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印着寒光的骨剑掉到手中,月光下,更显凄寒。

她这次是真的动力了,只见一条白色的影子冲了出去,身形如鬼魅,速度快到嵩长书的眼睛几乎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他心下一惊,如离弦之箭,不要命的拿着那把木剑试图抵挡住她。

巨大的冲击力使他连连后退。

“什么人!”发出的响声打草惊蛇,里面的官人拉开窗帘,恶狠狠的探出身子看向他们的方向。

他借力跳到马车上,剑入了半截进马车,车夫一个惊呼,险些翻了车。

“该死的!你在做什么!”官人怒吼。

“小的不是故意的……”

女子后跃一步,立与半空之中,帷帽翻动,可瞧见红唇不屑的勾起。

“啊……是修仙之人,”女子瞧见出了裂痕的木剑,恍惚间轻飘飘的说,“为何拦我。”

“你为何伤人?”

她怜爱的摸了摸骨剑,眸光乍现寒光,“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如果不想死,便让开。”

她不等他反应,便再一次动身,握着骨剑不顾一切要破开那华丽但不堪一击的马车。

眼底的恨意浓烈极了,如汩汩的泉眼要溢出来,身上飘散的魔气越发浓烈,居然有了几分凝实的前兆。

挡不下的。嵩长书脑海中绝望的划过这个念头。

他咬咬牙,准备拼尽全力撑起一个结界。

忽然,那个声音出现了。

【何足畏惧】

体内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还有继续涌现的姿势,身体不受控制的将木剑拿到了最前方,发丝晃动之下,是一双比月色还要清冷的桃花眼。

他的白袍被吹的猎猎作响,腰间的捆仙绳若隐若现,正耀耀发着微弱的金光。

领子微外翻,露出白皙的脖,冷风顺着往里吹,宽大的袖藏不住如白如玉的肌肤。

夜晚很冷,要将他的血也冻凉,喉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愉悦之间又染着丝丝嘲弄。

显得一分诱人。

“真可怜。”

不知是说谁。

骨剑与木剑相撞,他目光端的笃定,温润的眉眼微眯,好似看一只和猫捉迷藏的老鼠。

手一个反转,剑直直对准了下方,他破开马车,直直捅入了车中人的头颅。

几滴温热洒在他脸上,他目色温润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然后是跌跌撞撞的逃跑声。

与此同时,骨剑贯欲穿了他的琵琶骨,一只纤细的手挡在他面前,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攻击。

是长情。

他心脏猛的一跳,惊慌到想要解释,却如何也开不了口。仿佛他才是一个寄生者,只能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她,意味深长。

她面色有些凝重,看了一眼已经死完的人员,又复杂的看他,最后对白衣女子沉声:“你已然死,执念太重,如今心愿以了,何不如轮回?非扰的人间不太平。”

“是你啊……”女子轻轻叹,想起了她是谁,随即嗤笑一声,风情万种,不屑的踹了尸体一脚,“谁说这贱人是我的执念?”

“我没能亲手了解他,可是你之过。”她微妙的眼神盯着嵩长书,眼尾微微上挑,一种挑衅的美。

长情微微上前一步挡住他,哪知嵩长书从她背后微微歪头,对着女子笑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嘴巴一张一合,倒也叫她明白说的是什么。

【蠢货】

恼羞成怒的女子再一次向他刺向骨剑,又一次被长情给化解。

他的目光深深望着她的背影,眼里有看不清楚的五味杂陈,有爱之深,恨之切,也有压抑到绝点的绝望。

察觉到体内隐隐约约情魄的躁动,要赶着出他的体内,他皱着眉,死死按压住心脏的位置。

心脏跳动着,愈发快速,他在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息一声。

下一秒,身体的掌控权重新回到手中。

嵩长书惊慌失措丢掉染血的剑,他……他杀人了。

只觉头痛欲裂,他不断的靠近长情,呼吸微微絮乱。

“既你不愿,我只能亲自送你入轮回。”她手心凝出雪剑,表情逐渐严肃。

“你照顾好长书,”长情将嵩长书交给花满月,再次站到了她面前。

“师叔小心啊!”花满月在下面担忧大喊。

两道白影在夜光中,不断闪烁的剑光,嵩长书越发担心,两只眼睛死死黏住长情,只要两道白光接触,心脏总要重重一跳。

手心紧紧拽紧,有些粘稠。

“师父……”他喃喃。

“别担心,师叔这么厉害,一定会赢的。”花满月拍拍他,并不是很担心。

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如此弱小。

长情再一次横剑抵挡直来的剑,“为何不入轮回?”

她娇娇一笑,一招比一招残忍,“为何要入轮回?”

她绣眉微蹙,忽然想到她刚刚说的话,幡然顿悟,“你还有和执念?”

少女玲玲一笑,眉间不见方才的阴郁,轻轻抚摸骨剑,“你猜啊。”

其实内心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眸色微微暗沉,准备强制送她入轮回。

“红豆生南国——”远处传来缥缈的读书声,只见店小二捧着烂旧的书,一轻一重的走过转角。

长情连忙将马车和血迹施了个结界。

“春来发几枝。”他打了个哈切,慢慢走着,走累了,就到一旁的柳岸下坐下。

他似乎有些困倦了,将书罩在脸上,在那满是月光,树影婆娑的柳岸下睡着了。

那女子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

她化千里为方寸,一步就到了他身边。

“师父——”嵩长书急匆匆冲她喊道。

长情看着他,目光有些平静。大抵是风太寒凉,看上去竟有一分冷色。

他心凉了半截。

“这妖物不会是要吸他精气吧!”花满月惊恐万分,此话一出背后的弟子跟着害怕起来。

“愿君多采撷,”女子慢慢哼起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此物最相思——”

如玉盘的倒影印在水中,她声音很轻很轻,生怕惊扰了一池春水。

不知坐了多久,她感到内心是死后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有长情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柱子——柱子——”是熟悉的喊话声,她前几日日才去吃过一顿午饭。

老婆子在官府门口找到他,紧张兮兮的将他拍醒,“你怎么睡在这儿!也不怕再被打断腿和眼睛,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还不快和我走。”

“诶?我也不知道,”店小二绕绕头,稀里糊涂跟她走了。

少女跟着老婆子和店小二走了很长一截路,踏着他们的影子,哼着温柔的歌谣,偶尔也絮絮叨叨说一些话。

“你给我画的那副画,真是太丑了,都没有我千分之一好看。”带着几分娇嗔,“我寄生在那上面之后都没脸见人了。”

“不过幸好你有好好照顾我阿娘,”她哼哼了两下,眉眼却是笑着的,“不然我死后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真可惜那个官人不是我亲手杀得,不过到底还是死了,什么空灵修仙嘛,我当时可不想去,还不是被他死拽着的,娘都不知道,”她不满极了,“当初他居然想……幸好我宁愿死也没有让他得逞。”

“天天背书,还说看上状元就来娶我呢,这么久了也没见考上,”她对着月光照了照朱红的蔻丹,眼眶渐渐红了。

“你啊,真叫我担心,”她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前面的店小二忽然回过头,后方是逐渐亮起的灯光,他疑惑的目光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街道逐渐热闹了起来,马儿带着红色,上面坐着穿官服的大人,带着大红的观花,穿过叫好的百姓,穿过挂满白花哭嚎声的官府,来到了店小二面前。

“恭喜你,新任状元。”他笑着将红花戴在了店小二脖子上。他下来,让店小二上马,“十几年的寒书不容易,终于得偿所愿了。”

众人的喝彩声,老婆子惊喜的看着他,口中念叨着真的考上了,却悄悄红了眼睛。

“真的,”他唇瓣嗫嚅,声音被消散在风里,“考上了啊。”

“边风啊……我考上了。”

他不知看向何处,只死死握紧了拳头,心底疼的撕心裂肺。

女子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她眼里流光婉转,远远的,隔着人群留恋的看着他。

要将他的模样刻在骨子里一眼。

“愿君多采撷,”她迎着风慢慢哼起来,声音浅浅,溪水流淌过心尖,给人一种舒舒服服的感觉。眼眶逐渐有了湿意,她红唇张合,“此物最相思。”

“如若没生那美貌,该多好呢……”

一把骨剑从空中跌落,阴暗处,发出不大的闷声。

那骨剑流光一闪,化作了一柄小小的骨头。

看上去是人的小腿骨,有剑伤,是被生生砍断的。

这便是支撑着她的执念没了,便消散了,化作人间一捧土,一缕风,等待着鬼使领她入轮回。

“师父……”嵩长书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唤了她一声。

“长书,”长情侧目,睫毛如蝶翼,“你今日表现让我有些失望。”

“修仙者不该沾染凡事,那个凡人在如何不堪,你也不该杀,那是凡人才该管的事。”她平静的说,“如若每个修仙者都同你一般,意气用事,不守规矩,这天下,早该乱了。”

他低下头,苦涩的说:“徒儿谨记于心。”

“等从剑冢回空灵,闭门思过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