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门出现时便看到尉然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看向窗外的虚假凤凰花怔神,它幽幽的开了口:“我的孩子,你在想什么?”
尉然一挥手,窗户和花海顷刻间消失,穿梭空间恢复以往的寂寥和空阔。
“没什么。”他答。
“哦……”穿梭门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我看你最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你懂得了人类的感情,藏了什么秘密。”
尉然微挑眉头:“没有。”
“这样啊。可是——”穿梭门说:“我最近倒是有一件头疼的麻烦事。”
尉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门框里慢慢出现一双幽蓝色的电子眼,直直的盯着他,继续道:“有‘人’说我们藏了他的宝物。”
尉然脸色一变,看着穿梭门的眼神低沉了下去:“什么宝物?”
“梁驰。”
尉然定了一下:“是谁要找他?”
“他的父神。”
前些时间,王上战战兢兢的跑到祭台,跟天上神禀报,梁驰的尸体不见了。
原本就因儿子去世的上神悲痛欲绝,立刻下令诸神翻遍人神魔三界也要把他的儿子找出来。
转眼半月时间过去,还是一无所获,上神急躁难安之余,只得强打开天眼,一遍又一遍的搜寻梁驰的踪迹。
那可是这千百万年来他最放在心上的孩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个时空夹缝里察觉到了儿子的气息,顺藤摸瓜找到了穿梭空间。
上神有这世界最强悍的精神力和纯粹能量,他能在穿梭空间来去自如,也能和穿梭门抗衡一二。
穿梭门受空间法限制,无法对上神进行任何裁决,更何况,他和上神意见达成了一致。
梁驰是尉然程序里的最大bug。
尉然是梁驰无尽生命里的最凶险劫难。
“孩子,你把神明之子藏在哪里了?”穿梭门语气尽量和缓,“他们的上神已经察觉到了,是你带走了他的尸体。”
尉然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说:“我不会把他交出去的。他的命是我的。”
穿梭门摇了摇头:“孩子,我们无权裁决穿梭空间外任何人的命运,他们有自己的剧情线,梁驰应该永远沉睡在天神的母胎里,你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越矩了。”
“我不要他沉睡,也不要他……”尉然顿了一下,“死。我要把他永远留在这里。”
穿梭门的电子眼闪烁着危险的精光,声音凛冽:“孩子,你不听劝,我只能公事公办了。”
尉然和它对视了几秒钟,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他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没有理由,他就是不想把梁驰送回去。
他有一种预感,送回去他就再也见不到梁驰了。
那一天,尉然坐在独立空间里,神情从未有过的黯然伤神。
梁驰从睡梦中醒来,慢慢起身,伸出手,触摸他微皱起的眉头,动作温柔的把他的愁闷抚平:“尉然哥,你怎么了?”
尉然一怔:“你是梁驰?”末了补充:“妖魔梁驰?”
“不是。”梁驰笑了,“我是大祭司梁驰。”
同样不对,他思索片刻,解释:“我的神识已经恢复完全了,恶魔梁驰,天使叶池,大祭司梁驰,这三种灵魂已经统一融合。”
尉然脸上出现几丝喜色,这是好事,转念想到有人要抢走他,再度沉郁。
半晌,他问:“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不想。”梁驰回答。
“你难道不好奇我究竟是谁,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好奇。”
“如果,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呢,你还会选择留下来吗?”
“你要说说,是什么理由。”梁驰眉眼温顺。
“你的父神来找你了。”
梁驰沉默了。
“你这就动摇了?”尉然语气明显有些紧张。
愤恨,痛苦,快乐,他在人间经历的这种种感情,都不如心里的后悔来的声势浩大,沉重如山。
他当初为什么要杀死梁驰?
“因为爱。”心里响起一个声音,这是他的心魔。
尉然的表情微微波动,一把打掉梁驰的胳膊,身体僵直,全身线条绷紧。
“尉然哥……”梁驰张了张嘴。
尉然别过头,感受到心脏的那一大片柔软之处呈雪崩式坍塌。
“因为爱,所以毁灭。”心里的恶魔张狂大笑,刺耳聒噪,尉然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企图隔绝这使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梁驰赶忙拉住他的手腕,直视他,坚定回答:“我没有动摇。”
尉然猛的睁开眼睛,恍惚了:“什么?”
“我不会跟上神离开的。”梁驰请求道:“你让我见他一面,我自己跟他说清楚。”
尉然思索片刻,轻轻“嗯”了一声,都要走出门口了,回头:“你要见就见,用那种语气问我,别搞的我跟限制了你的自由一样。”
梁驰正色:“尉然哥现在不是我的金主吗,我去哪里,做什么难道不应该先征求你的同意?”
尉然一时哑艳,好一会才道:“还有,不要叫我尉然哥。”
梁驰有些失落:“好吧,你要是不喜欢,我尽量改掉。”
三种人格的叠合,自然最终会变成尉然最喜欢的模样。他不懂自己明明集合了梁驰的乖顺,叶池的天真,原凛的冷静,尉然怎么反而开始躲闪起了他。
尉然找到穿梭门,告诉他梁驰想见一见天上神,去或者留,由他自己决定。
话说的云淡风轻,他心里却十分的不爽。他根本没有把握梁驰会选择留下。
上神这时从穿梭门身后走出来,神情庄严,眼神幽深,他盯着尉然看了好几分钟,嘴角浮出一个冷峻儒雅的笑容:“你就是尉然。”
尉然点头:“是我,你也可以叫我place—0,这是我的系统代号。”
上神已经知道他们这个所谓的穿梭空间是什么样的存在了。但这又如何,并不耽误他带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我可以不计较你杀死了我的儿子,你们之间恩怨已清,不应该再有纠葛,现在,我要把他带走。”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问一问,他愿不愿意跟你走。”尉然声音冷清。
上神心里怒不可遏,面上却是不容侵犯的威严圣洁,他轻嗤一声,跟着尉然来到一个被隐蔽道具隔绝起来的独立空间。
尉然停住脚步,看着天上神推开门,慢慢转过了自己的身子。
他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
梁驰这一次还会再骗他吗?
他说了他想留下来。
“你敢骗我,这一次,我真会杀了你。”尉然眼神陡然阴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门打开的时候,尉然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他僵硬的转过身子,看着天上神从独立空间走了出来,神情泰然倨傲。
尉然心里猛的一咯噔,目光越过他,看向那道厚重的大门。
“很想知道答案吧?”
尉然摇头:“还好。”
天上神活了那么多年,看尽了人间分离聚合,天神爱而不得,恶魔执迷不悟,又如何看不透他的强装镇定。
“我想知道,会自己问他。”尉然说。
天上神微微一笑,让开身子,尉然和他擦肩而过,径直走进独立空间。
他刚走几步,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梁驰站在他面前,像白雪皑皑中屹立不倒的冷杉。
他看了尉然一眼,目光灼灼,继而越过他,重重的跪了下去。
双手平铺在地上,虔诚而感激的磕了三个头,梁驰直起身子,说:“父神,对不起。”
天上神脚步顿了一瞬,继续往前走着,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只平静的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语毕,化作一团轻薄的烟雾,消失在这广袤无垠的穿梭空间。
尉然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心脏重归平静,手里一直紧攥着的透明利刃“咔哒”落了地。
梁驰错愕的看着他:“这是……”
僸2傳
尉然掀起眸子:“我刚才在想,你胆敢再欺骗我,我会挖掉你的眼睛,用手里的刀把你切成碎片,嚼进肚子里。”
梁驰眼睛里的讶然渐渐褪去,被堵死的欲望和渴求从心口的一道狭小缝隙里倾泄而下。
裂缝越撕越大,他的眼神平寂无波,静静的感受着理智在爱情的疯长中慢慢溺死。
而后抬起手,扣住尉然的后脑勺,矮下脖子,用力的吻上了他的嘴唇。
尉然眸光闪动了一刻,闭上眼睛,双手环上梁驰的脖子。
一切从这个吻开始失控。
梁驰把尉然挂在自己身上,抱上波光粼粼的流体床,他辗转动情胶着的接吻。
尉然喘息间推开他,半仰起脖子,得意的眯起眼睛:“这位神明先生,你算破戒了吗?”
“什么戒?”
“色。”
“嗯。”
“然后呢?”
“继续。”
尉然漂亮的脸颊上绽放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继续什么?”
“破戒。色,和美。”梁驰说:“尉然哥,你好美。”
——place—0,你好美。
001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迷惘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两个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place—0,原凛……
记忆库的某个尘封角落,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土生芽,出现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