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七点半,窗外华灯初上,屋子里空空荡荡,记忆停留在他被男人从椅子上抱起的那刻。
还是做了。
他懊恼于自己的毫无定力,暗骂对方是在趁火打劫。
两年的空窗期让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身体拉扯着理智,最后臣服于渴望已久的快感。
老东西的技术居然没有半点退步,甚至比过去更加霸道且不知疲倦,像是一个不留情面的债主,反反复复变本加厉,要得比过去更多,反倒是自己因承受不了而频繁陷入晕厥。
高下立判,许念已经开始怀疑这两年对方其实一直都没闲着。
酣畅淋漓的兴爱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让他拥有了一场久违的好眠。
醒来后神清气爽,正准备打电话给家里的阿姨询问女儿的情况,就听休息室外传来许芸清脆的笑声。
许念登时汗毛倒立,随便扯了件浴袍披在身上,飞快拉开房门,只见明亮宽敞的办公室中,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正坐在地上陪小丫头玩乐高。
“爸爸!”
许芸发现他,欢天喜地的跑来,将一座拼好的城堡给父亲看,“你看,大伯多厉害!”
许念脸色惨白,看看眼下的女儿,又看看不远处坐着的男人,画面冲击感过强,令他一时间喉头发紧,居然说不出半句话。
近乎同样的眉眼和嘴唇,素来敏锐的人,又岂会无所察觉?
陆文州从地上起身,走上前摸摸许芸的头发,像个慈爱的长辈:“我和你爸爸有事要说,你自己先去玩好吗?”
许芸用力点头,听话的模样跟在父亲身旁时完全不同。
关了房门,许念才觉得有些头晕,陆文州和许芸在一起的画面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他怕对方会再次问自己,关于许芸的任何问题。
本来与男人做爱已经让他够狼狈了,真被逼到绝境,他只能用无能狂怒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好在陆文州没有问多余的事,扶着许念坐到床边,低眉顺目的解释,“你睡着的时候阿姨来过电话,说临时有事要离开,我就擅作主张让她把孩子送了过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谢谢你。”
许念茫然的点头,又听男人道:“去泡个澡吧,热水已经放好了。”
许念压着太阳穴摇头,正要起身去看女儿,猛然间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大腿蜿蜒而下,凉凉的,还黏黏糊糊。
他伸手摸了下,整张脸顿时就烧了起来,转头瞪向罪魁祸首。
陆文州满脸无辜,“所以才让你去洗洗。”
许念简直要抓狂:“你怎么不给我擦擦!”明明过去他都会做善后。
“我看你睡得太舒服。”对方耸了耸肩膀。
多正当的理由。
许念气得想咬人,扶着腰一瘸一拐往浴室走,男人挽起袖子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多年前,许念泡在热水里昏昏欲睡,有人坐在浴缸边,捉着他的小腿放在膝盖上,力道适中的揉捏。
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而易举就能握住他整个脚踝,许念舒服得眯起眼睛,却又想起什么,一脚踹在对方西裤上,用眼神示意去把门锁好。
陆文州好脾气的检查门锁,回来时见许念正用湿漉漉的目光打量自己,那眼神,让他瞬间重起歹念。
许念没发现对方的龌龊意图,很快收了视线,有些别扭的说:“这次是意外,以后不要再做了,我有交往的人。”
陆文州点头表示理解,继续坐到浴缸边为他揉腿,听许念又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陆文州垂着眼睑说:“看你安排。”
许念脱口而出,“那继续当司机吧。”
陆文州苦笑,“几十亿都给你了,还换不来一个经理做做?”
他笑得很包容,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许念看得心脏漏跳一拍,咽了咽口水,才实话实说:“放你去别人那里我也不放心。”
陆文州垂着眼睑没有回答,按摩得差不多便要站起。
许念以为他要走,下一刻,男人毫无征兆俯身,两条手臂撑在浴缸边,将他整个人困在胸前。
距离太近,许念感觉自己的视线都不知该落在哪儿,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脖子上凸出的喉结,每一样都让他无所适从,逃开了这处就要面对另一处。
就在他准备低头时,下巴被人轻轻挑起,他看到了对方鬓边斑驳的发,以及眼角的鱼尾纹。
岁月似乎真的带走了男人身上的一些锋芒,却将沉淀后的从容与稳重留了下来,那是一种独特的魅力,因沾染了风霜而变得越发迷人。
“慢慢你就会发现,你能用到我的地方还有很多。”
说这话时,两人的嘴唇几乎要贴到一起,他能感受到对方带着薄荷味的炙热吐息。
如同一锅快要煮沸的热汤,水汽氤氲中,许念甚至能听到大脑中烟花炸开的声音。
然而很快,就听许芸在外面用力砸门,“爸爸!你是在里面睡着了吗?”
许念忽然没憋住,一抖一抖的笑起来。
陆文州满脸挫败,丢了条浴巾给他,出门收拾小的去了。
-
时间来到九月中旬。
傍晚下班时,许念收到小男友的信息,说是明晚没事的话想约他吃个饭。
许念知道明天是男孩生日,鉴于他从未谈过恋爱,不明白正常情侣间的生日应该怎么过,既期待又忐忑,连夜上网恶补,这才有了十全准备不至于搞砸。
自打陆文州回来后,他和男孩的进展莫名顺利了许多,不再纠结肉体上的满足,让他开始可以接受这场柏拉图式的恋爱。
那天后,陆文州的确发出过几次邀请,并保证只是身体上的彼此解决,不会涉及半点感情。
都被许念拒绝了。
他承认自己在“性”上的缺陷,但无法以此为名义去背叛另一个爱着自己的人。
意外有一次就足够了,他不允许自己继续沉沦。
对此陆文州没有太过纠缠,既然已经做好了以后半生为代价的追求,又何苦急在这一时?
他不去逼他,他要他心甘情愿的走向自己。
等到那时,哪怕两人就此困死,他也绝不会再放手。
自打完全收购陆氏,许念就开展了一次大洗牌,除去原有几家势头不错的企业,其余关的关,合并的合并,虽不曾公开声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铁了心不打算再养闲人。
如此雷厉且不讲情面,令不少靠着陆氏吃了半辈子福利的老员工怨声载道。
他们不敢找许念,就找到了陆文州这个当哥的头上。
陆文州倒也不曾拒绝,坐在一柄小叶紫檀的官帽椅里,热情招待每一位访客。
“我哪有办法?”他连连摇头,尾音拖得老长,“现在连我都得听他的喽!”
话说得无奈,嘴上却带着自豪的笑,难说是个什么心思。
大家伙儿见他摆明了是要弃众人于不顾,纷纷搬出了旧账,什么你是当家,要给大家做主,什么老爷子临终前说过,以后家里都要依仗你啦!
陆文州耐心听他们说完,起身道:“我就问一句话,既然你们现在对他都不满意,那当初又为什么要把股份交出去?”
“他逼我们的啊!”文斌的父亲咬牙切齿。
陆文州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审视对方,眉梢一挑,“他怎么逼了?是拿刀架在您脖子上了?还是绑了您孙子?”
文斌父亲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张着口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才用力拍了下桌子,“他就是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嗯,”陆文州看似肯定的点点头,继而咧嘴一笑,“您猜文斌扬言要告万兴时,有没有把阿念当成过一家人?”
他都记得,许念这些年在这个家受过的丁点儿委屈他全部放在心里,从被文斌文强欺负,到家里长辈们的冷嘲热讽。
他是当家,很多事不能说在明面上,但在背后,他都为他找了回来。
他从未像他以为的那样熟视无睹,只有那个傻傻的笨蛋才会一直觉得自己舍得将他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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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卢秀秀将定好的花交给老板,九十九朵白玫瑰,就连她这个一直热衷浪漫的“少女”都觉得有点儿过了。
许念乍见之下也皱了皱眉,本就是个没什么情调的人,过去和陆文州在一起时全凭对方带节奏,他是被动方,只负责享受惊喜,从不创造惊喜。
大约是不太好意思,许念在下班后又多等了半个小时,估摸着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鬼鬼祟祟坐独立电梯下楼。
陆文州正在车里看自己公司的财报,他在几月前投了一家新媒体,作为第二股东,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听到拉门声,他下意识望过去,被入目的一大捧鲜花惊了下。
收起财报,他帮许念将花接进来,问:“你要去扫墓?”
许念坐到后排,被男人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你见过大晚上去扫墓的啊?”
陆文州大概猜到了这花的用途,酸不溜丢的打趣:“我都觉得丢人,咱两过去那么多生日节日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送你白花?”
许念没搭理,他正给男孩回消息,告诉对方自己有事耽误了,让男孩稍等一会儿。
陆文州等了半天等到半句话,就从后视镜撇去一眼,见许念正低着头,显示屏的光亮将他唇边的那抹淡笑映照得温柔妩媚。
陆文州忽然觉得有些受不了,不是受不了许念跟别人发消息,而是受不了那个眼神、那个笑,放在过去这些都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可如今他却要与其他人分享。
这念头光是想想都令他愤怒到抓狂。
目的地是家川菜馆,看招牌陆文州就知道这不是许念定的,从小到大许念压根儿吃不了什么重口味的东西,酸甜苦辣,他只对第二个感兴趣,其余一概不碰。
看来是真心喜欢。
陆文州受伤的想,他都愿意为他改变生活习惯了。
大约实在等急,男孩一见到熟悉的车牌号便从店里跑了出来,见到许念的花后先是掩嘴惊讶一番,而后眼含热泪的接过,正准备拥抱时,被站在车边的“司机”打断。
“阿念,领带歪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名身材魁梧的“司机”上前,毫不留情将二人隔开,而后自然而然伸出手,帮许念整理脖子上的领带。
男孩注意到那人动作,沉稳有力的大手在雪白的领口处上上下下,没几秒就打出一个结扣。
完成后他又将手掌放在许念胸口处压了压,把衣领下的褶子抚平。
温柔的目光配合上熟练的动作,让男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他年轻时绝对很帅!
这是男孩在看到这一幕后,脑子里突然蹦出的话,下一刻,他就注意到对方像自己投来的视线——冰冷无情,透着森森敌意。
这绝不是一个司机应该有的眼神。
男孩被吓得一哆嗦,继而听许念道:“站着干嘛?走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抱住了对方手臂,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紧紧贴在许念身旁,缩头缩脑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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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秋时,许念召开了一次董事会,宣布公司将实行考核制,不分新老员工,凡是年底考核不合格者一律取消奖金福利,连续两年不合格就要卷铺盖滚蛋。
如同封建社会的独裁者,他作为第一股东有着绝对话语权。
公司的年轻人积极响应,他们早已受够了老资历们的压榨,从此不用再听那些倚老卖老的借口。
可这就代表着“大锅饭时代”的结束,陆氏完全由一个讲究人情世故的家族企业转变为靠能力吃饭的实力型公司。
是好事,但未免操之过急。
在接二连三的收到族人的控诉后,陆文州决定与许念谈谈,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放任对方的这些疯狂举动。
毕竟许念完全控股陆氏才不到一年时间,他连老东西们的脾气都没摸清,就敢贸然行动,过于激进只怕日后要吃苦头。
时间就定在董事会结束的一周后,这期间陆文州也出了趟短差,回来后行李都没来及放,下了车直奔万兴而来。
短短七天,许念的办公室堪比过年时的商场,乌泱泱全是人,一刻都不得消停。
虽未明说,但对男人消失了整整一周这件事,他还是有些意见。
“出差前就不能先把家里是解决了?”
许念在办公桌后,面色不善的揉着太阳穴。
陆文州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眉宇间也满是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你下决定前为什么就不能先问问我?”
“我有我的打算,没必要事事都问你!”
身体的劳累让许念没有太多耐心。
这些年他越来越像他的大哥,唯一不同的是他尚能保持人前和蔼可亲,将那些坏情绪都留给自己。
他渐渐能够理解男人过去为什么总是那么暴躁易怒,眼下他何尝不是在经历同样的折磨?
永远都解决不完的难题,以及肩膀上千万人的重担,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他把自己活活逼成了一头困兽。
陆文州不想与对方争吵,他是过来人,明白说服固执的最好办法就是亲自摔个跟头,于是挽了大衣起身:“你当然不必事事问我,但希望你时刻做好被权力反噬的准备。”
说这话时,他已经决心为对方兜底。
他只想给许念一个教训,但未料到,这个教训的代价会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