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艳阳透过叶间层层叠叠的细缝落下斑驳的光影,温柔的风拂面而过,吹的翠叶摩擦沙沙作响。

殿外广阔的空地上,平日人稀疏少的很,今日却站满了人。一群白衣裳的青葱孩童,横竖十个,正好百人。

站的笔直,如一根根不屈的松。他们压着唇角,不左顾右盼,不显现半分不稳重,眼里却熠熠生辉。

今日是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能进来的个个都天赋异禀的。

震耳欲聋的钟声敲响,连敲了十二下,伴着鸟儿惊飞,和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强烈心跳声,回荡在整个空灵派。

一位年老的长者注意到树荫下的长情,她安静的站在那儿,好似一副出尘静画,穿着长长的洁衣,鸦羽般的睫下,平静的目光落在第一位弟子上,察觉到长者的探看,她回过头,对他浅浅的露出一个笑。

她眼底有暖色,温温柔柔的,给人一种很是舒服的感觉。

长老他很老,胡子很长,眼睛几乎只睁开了一条缝,长情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他乐呵呵挥了挥皱纹遍布的手表示不用,和蔼的问道:“长情小儿也来了,可是看上哪个弟子了?”

长情垂下睫摇摇头,只是眸光微微闪烁,很快暗淡了下去,“长老,我并没有收徒的打算。”

穆妙摸了摸胡子,想了好一会儿,眼睛微微睁大,眼珠子转动一圈,“哦?你说你想收个徒弟?”他满意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你刚在看一一位的弟子吧?老夫认识他,蓬莱嵩家的长子,天赋嘛,配得上当你徒弟。”

长情知晓他耍赖皮,有些好笑道:“长老便别打趣我了。”

她十分无奈,眉眼都软下去一分。

四周忽然有些安静的过分了,她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和带动不知名的生物的摩擦声音。

她抬起头。

“我只愿拜长情为师。”一道少年音划了过来。

什么?

长情不解,远处白衣的少年撞入她的眸,只见一一位的弟子,礼貌的拒绝前来的几位长老,目光温柔又无奈,话语却不可拒绝的坚定,“佛了各位长老好意长书十分抱歉,只是我是为了长情长老才来到空灵的,今日若长情长老不收我为徒,那我便下一个十年再来。”

“这,”穆听皱眉,目光不动声色在几位长老之间扫了下,“为何是长情?”

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中依然写了少许不满。

长情已近百年未出过雪峰,世人怕是早已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如今高位爬上来不知多少有能力的家伙,却被一个刚入门的弟子给拒绝,这不是把他们的脸摔在地上么?

嵩长书也想用一副愧疚的样说出解释的话,但提到了长情,那嘴角是怎么也下不去。

他眸光耀耀,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间是显而易见的钦佩,“长情长老于我有救命之恩。”

“父母常言,滴水则涌泉,望长书做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远处,穆妙拍手哈哈大笑,要将那微弯的腰在弯一点,慢慢走了过去,“这就是缘分呐,这小子可是来报恩的,还不快来。”

“长老……”长情为难的跟在穆妙后面,眉眼微皱,几分不情愿。

到底是不愿的,她走的几乎比老态龙钟的穆妙还要慢。

“就是你小儿要拜入我家长情门下?”声音很大,远处的嵩长书抬起头,穆妙颤巍巍朝自己走来,乐呵呵道:“那老夫便替她收下了。”

嵩长书还来不及问他是谁,为何可以代她收徒。

“穆妙长老!”背后传来长情错愕的声音。

听见流云划过衣裳的声音,那浅浅的嗓音,也柔软的划过心底。

嵩长书眉眼一弯,惊喜的朝长情看去,他眼睛很亮,仿佛光汇聚在了他眼中。

白衣人潮中,嵩长书险些被那明媚的阳光迷了眼。

她的发很黑,胜过浓稠的墨,被长长的束带松垮垮系在腰间。她肌肤如雪白净,在阳光下如同雪白的和田玉。

“老夫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言而无信不是么?”穆妙对她道,拍飞蝴蝶的力度拍拍她的肩膀,“就当给老夫一个面子,你雪峰上不缺这一间房。”

不是她不愿意收他为徒,只是……

少年眼底燃起希翼的光,如点燃的火种,期期艾艾的看着她,他紧张的不自觉抓紧了衣袖,绷紧了下颚,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会答应吗?她……还记得我吗?

侧目躲过他的视线,方才那一撇只看见了他眼底深处的一抹隐藏的燃烧着的白色火焰,那是青遥的情魄。

她九年前让青遥魂飞魄散,花费数年,如今就差一情魄未找到,既阴差阳错飞到了其他人体内,便只能等他人寿命结束才能拿回。

或用引魂灯,或者强行取出,但引魂灯已不见百年,强行取出,人体内只能融入七魂六魄,少或多了一魂一魄都不行,她想等他身死在取出,却未料到这人居然想要拜她为师。

此时此刻,让他离开这儿才是最理智的选择,否则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她会强行取出那一魄。

长情心底有些五味杂陈,该说是命运弄人么?

长情沉默太久,让人给她找不出她想答应的理由。

嵩长书眼底的光如燃烧完的材火,只留下丁点星火,他脸色渐渐苍白,指间有些颤抖,缓慢的,带着微微的害怕问道:“长情长老?”

她内心叹息一声,终究是理智占了下,她也只有青遥这一个私心。如若真有那一天,她会先替他找回遗失的那情魄。

“你执意如此的话,愿拜,就拜吧。”长情愧疚道,不过她隐藏的很好。

他被惊喜砸中了头,眼睛俶尔亮了起来,像一把燃烧的火,而长情是唯一能让他燃起来的材。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嵩长书生怕她反悔一般,声音很大,要所有人听了去。

快看,空灵派的长情,现在是我的师父了。

温柔少年藏着小小的心思。

长情愧疚感又多了几分,她担不起这少年真挚的感情。她叹了口气,告别了穆妙,对嵩长书道:“你随我来。”

嵩长书朝后鞠了个躬,退出了刚开始不久的收徒大典。

“荒谬!”背后有这样迷糊的声音。

他迈了一步,顿时景象大变,他疑惑抬头,冰入了眼,他眨眨眼,白色落了满头,脚下是软软的带着寒凉的雪。

倒也没走几步,他堪堪走了十七步,眼前景色便与方才没有一丝搭边,有那一步千里的样子,她是这般厉害。

她停止脚步,认真对他道:“今日是拜师第一天,为师且让你休息,为师还有事,便不陪你了。空房九八间,自己去挑选一间。对了,小点声。”

雪很大,几乎冻住了少年挽留的话,他只能乖巧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时辰吧。”她想了想,只当是第一次离开家族的少爷,怕是害怕一个人呆在这偌大的雪峰,又细说一翻,才扬长而去。

嵩长书失望的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那一抹隐秘的笑都消了下去,

有些寂寞的站在原地,很久,雪在他身上压了薄薄一层,他听见了一丁点儿翅膀扑朔的声音。

他恍然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站了不短时间。

“青遥青遥!”

清脆的声音扯着嗓子欢快叫喊,扑朔翅膀的声音格外明显,有什么东西站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今儿怎么在这儿吹雪?我差点就没看到你。难道是长情惹你生气了?”

一只鸟儿,嵩长书断定,因为鸟嘴正在琢他的肩膀,试图消灭那雪。

雪鸟琢落了一片雪停止了动作,疑惑的问:“诶,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往日她都该抽出鞭子打它了。

嵩长书抖落一身白雪,细长的桃花眼一言不发的看着它,他眸本是很温柔,只是现在看上去有忧伤,“青遥?这里有第二个人?”

“你谁啊!怎么上来的!”雪鸟雪白色的毛炸开,一蹦老高。

“我是……”

砰的声音,门被踹开,门扉吱嘎两下大敞不动了,粉衣服的少女从里面走出来。

她腰间别着鞭子,额上画着一朵白花,脸很白,看上去很病弱的样子。

少年温柔的目光瞬间警惕起来,因为她眉宇间对自己毫不保留的厌恶。

“雪鸟,滚过来。”她不满的看着他,皱着眉,很是厌恶的样子,在雪鸟即将靠近的时候,一巴掌把它拍飞进雪里面,“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闻的出来,改日本姑娘便把你一鞭抽死,也好过整日叽叽歪歪吵本小姐睡觉。”

她歹毒跋扈的样子让嵩长书心生不适。

嵩长书眉头皱的更紧了,唇也抿着,眼底不解愈发浓烈,雪峰这儿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姑娘?既还是师父默认的存在。

“看什么?抽死你!”鞭子挥动的声音,嵩长书动作很快,如轻飘飘的羽毛一般飞了出去,“还敢躲?”

嵩长书的后退换来她更猛烈的进攻,长长的鞭子很快就就要卷上他的腰,再一次被他在看半空翻身躲过。

一声低喝:“够了,青遥。”

雪地中的雪鸟探出了身,眼泪哗哗的飞到了长情,小声的在她耳边窃语:“长情长情,我闻到了,那个男子身上有。”

“我知道,”长情淡淡打断它,她盯着青遥,眸子很黑很沉,语气却轻呼缓慢:“你在做什么?”

她语气很慢,也很平静,仿佛只是普通询问,但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早就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