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乌领地离开的时候, 南煦迎面遇见一个算不上全然陌生的面孔,那妖身高约莫到南煦眉头都位置,脸庞略显圆润, 一双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很是精神。

  “你是…仓鼠妖族的?”南煦将他的面孔在脑中搜索一阵后, 不太确定问道。

  南煦隐约记得之前在诸余山见到仓鼠族族长时, 他身边就跟了个后生, 好似就是眼前妖的长相, 能在千万妖族中记得他,也是因为当时他想打听金乌领地如今的状况,他听闻太多领地争夺战争的事迹, 有些担心金乌曾今的领地也成为他们的战场,被破坏得千疮百孔。

  有些妖回应时支支吾吾眼神乱飘, 被追问几个问题后南煦才看出端倪, 他们也只是听闻或许几十年前路过远远看了一眼,根本不知其中情形, 而更多居住的在北境的妖则是直接回应不知,金乌族已覆灭,谁还会在意它们领地是否留存至今。

  听到那些话时,说心中不觉难过是假的, 然而他们实在理直气壮,南煦就知他们心中便是那般认为, 于是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沮丧时,只有坐在角落的一位中年妖举了举手,他个子不高, 看旁人时眼睛自然地带上笑意, 说话声音不大, 却很清晰,“我族中领地离金乌族原来地方不远,故而知晓一些那里如今情形,屋舍保存完好,他们的陵墓也都有妖打扫。”

  因为他说得肯定,带来的消息也远比南煦想象中的更好,他就把那张面孔记在了脑中。

  那妖看见南煦和庭川有些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回答道:“是,两位前辈来北境怎没知会一声,我们竟然没招待。”

  “刚到北境,想来这里看看,便没打搅北境的诸族。”南煦说着,想起仓鼠族离这里可算不上多近,便问,“你这是路过此处?”

  仓鼠妖摇了摇头,有些犹豫要不要说,踟蹰之际,南煦身边的庭川问:“你时常来这里打扫整理?”

  这话问出,南煦和仓鼠妖都是一愣,仓鼠妖的那张脸顿时红了起来,大抵是羞的,之前南煦问时,他说有妖照应着这片领地,语气之间似是表达有很多北境的妖族依然记得金乌族,然而事实却是只有他族中的妖会来而已。

  现在谎言被当面拆穿,他想要解释自己当初说时并无恶意,只是听不惯北境那些妖族的语气,可张了几次口,依然不知如何开口。

  南煦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失望不假,可想到刚刚一路走过来看见的干净屋舍和道路,还有领地内那大大小小摆着新鲜祭品的坟冢,又觉释然了。

  “辛苦你了。”南煦真诚道。

  仓鼠族摆摆手,“应该的,听先祖说过曾经金乌族对我族照顾有加,有他们在,北境才能稳定几千年,我族也是借着那好时候发展壮大的,而且,我现在住的屋舍,还是当初金乌的云逸前辈掏钱赔来的呢!”

  南煦想起当初云逸听了自己的畅想,拉着东北虎兄一起刨水渠,孰料挖偏了方向,一不小心便将无辜的妖族窝给淹了,后来还是云逸掏空小金库赔了损失,隐约记得,当时那被淹的妖族,好似就是仓鼠族。

  思绪到这,南煦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当初给仓鼠妖族造成的伤害,他得占个大头了。

  又了解了一些细节后,南煦就与仓鼠妖道别,去了附近各山脉都逛了逛,大多山峰都是旁的妖族领地,如今灵脉恢复,一时半会儿没什么领地争夺的事情发生,北境还算得上是稳定,南煦挑着些偏僻无主的地方去,也看了不少新鲜的风景。

  出了北境,两妖又朝着妖族西部走,白氏领地内居住的妖不多,白氏夫妇也不在,接待他们的是个腼腆的中年刺猬妖,南煦不认得他,他却是知晓南煦的,故而虽有着刺猬妖一脉相承的社恐,但他还是尽量与南煦搭话,显得不那么冷淡。

  南煦来这里一是为了来看看亭书,二是祭拜那位教他做茯苓糕的婶娘,亭书的墓在山后,在一群坟冢之间并不十分显眼,这里空旷清幽,少有妖活动,很是安静,南煦路过那些墓碑,才发现这里埋葬的竟然全是历任族长,亭书虽未真正当过族长,却已被西山白氏承认。

  相比金乌那边的寂寥,白氏埋葬妖的地方显然多了些生气,这也让南煦清楚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去楼空,他开始有些理解那位鱼妖的懦弱了,只有留住延续的希望,才能被记上千千万万年。

  不过,云逸大抵是不会在意那些生后事的。

  南煦把带来的茯苓糕拿出一份放到亭书墓碑前,他知晓如今亭书散于妖界的灵气都消失,这世间再无亭书的半分意识,却还是不自觉开口,喃喃说了些零碎的话语,像是在对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倾诉。

  对着亭书的墓碑叙完旧,南煦离开的时候颇有些依依不舍,他的脑海中尽是之前大家一起游历的画面,每个面孔都被深深烙印在记忆里,他实在怀念。

  下了山,绕到山谷处,南煦又祭拜了那位婶娘,婶娘陨后,是与她夫君合葬的,墓碑上并未刻太多她的生平事迹,只寥寥写着她何时生,是何修为,夫意外早亡,未再嫁,一生无子,抚养了亭书长大。

  南煦再拿出一份茯苓糕,口中道:“差点就将这茯苓糕的配方忘了,栀星尝过,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茯苓糕,我却很是惭愧,若您还在,他定是要嫌弃我技艺不佳的。”

  庭川闻言笑了声,有些不合时宜,但他也曾尝过婶娘做的茯苓糕,也算是有那么些话语权在身上的。

  “我作证,他说得没有半句虚言。”当南煦的目光挪过来时,庭川笃定道。

  南煦瞪了他好几秒,没忍住也笑出声,婶娘修为不够,能活到那年岁已是寿终正寝,没亲眼看见亭书的陨去,她是幸运的,故而自己却是没必要那么悲伤。

  到达南海的时候,已是初入冬,海面平静,没什么飓风与波涛,庭川春日离去时设了封禁,解决天窟后他允了白氏夫妇入内,故而先进那座孤岛上只有白氏夫妇和昏睡的静渊。

  踏入熟悉的小型宫殿,这回连平日里活动在此的鱼妖龟妖都不在,显得格外寂静,南煦能清晰听见他们踏在玉石砖上的脚步声。

  两妖还没走到静渊居住的院落,就与迎面出来的栀星父亲撞到,看见有妖进入,他显然是怔愣了一瞬,当看清面容,那种戒备的表情又隐去,朝着他俩问了声好。

  南煦心里也清楚静渊定不会这么快醒,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静渊现下如何?可有苏醒的迹象?”

  白氏族长摇摇头,脸上却没显出几分难过,隐隐还带着笑意,“静渊前辈还未醒,不过他体内的亏空已在慢慢恢复,想来前辈在昏睡中已经感知到了妖界的变化,正在自我治疗。”

  南煦闻言惊喜,庭川也微微扬起唇角,口中却道:“到底是贪生怕死的,一点求生的机会也不放过。”

  南煦忍不住偏头问道:“你是不是在气没给你帮忙的机会?”

  庭川:……

  不过就是想让静渊欠他个人情,以后在自己面前矮上一截罢了,他也没什么坏心思。

  灵脉虽恢复,可静渊的身体也不能只靠他自救,白氏族长这回就是要出岛采购一些必备药材,南煦闲聊几句后便与他道了别,朝着静渊的院子走去。

  静渊依旧躺在那张床上,双眸紧闭,眉心微微蹙起,大抵是近一年未进食未活动,他的身形看起来又消瘦了一些,脸颊凹陷,不过气色好了不少。

  南煦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脉,他虽不是医师,却能靠着精神力进他的灵识空间看看情况,南煦现□□内灵气浩瀚,也不用再担心会被对方灵识的空间吞噬掉精神力,放心大胆查看。

  无际的海面本是平静,但感知到外来的精神力后它很是排斥,顿时变得波涛汹涌,头顶的乌云集聚,试图朝着那抹缥缈的精神力攻击,南煦刚踏入就被唬了一跳,他有些惊讶于静渊的反应之迅速,它对外的戒备心竟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强一些。

  左躲右闪,南煦在虚空中将静渊的灵识空间看了个大概,正如白氏族长所说,他之前的那些亏空在慢慢被填补,有了恢复的征兆。

  因为被不停袭击,南煦检查的动作很迅速,尽管这样,从静渊的灵识空间出来时,他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庭川伸手搀扶了他一把,笑道:“怎么一头的汗,难不成静渊的意识追着你打?”

  南煦闷闷没回应。

  庭川却不依不饶,继续扎刀,“我该不是猜对了吧?他竟是没认出你?他一向敌我分明,也不知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南煦:……

  南煦:“他还没醒,你好似已经在不停诋毁他了。”

  庭川收回手负在身后,背脊挺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南煦冷漠脸,“喔,我信你。”

  在南海待了五六日,每日看着静渊一点点自我恢复,确实用不上南煦他们帮忙,南煦和庭川这才离开,朝着大陆东部而去。

  “来南海竟忘了吃当地特色。”骑着鬣羚慢悠悠晃荡在路上,南煦突然感慨道。

  之前一路,他们吃了好些当地特色的美食,这回到南海,因为每日专注于静渊的状况,会因为他那些许好转而雀跃兴奋,已然把寻觅美食的心思抛到了脑后,现下都出了南海境了,他才想起。

  “等下回来让静渊请客便是,你自己寻觅可不划算。”庭川最是了解他的心思,随口就能安抚。

  南煦摸了摸自己空瘪下去的荷包,立马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因为庭川的启发,进东海境内的诸多消费,南煦都幽幽看向庭川,庭川身上未带分文,只能无奈跟对方商量记在狐妖账上,不日就遣小狐妖送来。

  南煦倒也没买旁的,东海的作物比旁处都更丰富,他采购了好些作物的种子,其实这是南煦一路的常态,在北境和西边都买过,当初在系统商城买的作物种子质量虽好,但种类有限,日后旅店的发展也不能靠着那几样作物,既是要长长久久生活在妖族,那也得开始尝试着从妖族获取资源,慢慢遗忘系统商城带来的便利。

  庭川的那张脸东海无妖不认识,皆摆手说都是些不值钱的物甚,不必多费心来送银钱,庭川活这么多年也没欠过债,此番头回体验,有些羞窘,可看南煦在一边拿着纸笔书写一边偷笑,又尽力摆出高冷严肃的表情。

  南煦说要让庭川买单,当真就一毛不拔,只贴心地将一路消费记在纸上,故而当两妖终于到狐妖领地的时候,庭川已是欠了一堆债。

  回到领地内的头一件事,庭川就从南煦手里抽出那张密密麻麻的纸,递给一个眼熟的小狐妖,让他去领钱送往各妖族。

  那小狐妖接过纸张,定睛一看:

  妖历32348年,十一月十八,欠蝶妖族146银钱,购福寿花种。

  妖历32348年,十一月二十一,欠蜉蝣妖族92银钱,购睡莲种。

  妖历……

  多则三四百银币,少则一银币,庭川前辈这是将东海妖族都欠了个遍啊!

  正当他惊诧的时候,头顶挨了一巴掌,是他母亲过来揍的,小狐妖不解看向自己阿娘,却见妇人骂道:“让你去做还不动弹,脚在这地里扎根了不成?!”

  小狐妖委屈巴巴,只觉自己这一巴掌挨得好冤,可阿娘一副你再磨蹭我还揍的架势,他立马拔腿跑开。

  看着那没眼力见的儿子跑远,妇人这才笑着与脸色已经黑沉的庭川道:“我儿做事太细致了些,就显得有些拖沓,让两位前辈见笑了,不过他定能将前辈差遣的事办得漂亮。”

  她声音温温柔柔,与那个冲着儿子暴喝的妇人判若两人,话里行间虽是批评儿子,却也没真说自己儿子的半句不是。

  南煦闻言多看了她两眼,笑了笑道:“交与他办庭川定是放心的。”

  拉着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庭川走远,南煦这才笑问:“你平日里可是待他们太凶了些,怎对你这般战战兢兢的?”

  庭川脸色难看纯属是因南煦写得太细致,小狐妖刚刚细看内容时诧异的表情毫不遮掩,他只觉自己维持了几千年的形象成了泡影。

  此时被南煦这么促狭问出,他只淡淡看了南煦一眼,握着南煦的手更紧,并未回答半个字,南煦却觉背脊一阵寒凉,似是被什么惦记上,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这一路嚣张成了习惯,已然忘了要如何收敛,却不知自己现在脚下踩着狐妖族的地盘,不知不觉间就要被某位狐妖拿捏住。

  南煦那种危险要来临的感知一瞬即逝,他只当是错觉,继续在前行时环顾四周,此时正是深冬,只常绿的那几样树还生机勃勃,山谷中寒风凌冽,吹在身上有种刀割般的感觉,庭川不动声色将大半的寒风挡住。

  这风景属实没什么好看的,南煦在诸余山每日看青山,因此只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拉着庭川催促快些上山。

  山顶依照地势而建的巨大园林还如旧,打理得很好,大抵是从哪儿引来的温泉水,路边的花草茂盛,环境清幽。

  庭川带着南煦朝着最深处的院子走去,路过一处花坛时,南煦脚步一顿,问庭川:“你怎不带我去你之前住的地方。”

  庭川面不改色,“带你去的就是之前我住得那处。”

  南煦不受他欺骗,定在原地不走,“我知你有几个住处,但你也知我说的是哪里,莫要想诓我。”

  一片山脉为本体,他不走,这妖界还能有谁能把他挪走?

  总归庭川是没这本事的,两妖在原地僵持了片刻,庭川落败,只得顺了南煦的意,带他往另一条道走去。

  他早该知道的,无论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他都只能是妥协的那个。

  熟悉的小院,看着眼前那道门,南煦想起了在大阵中,他的记忆到此处戛然而止,后来取回全部记忆,之后的记忆他也想起来了,但或许是因为被困在另一空间时,他拼尽全力想把关于庭川的事事无巨细都记下,却只能停在那一刻,就会印象更深刻一些。

  只短暂的神游,庭川已经推开了院门,南煦抬脚跨入的动作顿住,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满院子,哪还有一点儿落脚的地方?

  藤蔓缠绕打结,满院子的绿色叶子,南煦把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几次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庭川:“别怀疑,就是你种的。”

  南煦抿了抿唇,好一会儿后,就当庭川觉得他至少得有那么点儿羞愧的时候,就听他说:“这能做多少红薯粉啊!”

  庭川:……

  他就不该对南煦的脑回路抱有任何幻想,他的脑袋里只有吃。

  “还是去别处吧!”南煦说。

  庭川似是早就料定了这个结果,推开门后连脚都没抬过,这会儿闻言关上院门,带着南煦朝巷道外走去。

  身后,一个小狐妖突然从另一边的小门探出头,应是听到了门的声音,他见是庭川,放下心道:“庭川族长,您又来看藤?我们进去打扫都是从另一角门走的,听您吩咐没碰过藤,您放心。”

  庭川拉着南煦的脚步明显加快,南煦耳力那么好,自然是一个字也没落下,忍着笑道:“不让旁的妖碰?为何?”

  庭川深吸一口气,知晓自己不回答的话,南煦也有千万种缠人的法子让他回答,“你种的红薯都娇气,不肯让旁的妖碰。”

  南煦觉得他在诋毁自己…种的红薯,当即不服,“怎么可能?!”

  庭川:“风大了要蔫儿,雨大了也要蔫儿,有时太阳大了它也不肯活,更是不肯让旁的妖碰一下,只打扫的小狐妖摸了一下,第二天整根藤就枯了,这便是你种出的红薯。”

  南煦还想反驳,可庭川说得信誓旦旦,他又有点儿怀疑,嘴里小声嘀咕:“红薯还会成精了不成?!”

  他一路都在为自己种的红薯正名嘀咕,好不容易把南煦哄进了另一处院子,南煦还要继续说,就被庭川直接抱了起来,朝着主屋走去。

  南煦:“你这是做什么?”

  “太吵了,得做些什么转移你的注意力。”庭川道。

  南煦被放到榻上的时候还没能理解庭川的意思,只觉疑惑:“我不过是说红薯没你说得那么娇气,怎么就算吵了,红薯它……”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含糊,一直到次日清晨,南煦混沌的脑子里总算是没了红薯的半个影子。

  外面雪花簌簌,被窝里南煦与庭川相拥而眠,再醒来时外面已是银装素裹,园中各色的花与雪成趣,比诸余山那会儿的雪倒是好看许多。

  果真,花了大价钱的自然不一样。

  雪断断续续下着,两妖在山上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屋中温暖,可南煦待久了又觉太闷,这时庭川就会带他出去,赏雪也好,钓池中傻鱼也罢,总是能找到一些新鲜事做,也没觉得日子过得漫长。

  一晃到年关,南煦在某个清晨突然反应过来,算算日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冷气灌入被子中,将熟睡的庭川也搅扰醒,他将衣裳单薄的南煦又拖回被子里搂住,“这么急忙急火要去做什么?”

  南煦挣扎着去够床头的衣服,口中道:“快新年了,去准备一些年货。”

  庭川知道南煦对这些事总有无限热情,也不阻止了,坐起身把衣服给南煦一一套上,这才穿上自己的,跟他一同起床。

  有去年折腾年货的经验,这回做起来就得心应手许多,庭川等南煦一一列好,又把要采购的清单递给小狐妖,叫他出山去买。

  刚还完账回来的小狐妖气都没喘匀,又被差遣走了,南煦总觉得庭川是在狭私报复。

  有诸多小狐妖的帮忙,园林处处布满红绸,每扇门都贴上了对联,两日功夫就把山顶布置得喜气洋洋,不知情的小狐妖见状,到处宣扬他们族长就要成婚了,南煦听后哭笑不得,对庭川说:“妖界当真奇怪,看到红色喜庆的布置便觉是要成婚了。”

  庭川却反问他:“那你准备何时与我成婚?”

  南煦还真认真思索了片刻,“等回诸余山就开始准备吧!”

  既是有了这么多年的缘分,那也该给彼此一个名分不是?况且,他也有些想吃席了。

  这回答让庭川半晌没反应过来,随后欣喜根本不加掩饰,“真的?”

  “真的,骗你作甚?!”南煦回答得干脆。

  他从没想过这段感情必须让庭川主动,他们相爱,自是什么都该他俩共同面对的,无需分个谁先谁后。

  年夜饭在大厅中摆了好几桌,菜端上桌,南煦又跟各位跟着忙活新年的妖好些祝福话,那些谣传庭川要成婚的小狐妖们才知自己弄错了,但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东海,估摸年后就有无数妖前来送礼祝贺了,这么一想,围坐在桌前的小狐妖们都有些惆怅了,这可如何收场是好?

  年夜饭后南煦又拉着大伙儿打牌守岁,虽不懂守岁缘由,但南煦都说了,狐妖们自是陪着玩,玩着玩着明白后,气氛更活跃几分,热热闹闹中,南煦退下牌桌,让看牌半晌的一狐妖替上,自己则是端着盛满果汁的杯子到了庭川身边。

  庭川对打牌这种娱乐没什么兴趣,坐在亭中独自赏夜景,南煦手中的果汁递到他面前,庭川接过,与他杯口轻碰。

  两妖相互依靠而作,看着头顶的月色,身后是热闹的狐妖们。

  “今年还看烟火吗?”庭川问。

  南煦摇摇头,“不看了,看一次就够了。”

  那些绚烂,留在心里一次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也不知栀星现在怎样,留他一妖住在山里是不是太孤单了些。”南煦说。

  他总觉得,哪怕是妖,也该珍惜自己度过的每一年,新年的热闹放在哪个族都是匹配的。

  “攸安秋日里就传信与我说到了诸余山,有他陪着,栀星不会觉得太无趣。”庭川说。

  南煦想想攸安那性子,放心了几分,“就是委屈他了,这么肆意爱玩的性子,非得被困在那山里这么许久。”

  庭川却说:“他不委屈,如何能与栀星更进一步?”

  南煦:……

  他以为这算是秘密的?!

  攸安看栀星的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谁都能看得出来,可攸安又是待不住的性子,这让他总在一次次心动,又一次次被自己的本性支配跑远,故而两妖至今也只是普通朋友。

  “云逸当初爱慕亭书的时候,也是总受不住亭书的安静,抓耳挠腮想出去玩。”南煦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零碎片段,缓缓道,“可后来,他好像就无师自通找到了平衡点,能在亭书研究药理时,陪在旁边一待几日一言不发。”

  “当然,亭书也会在云逸压不住本性的时候陪他一起去游历几月。”南煦接着又说。

  这世间哪有完美匹配的情侣,不过是在一点点包容,一点点变得更契合,一点点拉近距离。

  春节过后,又半月吃了元宵,天色回暖,南煦也想念诸余山的花草树木了,其实,除却这些,他包里的种子也待不住了,春日里正是播种的黄金时间,可不能错过了。

  他把想法跟庭川说,庭川早就猜到,一点也不意外,当即让小狐妖准备好行李,带着南煦下山。

  住了这么久,南煦对这处还挺有感情,回头多看了两眼,庭川见状,说:“这也是你家,想来随时都能来,山中狐妖都听你差遣。”

  南煦笑了声,“那你呢?”

  “我?”庭川怔了一下,“我自是带头听你差遣的那一个。”

  南煦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山谷,他看到山野中冒出许多新叶,远处一片山绿得格外不同,他驻足看去,喃喃道:“有些眼熟。”

  庭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了然,“等四五月份你再来,看到满山的油菜花,定是更眼熟。”

  “油菜花?!”南煦诧异。

  庭川只看着他不说话,南煦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问:“我偷偷让人栽出去的油菜花,已经成了一片山?”

  庭川在南煦惊诧的表情中轻轻应了一声,尽显见过世面的淡定。

  南煦呆愣,庭川牵着他的手带着往山下走,说:“见你第一眼时就知晓你不老实,还由着你去处理油菜花,是我的失误。”

  南煦被说得脸红,却梗着脖子道:“满山油菜花,妖界可能找出第二处?”

  庭川唇角扬起,因为他的理直气壮。

  他们脚程快,回到诸余山也才阳春三月,正是播种的好时节,南煦庆幸自己赶回来得足够及时,到山脚的时候把买的种子分出一部分给犬族,山谷中肥地多,种植一些作物出来,以后也能多个银钱进项。

  犬族自是愿意,沾诸余山的光,他们近半年已经靠一些农副产品挣了不少银钱,再多攒些年也能在诸余山外买上一块地,供犬族日后发展。

  并非是想急于脱离诸余山,而是心里清楚,他们一族能生活在这里是南煦的善意,不是住久了这地方就属于他们。

  回到主峰小院,院中空空如也,南煦有些意外,仰头看了看天,正中午他们能去哪儿?

  隐约听见屋后好似有声响,南煦快步走去,就与两妖迎面遇上,栀星偏头跟攸安正说些什么,攸安扛着锄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听得却认真。

  南煦隐约听见了“播种”“食材”等字眼,应是攸安每日犁地刨坑腻烦了,栀星正跟他讲种地的缘由。

  一扭头看见南煦,栀星眼前一亮,攸安也是眼前一亮,四只眼睛在阳光下晶亮如灯泡,南煦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店主,你终于回来了!”

  “我终于不用种地了!”

  两道声音一同出现,南煦有些无言。

  “我们回来你也得种完地菜才能走。”庭川说。

  攸安笑容僵在脸上,“种多少?”

  庭川笑得和煦,“南煦把整个妖界能买到的种子都带回来了。”

  攸安眼前一黑。

  的确,因为多了许多种子,哪怕分出一部分给了庄四庄五兄弟俩,他们一整个春日也都在忙碌,开垦新的地、种植、浇水,没有一日闲着,这一忙完就到了五月初。

  南煦得知他们出游的大半年里,也并非毫无客人,隔三差五也有些路过的妖住店,大抵是因为那次众妖族齐聚诸余山也没发生什么意外,那些危险的传言淡去,敢进山的妖更多了,栀星做饭的手艺得南煦亲传,获得一致好评。

  “不过都说入山这条路太远了,若是能近一些就好了。”栀星说。

  南煦赞扬了栀星一番,攸安坐在一边问:“可是漏了夸我?”

  他功劳也不小啊!

  栀星小声吐槽了两句什么,南煦并未认真听,总归那俩是吵着闹腾起来了。

  南煦在思考栀星那句话的可行性,弄一个山外直通小院的术法阵并不难,就像南海一直保留着那个传送的阵法。

  南煦对自己的修为有信心,不怕这般做后有后顾之忧,可他又觉得直接传送到小院门口少了什么,住店的客商总该了解一下诸余山的,不然这旅店不如就开在山外的大路边了。

  南煦跟庭川商量后,觉得传送阵的目的地顶到主峰下最好,上山的路并不远,在不限制使用术法的情况下,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而已。

  商定好,南煦就动身下山,和犬族又商量了一回,犬族并无意见,还觉得这般也让他们沾了光,不出山的族人也能在传送阵出口做些小生意,很是不错。

  这般定下以后,南煦第二日就布下传送阵法,来回试验几次,十分满意。

  这传送阵一开,没几日的功夫,山中就来了住客,这位客人之前修补天窟时来过诸余山,一进院子就跟南煦夸赞传送阵的妙处。

  传送阵的维持不仅要领地内充沛的灵气,还需布阵的妖修为高深,故而妖界其实一共也南海和诸余山有,试过的妖定然新奇。

  经过一年的沉淀,各妖族逐渐适应了灵力充沛的妖界,出游的妖越来越多,南煦这间旅店每日接待着不同的妖族,有的一住小半月,有的只是短暂留宿一宿,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要在饭点的时候点上两道菜,最好还能小酌半杯酒。

  系统送的最后一次继续将旅馆布局改变,房屋扩大,接待客人多一些时也不显得多拥挤。

  小院生意的繁荣好似就从一个寻常的清晨开始,之后络绎不绝,南煦初时不适应,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回头客越来越多。

  “店主,我每次来就是想要吃顿饭,爬一个多时辰的山实在费劲,若是能托旁的妖族送出去便好了。”一位妖结账时如是说。

  南煦闻言心想,这莫不是想让他开拓外卖业务不成?

  “只知晓吃饭多愚蠢,这店中的床榻最是柔软不过,像云朵似的,住上两夜才知妖间滋味多美妙。”旁边一桌吃饭的妖抢言道。

  南煦朝那边看了一眼,是个眼生的小妖,说话时眼睛微微眯起,好似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享受妖生。

  另一妖疑惑,“床是软和,为何我每回睡着都会做噩梦?实在骇人。”

  这次开口的妖南煦认识,是在妖界乱赚寻觅美食的丹阴。

  “定是你心中有不该有的心思。”眯眯眼小妖嘲笑道。

  丹阴挠了挠头,看向不远处的南煦,“怎么可能呢!”

  堂屋和院中摆了几张桌,住客与食客闲聊是常事,南煦并不插嘴,也没注意到他身边的庭川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院外突然有嘈杂声传来,南煦朝外看去,一道清瘦的黑色身影走进院中,身后跟着遥临。

  看清那黑衣妖的样貌,南煦当即从收银的桌上跳了下去,三步做两步跑过去,“静渊?你醒了?!”

  静渊看迎面跑开的,“是,据说在你这疗伤事半功倍,我就来了,路上听说你要成婚了,定在何时?”

  南煦回头看了庭川一眼,只见庭川背脊挺直,下巴微扬,九尾狐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南煦嘴角不自觉扬起,“定在新年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大家这半年的陪伴~∩_∩

  最后这两章挺纠结,总担心遗漏什么没写,拖了几天,让大家久等了,今天留言送小红包。

  至于番外写不写看情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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