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的时候,盛栾安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尤雪竹,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这人就消失不见了。
“王爷,我的脸上是有东西吗?”尤雪竹笑着挽了一缕垂下的发丝。
“不是…我以为雪竹又故技重施跑了呢……”
“难道王爷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明白了…那雪竹是不是…愿意留下来了?”
盛栾安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尤雪竹忍不住逗他:“这…我还是得离开的……”
盛栾安一慌,抓住尤雪竹的两只手,脱口道:“雪竹,别走。”
“王爷昨日才送我的自由,怎么今日就反悔了?”
盛栾安不说话,只是倔强的抓住尤雪竹的手不放,此刻的盛栾安一点也不想强装大度,只想将人囚禁在他身边。
“好了,看你这眉头皱的…”尤雪竹将手抽出,揉了揉盛栾安的眉心,柔声哄道:“我只是去江南一趟,将父亲和尤家老幼一并接回,王爷不是承诺过要护尤家一世么?”
原来只是去接人,盛栾安放心下来,说道:“我与雪竹同去。”
“不行,朝中局势才刚稳定,王爷不能离开,既然父亲已经找到,我自己前去便是,若王爷不放心,可让武纪和一些暗卫与我同去。”
“那…便依雪竹之意。”
盛栾安虽然同意了,但他还是放心不行,因为盛栾川连同那二十万从天佑城派出的军队已经失踪大半年了,可现下尤家情况复杂,除了让尤雪竹亲自去接,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尤雪竹带着武纪和三名暗卫来到了江南地区的清渠镇,这个小镇虽位于江南,但却名不见经传,隐藏在山野林间,也难怪一直寻不到人。
尤雪竹几经周折,翻过几座山谷才来到一座破败的庄子前。
庄子大门紧闭,庄子两边贴着的门联已经褪色,庄子门前的台阶铺满了落叶,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洒扫了。
“武纪,你说我祖母他们一直住在这里么?”
“嗯,听附近的人说,这里三年前搬来了大户人家,当时这个庄子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为何会变成这样?即使尤家被抄家了,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因为尤宏在尤丞相病逝后变得嗜赌成性,变卖了家财,你的婶子因此跑了,尤宏为躲债也不知所踪,现下这个宅子就住着尤老太太、尤将军和你的小堂弟,以及一个护卫两个家仆。”
尤宏是尤雪竹的二叔,尤家虽是世家,但人丁不算兴旺,且尤家立有规矩,只能有正妻,不可纳妾室,所以尤家每代都只有两到三个男丁。
尤雪竹这个二叔算是祖父晚年得子,所以宠爱了些,平日里吊儿郎当不求上进,但也没有惹出多大的祸端,所以尤家人也没对其严加管教。
尤雪竹想起,祖孙最后一次会面并不愉快,祖母怨他没能洗清尤家的冤屈,还以男儿之身成为皇后为尤家蒙羞。
“祖母的情况,我听说似乎不太好?”尤雪竹有些害怕推开眼前这扇门。
“嗯,因为尤宏屡教不改,还要卖儿子抵债,老太太的眼睛哭瞎了,而且…似乎有些不识人了。”
“那我父亲他……”
“尤老将军是半年前出现在这里的,说来也巧,充满攻击性的尤老将军,看见你堂弟便安静了下来,然后一路跟随,最后老太太认出了他,将他领了回来…总之,尤公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的人尝试过将尤将军带走,但都被打伤了……”
“兄长那边可收到消息了?”
“收到了,尤将军正往这边赶,但好像被什么事情给拌住了。”
尤雪竹点点头,还是敲开了这扇门。
过了许久,门内才撑开一条缝隙,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警惕的往外看。
“你是谁?你找谁?”
“秋哥儿,你不识我了么?”
尤雪秋仔细打量着尤雪竹,欣喜的打开门:“二哥,你回来了,祖母大伯,二哥回来了!”
尤雪竹摸了摸尤雪秋的脑袋,三年不见这个小堂弟竟长高了不少。
“二哥,他是谁,你可以进来,他不能进来!”
尤雪秋将尤雪竹拉入门内,身子挡在门前,阻止武纪进来。
“为什么?”
“因为…大伯的护卫说,会有人将大伯抓走……”
护卫?尤雪竹疑惑,但他还是解释道:“秋哥儿别怕,这是自己人。”
尤雪竹都这样说了,尤雪秋便把武纪也放了进来。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走了出来。
“这个就是大伯的护卫,成三大哥,现在祖母和大伯都是他在照顾。”
成三一副管家做派:“秋哥儿,你领这位客人去大堂用茶,我带二公子去见尤将军。”
尤雪秋点了点头,领着武纪去了大堂,而尤雪竹则跟着这个叫成三的来到内院的厢房。
“尤将军刚服了药在休息,二公子可现在进去看看,但切记不能触碰到尤将军的身体。”
“若是触碰了会怎样?”
“若是将军认为的亲近之人便不会怎样,若是旁人…轻则伤人,重则丢命。”
尤雪竹看着成三脖子上一道清晰的疤痕,问道:“你脖子上这道伤是……”
“嗯,是尤将军不识我,我贸然靠近所致,差点丢了性命。”
尤雪竹没有多问,他走进厢房,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父亲。
尤雪竹忘记了成三的忠告,颤抖的摸了摸父亲的手,是温热的,原来父亲真的还活着,只是面容枯槁,两鬓斑白,不复当年神勇。
许是长期养成的戒心,尤晟即使喝了药,也凭借着本能,无意识的将尤雪竹的手扭住,尤雪竹痛呼出声,尤晟睁开了混沌微红的双眼。
“父亲,是我,我是雪竹啊……”
尤晟愣了一下,但还是死死不放开尤雪竹的手,嘴里啊啊的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成三听到房内响动进了来:“将军,冷静,你先把二公子放了……”
尤晟这时候听懂了,放开了尤雪竹,尤雪竹还想再跟父亲说些什么,被成三拉开了。
“将军他不识你,再贸然接触,只会刺激将军的疯病,二公子得慢慢来。”
尤雪竹没再说什么,他的父亲好像对这个叫成三的护卫充满了信任,但尤雪竹对这个护卫总有一种说不上的怪异之感。
“二公子,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老太太吧,老太太午歇也醒了。”
“我祖母她也不识人么?”
“回二公子,老夫人不是不识人,只是对一些事记得不太清了,容易错认他人,而且有些稚子心性,需要顺着她的话哄着来,否则她会闹脾气不肯用膳。”
尤雪竹似懂非懂,见到祖母后,他终于明白了成三那番话的含义。
尤老太太的眼眸因为哭瞎已经变得灰蒙,但好像仍然能微弱辩出眼前有人。
“你是谁啊?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尤雪竹半跪着,任由老太太揉摸他的脸庞:“看来是个俊俏的孩子。”
“祖母,是我。”尤雪竹哽咽道。
老太太的手停滞了:“不可能!雪竹还在宫里当皇后,怎么会回来!”
“老夫人,难道您又忘了,现在的皇帝已经换人了,二公子怎么还会在宫里当皇后呢。”成三替尤雪竹解围到。
“啊,对,我又记错了,我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被抛弃了,当初都说不要去当那个皇后…哎…不过现在回来也好,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尤老太太似乎忘了当初跟尤雪竹的恩断义绝,亲昵的拉起了尤雪竹的手。
尤雪竹神思复杂,但看见祖母脸上期待的表情,答应道:“嗯…暂时不走。”
“嗯?什么话?”
“祖母,没什么,走,我陪你去小院纳纳凉。”尤雪竹搀过尤老太太的手,把扶着慢慢走。
“成三也跟着一块来吧。”
尤老太太招呼着跟在身后的成三,感觉比对他这个亲孙子还要信任。
成三有很多话逗老太太开心,尤雪竹侯在一旁插不上嘴,待老太太累了,露出了疲惫的神情,成三熟练的搀着老太太往回走。
期间,尤雪秋来了小院一趟,尤雪秋告知尤雪竹,那个跟他一块来的护卫有事先走了,然后掏出武纪给尤雪竹留下的信笺。
[暗卫有异,我出去一趟,你且小心。]
尤雪竹蹙眉,武纪不是莽撞的人,除非真的是什么紧急的事由,否则不会匆匆留下口信离开。
看到成三往这边走的身影,尤雪竹问了一句:“秋哥儿,这个成三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嗯…大约半年前,我在集市中看到大伯和成三大哥乞讨,当时我认不出来,成三大哥身上受了很重的伤,我于心不忍便给了他们两个馒头,然后不知怎么,他们就跟着我回来了。”
半年前么?尤雪竹心中有了猜想。
“秋哥儿,二公子,该用晚膳了,老夫人吃饭早,二公子多担待些。”成三回到小院招呼着尤雪秋和尤雪竹两人一同前去用膳。
尤雪竹盯着成三的手指,没由头的问了一句:“成三,你待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
成三眼眸微垂,回答道:“是真心的。”
成三的手指没有微微弯曲,看来…他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