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绶,凶手找到了。”
不知是喻绶的错觉,还是电子设备的传声有异,他总觉得对方的声音有点苦涩,全然不似真的抓到刘盛海那般激动。
来不及多想,喻绶蒙头答应:“好,我现在马上过来。”
似是察觉到身旁人即将离开,季元珣竟一下子醒了,他迷蒙地睁开眼睛,倒也不急着从喻绶的膝头离开,循着方才听到的话语问道:“要去哪儿?”
“江易哥说找到凶手了,让我赶紧去警局一趟。”
季元珣对这个“江易哥”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好像是高中时的校友。
但看喻绶这么兴奋的样子,大抵也猜到了是何事,“是十四年前的那场纵火案吗?”
喻绶点了点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明朗起来,他忍不住去牵季元珣的手,难得的情绪外露,“元珣,我好开心!我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我可以为妈妈和哥哥报仇了。”
男人回握住他的手,他知道这场案件对喻绶来说非常重要,于是脱口而出道:“我陪你去。”
闻言,喻绶的眼睛顿时变亮了,刚要应好,却猛地想起季元珣与刘盛海曾在拍地会上见过面。
而他们这次匆匆回国,正是因为土地证资质审批驳回……
这两件事会有所关联吗?
刘盛海虽已被传唤,但距关押审判仍有一段时间,以他如今的地位,难保不会在这期间用外界手段进行操作。若是此刻被他发现季元珣与自己的关系,说不定还会迁怒季璟。
目前季璟集团的资金链与滨江地块息息相关,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决不允许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这是他私人的仇,不必让季元珣也牵连其中。
念及此,喻绶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随后温声道:“不用了,地块的事情还需要你去处理,那个比较重要。我这里很快就好,到时候我去找你。”
“好,那我先送你去警局。”Alpha看着他喜悦的神色,倒也不再争论,他轻抚了几下喻绶的后背,像是鼓励。
工作日的下午并不堵车,司机很快就开到了目的地。
临下车前,季元珣不禁又埋头靠在他的颈间,像是有些依依不舍。
喻绶试着释放了一些安抚性的信息素,似有若无的蒲公英花香便围绕在男人鼻尖。
季元珣眉眼舒展,许是心情很好,他直起身,抵着喻绶的额心大发慈悲道:“完事了给我打电话,我让司机接你。”
明明是低沉浑厚的嗓音,却满满都是缱绻与依赖。
“好。”
喻绶答应完,就逃也似得下了车,他还没有习惯这样的季元珣,这么温柔……又黏人。
男人在警局外站了许久,却迟迟没有推开那扇门。
他说不清现在的自己是何种心情,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十四年的隐忍与痛苦,早就磨光了他的所有心性。
这辈子的期冀,尽在此刻。
喻绶缓缓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出乎意料的是,他本以为会看到刘盛海落魄恶心的嘴脸,最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陌生人。
玻璃视窗的那面,坐着一位瘦削的老头,他皮肤黝黑,胡子拉碴,躯体小幅度地发着抖,看起来只觉是个可怜的老实人。
喻绶震惊地转过头,却对上身旁人苦涩的面容。
他应是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眼下青黑,显得萎靡极了。
“江易哥……这怎么回事?”
被唤之人低下了头,他朝里面无奈地摊开手掌,“他,就是那次纵火案的凶手。”
“不可能!”喻绶立刻大喊。
“是真的,喻先生。”屋内的另一位警员见状,连忙站起来解释:“他的掌纹与当初在燃气阀门上提取的,百分百吻合。”
“不可能!”他固执地伸出手,紧紧握住眼前人的双臂,情绪激动道:“江易哥,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坐在这里的人是他?”
回应他的,是耳畔又一遍残忍的重复:“这是……我们经过证据比对后,找到的凶手。”
江易望着喻绶瞬间涨红的眼眶,也于心不忍地落下泪来,他用力回握住面前人,嘴唇翕张,终究是没说出半个字。
喻绶听懂了他的画外音,不可置信地望向了玻璃窗后的那位老人。
“小伙子,对对不起啊。”老头的牙齿失了大半,说起话来结巴又漏风,持着一嘴乡里口音。
他双掌合十,不断地向喻绶做出抱歉的手势,那黝黑又粗糙的手背上布满皲裂,他依旧恳切道:“对不住,小伙子,真的对对不起,俺当时是……就是一时糊涂,俺不是不是故意害死你家人的,俺只是想,想偷点燃气回去用。”
“俺……俺给你赎罪,你想那恁对俺都行……”老人拿额头撞击胸前的桌案,一时分不清是谢罪还是祈求。
喻绶的眼泪无助地流了下来,他痛苦大喊:“不是你,不是你!”
“是俺,真的是俺!”
老人连忙点着头,像是生怕喻绶不信,“俺当时喝醉酒了,就溜进你家哩。”
见喻绶一直猩红眼盯着他,仿佛据理力争般,他着急地开口叙说当时的案发细节:“那时候你妈妈刚从厨房端菜出去咧,我就爬到窗户里去开煤气了!当时你放学回来还看到我哩,我穿的蓝色衬衫你记得不?”
一言一语,与其说是回想,不如说是背诵。
喻绶呈着一张泪如雨下的脸,眼神却愈发冰冷,他冷笑地问道:“你确定,当时看到你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当时看到刘盛海的,确实只有他一个人,那日他被老师留堂,这才比哥哥晚回来了半小时。
他之所以这样问,无非是想试探刘盛海对那场恶行的记忆,到底还剩多少?
如今看来,他根本全都记得!
这问题显然超纲,老头竟顿时愣住了,他紧张地握了握拳头,又抬头看玻璃视窗后的人,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神中得到提示。
可喻绶却一直用那双异常冷冽,却不住哭泣的眼眸望着他。
“回答啊。”看来真是跟季元珣待久了,他竟也学会这咄咄逼人的作态。
“俺……俺俺不记得了。”许是于心不忍,老人避开他的视线,转而看向对面的辅警,似是急于求证,又似是害怕至极,“这这个,不影响俺是凶手吧?”
闻言,辅警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小心地看了眼一旁伫立的江易,这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喻绶沉重地闭上眼,他已彻底明白。
面前这位无辜的老人,只不过是刘盛海找来的替罪羊。
真正的罪犯早已洗脱罪责,逃出生天,继续享受纸醉金迷的美满生活。
刘盛海为了自己的仕途甚至不惜杀妻杀子,如今陷害一个陌生的老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喻绶越想越觉得心惊,他至今仍无法接受,儿时那个伟岸慈爱的父亲,他的内里,竟窝藏着这样一颗比厉鬼更残忍可怖的蛇心。
刘盛海既然能这么快就从审讯中逃脱,那必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滨江地块出事绝不是偶然!
他必须马上告诉季元珣!
喻绶不再去看那可怜的老人,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江易跟他出来。
关上门后,江易才像是变回原样,他脱下警帽退后,随后双手贴膝深深地朝喻绶鞠了个躬:“对不起,阿绶……真的对不起。”
喻绶立马把他扶了起来,“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尽力了江易哥。”
上了新闻都能偷天换日,瞒天过海,那就不是江易这个级别能插手的事了。
“他会判多久?”
“过失杀人罪情节严重,七年至十年刑期吧。”
那老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满七年……
喻绶重重地换了一口气,“我若不认同,是不是可以一直拖延执行?”
“是。”江易抬起头,与他默契对视。
“拜托你了江易哥。”
正常的途径根本动不了恶魔,他得另想办法。
只希望江易能替他保住那个无辜的老人,为这一条鲜活却衰老的生命争取时间。
走出警局,他立刻给季元珣打去了电话。
但奇怪的是,直到铃声响完,对方都没有接。
在忙吗?
可这件事十万火急,他必须马上告诉他。
如此想着,喻绶又打了一次。
铃声快结束时,季元珣接了。
“元珣你……”
“喻助。”对方冷漠的话语打断了他。
季元珣从未这样叫过他,即使是在有外人的商业场合。
喻绶顿时觉得不安。
静了许久,对面才像是终于做好准备,他沉声道:“名樽酒家,你现在过来。”
话音刚落,电话便挂断了。
名樽酒家是季璟常去的宴客饭店,季元珣是在应酬吗?
不疑有他,喻绶立即打车前去。
二十分钟后,他抵达饭店门口。
有个小厮似乎早就恭候多时,他领着喻绶一路走到季璟专用的01号包厢。
沉重的木门被服务员推开,房间内的人应声望来。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坐在正中央的主位,好以整暇地看着他。
是刘盛海!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警,咱们季总下章作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