驳道：“我是他的徒弟，我哭两声怎么了？你是他的什么？用了我的身体还坐在他的旁边哭……”
闵妄然一惊。
什么叫……用了小望的身体？
可惜万俟烬现在不能打小望，要是打了小望就是打他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对这小王八崽子说道：“现下我没工夫和你吵嘴，他的样子你也看在眼里，若你只是想对我泄愤，往别处泄愤去，别逼我对你动手。”
小望显然被他气得不轻，闵妄然只听见一下比一下粗重的呼吸声，听不见小望说话，小望磨了磨牙，咬牙切齿地对万俟烬吼道：“我也懒得和你吵！你就是自恃自大自以为无所不能！才害的师尊他丢了性命！”
刚刚下定决心不和小望吵嘴的万俟烬又被挑起火气了：“我说过他没有死！”
“可是他现在这样就是你害的！”
“是……是我害的！我对不起他……那你有什么办法吗？！没办法你就把嘴闭上！”
小望在万俟烬的识海中狠狠跺脚：“我就算有也不告诉你！”
闵妄然听到这句话时，脑子里短暂地空白了一下，随后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等等，既然小望和万俟烬在一个身体里，那刚刚万俟烬看到沈君弦了，小望应该也看到沈君弦了！他根本不用让沈君弦去找小望，小望不就在他跟前吗？！
闵妄然又好了，但万俟烬和小望似乎还没好，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明显不是第一次吵架，闵妄然站在旁边试图劝架，然而这两个人谁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越吵越凶逐渐不可控。
小望：“好啊……你那么能耐！师尊受苦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他一个人支撑了那么长的时间！你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万俟烬：“有脸说我？！若不是为了给你治病，他会把自己的内丹卖掉吗？！你什么都瞒着他什么都不告诉他！等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才追悔莫及，你……”
闵妄然为他卖了内丹一直是小望心里的一根刺，如今那根刺被万俟烬挑起，小望又是后悔又是自责，说出来的话却始终不饶人：“我什么我？沈君弦还不是你的手笔？咱俩谁都逃不掉！谁也不比谁轻！”
万俟烬：“是是，你说的对，谁也不比谁轻，我可没骗过他，反倒是你！你，还有那个沈君弦……”
当事人闵妄然就站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人吵得热火朝天。
累了，毁灭吧。
闵妄然无法插手，便木然地和自己的身体躺在一起，两个眼睛茫然地盯着床纱，麻木地数着上面绣了几只鸟。
“等等！”小望突然停止了争吵，“等等……沈君弦……”
万俟烬疑惑道：“吵啊？怎么不吵了？沈君弦什么沈君弦？别用他岔开话题！”
“不是！”小望有些急了，“我今天主动跟你说话就是因为沈君弦的事！”
万俟烬冷笑一声：“是吗？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他？”
小望急的直跺脚：“你别说话了！都怪你！吵了半天我忘了我刚刚要说什么！要是耽误了师尊你赔得起吗……”
提及闵妄然，万俟烬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小望长舒一口气，噗嗤笑道，“你刚刚把沈君弦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