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人嫌师弟失踪了>第79章 爱恨

  刚到山门,便感受到一股强势的杀意。

  紫朔剑剑身迸发出的极致风卷被挤压成一团模糊的光晕,被赵释揉在掌心。

  他阴鸷地凝视徐拂青,声音似地狱修罗:“萧凤在哪。”

  从大漠千里迢迢赶回掌苍云天,为的就是见一面萧凤。为了打这场仗,他足足一个月未见对方。

  如今战事已平,他迫不及待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被告知庆功宴已经结束,可萧凤不知所踪。

  他甚至听到一句“不知是生是死,大约是死了。”

  他才离开多久,萧凤就死了?

  怎么可能!

  “你们再讨厌他,也不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这话太不吉利。他的脸臭得可以,忍了暴虐的念头,转身上枫山找人。

  枫山变了很多,原本属于他的痕迹都被拆除了。

  他找了宅邸,找了药园,哪里都找遍了。

  可是还是看不到萧凤的影。

  提着剑气势汹汹,逮住一个人就问萧凤在哪。

  被问的人看他阴沉一张脸,身材又高大健硕,黑压压笼罩在面前,吓得结巴。

  “庆功宴上萧凤走火入魔,被大师兄......”他看赵释的眼神,分明是极在乎萧凤的,怕得知真相的他迁怒自己,那人赶紧改口。

  “我不知道——”

  又是同样的回答。他拧着对方的领口,不论怎样逼问,得到的回答都是我不知道。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喘着气松手。

  那只能直接找上门来,当面问清楚,你徐拂青究竟把萧凤藏哪里了!

  徐拂青白衣散发,出尘飘逸如仙。

  可是赵释看他全然没有结丹之后的得意自信感,像遭遇了重创,面色憔悴发灰。懒得周旋,他再次发问:“萧凤在哪?!”

  徐拂青不答,慢慢将视线偏离开去。

  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赵释的心渐渐慌乱了。

  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你真的杀了他?”

  满口的不可置信。

  徐拂青:“当时情况混乱又紧急......如果不这样做,掌苍云天会深陷危险。那么多低修为的弟子,我只能......出此下策。”

  眨眼之间,鬓发衣摆被强劲的风吹起,不过转瞬,紫朔剑横在徐拂青冷白的脖颈,与其中血管仅一皮之隔,甚至锋刃已经镶嵌入肉,将殷红渗出。

  赵释离他很近,眦目欲裂,表情变得十分狰狞。

  “这就是你保护他的办法。”

  元元从远处跑来,护主之心强烈,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有人对自己的主人出手,她的心担忧而焦灼,飞身而起,掐指成诀,一道凌寒梅杀直逼赵释。

  赵释早便感受到有法术的攻击,但是他全身心都放在杀徐拂青报仇之上,只偏了偏头,让那法术擦着自己的侧脸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他的眼睛已经充血涨红,不由分说压着虎口,更加用力!

  眼看紫朔就要切入脖颈之中,徐拂青还是浅浅喘息着,没有移开身位。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死。

  元元扑上来撕咬着赵释,尖利的兽齿咬入手臂,两只红瞳仁变得湿润。她发了疯地阻止赵释,嘴里还发出兔子尖叫的声音。

  赵释抬手就要驱赶她。

  “别伤她。”徐拂青用灵气将元元格挡出几十米开外,用护盾保护她免受波及。最后一刻他想起自己还有很多职责没有完成,当下还不能立即去死,闪开了赵释的攻击。

  对方还要追杀,他出声道:“重建掌苍云天秩序后,我会自行了断。”

  “贪生怕死之徒。”赵释咬牙切齿,身上骨节咯吱作响,他的恨意滔天,“萧凤不可能死了,告诉我他在哪,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除非粉身碎骨,不然我都能让他活!”

  徐拂青捂着不断流血的脖子,断断续续说:“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们找不到他......”

  赵释没想到萧凤已经失踪了三天,他剑指徐拂青,瞪大双眼:“这三天你们一直没找到他?”

  “贱人,一群贱人!”赵释从来没有露出这般疯态,挥舞着长剑,拼了命要杀徐拂青。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回来,为什么我要放任他和你们这些伪君子待在一起——”赵释嘶吼着,将剑深深捅入徐拂青肩头。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光亮,黯淡得像夜晚的深湖。越看,越阴森。

  鲜血飞溅,紫朔几乎捅碎了骨头。

  徐拂青感受到剧痛在身体里炸裂开来,他的血越淌越多,心里想的却只有一件事。

  萧凤也是像这样被他一剑穿心的,原来是这样的疼痛吗。

  他比自己更难受。

  因为对他用剑的,是我。

  赵释将紫朔留在徐拂青肩头,拔出腰间匕首,用力扎入徐拂青的腹部。

  他抿着唇,将匕首转动。

  势在将他内脏搅碎。

  元元被挡在护盾之后,发出凄厉的尖叫,她靠近不了徐大人,难受得将自己的脸挠出几条血印。

  她的叫声吸引了赵释,此刻毫无理智的他看着那个娇小的兔妖努力想要靠近徐拂青,冷冷发出一声笑。

  “谁能和我一样感受到痛失爱人的滋味呢......”

  掌心凝聚一道厉风,抬手就要向元元劈去。

  痛苦之中的徐拂青挣扎着抓住他的手,将匕首从腹中拔出:“你杀了我或者她都没用,萧凤已经走了!”

  要亲口说出这句话,比杀了他还难受。

  徐拂青嘴唇颤抖着抓住赵释。

  “至少元元是无辜的。”

  赵释欲要进攻的手一顿。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元元,想起自己带着萧凤逃离草原的那一回眸。

  萧凤也是这样哭喊着要救母亲。

  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泪来,转瞬消失在空气中。

  赵释怔愣在原地,他的神台逐渐恢复了清明。

  甩开身受重伤的徐拂青,他站在原地。

  “他没死。”

  他喃喃自语。

  “我是他的哥哥,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徐拂青浑身是血,他倒在一块巨石旁,看到赵释像个癔症病人般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

  “对,我能找到他的。掌苍云天的人都是一群废物。”他干笑两声,“不管你藏到哪里,哥哥都能找到你!”

  他怨毒地盯着徐拂青,一字一句:“等我找到萧凤,我再将你一点点弄死。”

  他说到做到。

  徐拂青没有反驳,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看着赵释离去,慢慢撑着身子从地上起来。

  赵释下手非常狠,若是一般人,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但是他结了金丹,金丹在人在,他便能借着超强的自愈能力将身体断裂的血肉慢慢缔结回来。

  可那也是因为赵释没想今天杀他。

  那天他用的是龙鸣剑。

  龙鸣剑的真气伤害,岂是一般金丹弟子能够抵抗的?

  他拔出龙鸣宝剑,放在眼前默默端详。

  剑能察觉主人情绪,因为感受到他的冲动,所以收敛了全部锋芒,安静而沉重。

  他比划了一下姿势,将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放眼是昏白苍穹,巨禽自由遨游天际。他的孤寂,已经化进萧瑟的秋风里。

  “大人!”

  身上一重。

  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元元哭喊着抱着徐拂青的腰。

  “您别做傻事!”

  徐拂青回神,用手轻缓抚摸着元元的头。

  “我做错了事情,得受罚才行。”

  “错误已经犯下了,您应该想办法弥补。”元元抬头掰他握剑的手,他的手指很硬,掰不开,“这样不就是在逃避吗?”

  “死了之后,事情就能挽回吗?”

  徐拂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霎时如鲠在喉。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觉得心痛。”

  “痛到有些撑不住了。”

  -

  赵释站在风中,没有一点头绪。

  大风吹起黄叶,满山的枫树,天冷都落了。

  满手的血,腥臭得让他陌生。赵释愣愣地蹲下身子,将手浸泡在河水中,一点点搓洗。

  听说萧凤就是掉进这条河水,被冲到下游,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至今没有被人找到。

  血迹沿着河水流淌,呼吸之间融入水中,再也看不出颜色。

  赵释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佛珠串放入水中,让其半浮在水中,沿着河道持续被冲到中下游,他一直轻功跟着水流,跑了一整天。

  河流的中下段,是一座河堰。

  河堰有八条分流口,每条口都将水流通往不同的地方,然后在某地的湖泊停下,或是汇入别的江流中,最终进入汪洋大海。

  站在土坡上,赵释粗糙的手掩面,他“嗬嗬”地大喘气,满心的疑惑。

  还有哪里,才能找到萧凤?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枫山,打开所有可以打开的柜子,兴许萧凤躲在里面,等着他来找到他。

  身影掠过铜镜,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耳朵附近的头发竟然全白了。

  用手指拨了下旁边的黑发,想要将那刺眼的白色遮盖起来,可白的太多,怎么做都是徒劳无用功。

  借着月色,他走到曾经的药园凉亭。

  他在这里俯瞰江山,自学兵法,将思绪一遍遍捋清,在这里独自回味赵家十几年前遭遇的残暴屠杀,他反复学会和仇恨和解,将满腔的恨压在心底,他想过要做过平庸普通的凡人,和萧凤在一起平淡过完一生。

  可他从来没有成功过。

  一念,是好是坏,他无从预料。

  赵释:“早知道,我就应该废了你的修为,让你哪里也去不了,把你关在笼子里。这样,起码你还能留一条命。

  “萧凤,你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是我的!

  “你八岁那年淋雨发高烧不醒,我把你抱到荒山一座古庙里,摸着你滚烫的额头听着你微弱的呼吸,你咬着我的手指说浑身难受,我以为你要死了,抱着你的身子我崩溃地大哭。我想过了,人生横竖这么痛苦都是劫难,不如我陪你一起走,黄泉路上有人相伴,来世还能生在一起。那天夜晚很黑,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在佛前磕头,把额头都磕烂,求佛祖保你一命,如果不行,就把我也收走。

  “你的福气大,佛祖身后竟真走出个僧人,把我骇了大跳。老僧告诉我,只要把我的命数分你一半,以自毁仙途为代价,就能换你一命。

  “太好了,你是有救的,他的要求我毫不犹豫照做。看到你重新睁开眼睛,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对你百依百顺,你要不顾安危去拜师修道,我怕你生气,就做你的仆从,我以为只要守在你的身边,你总会看到我的。我没有能耐,不能阻止你修炼鬼功法,只能任你打骂,你把我的脖子快掐断,转头就跟姓徐的跑了,我才知道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你问我恨你吗,我恨死你了,萧凤!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这么狠,这么毒!

  “但我更爱你,爱到胜过了一切!

  “我对你掏心掏肺,不求你对我好,只求你好好活着,我能看到你,一切苦累都值得了。”

  “可是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赵释的声音越说越缥缈,他跪着弯了腰,对着天嘶吼。清冷的雨点将他的心冰冻,他的世界只剩纯白。

  “这么轻易地就去死了......”

  他的怀里抱着一件萧凤常穿的衣服,试图在上面找到故人的体温。

  摸索着像个婴孩,意识错乱到自己还是那个拥有过萧凤的少年。

  旧日的回忆源源不断,告诉着他其实从未忘记。

  如果命运注定造作至此,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逃离困局?

  佛寺求来开光的佛珠,僧人说他们福泽将至,心诚者可安享百年无忧。

  他从来不信的,却带了佛珠平安符,满心欢喜地回来找萧凤。

  得到的只有一匹旧衣,冷冰冰的寒彻骨髓。

  他的头抵在地上,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