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人嫌师弟失踪了>第76章 庆功宴

  十年难得一遇的金丹庆功宴正如火如荼地举办中。

  天还未亮,掌苍云天的众位杂役已经开始忙活,将糕点面团放入灶炉中蒸煮,烧水备茶、张灯结彩,主山广场摆了上百张桌,每张桌都放了珍藏的美酿,以招待参与宴会的弟子和宾客。

  在这个大好日子里,便是二长老也难得露出一点喜色,他看着满园的热闹,很是得意。

  尽管他很气自己的弟子不如拓弘真人的有天赋,可他若是发现自己的弟子有赶超自己的势头,怕是要大发雷霆。当年他结金丹是四十岁年纪,也举办过庆功宴,和年纪轻轻的拓弘真人站在一起感受大家的顶礼膜拜,那时候他就已经有些暗自介怀。不过到底也成了掌苍云天的二长老,享受了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荣华富贵。

  转眼也过去了几十年了......

  他指挥着外门弟子搬这搬那,不忘踢一脚人的屁股催促动作快点。

  一切都很好,只是令他不爽的是那个萧凤也早早地结成金丹,真是见了鬼了。修炼《暴心行止令》的人里,就没人能活过金丹期之后的。

  迟早要死的人,还有什么值得自己愤怒的呢。

  二长老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晌午,宾客渐渐到齐,宴会正式举行。

  许多达官贵族有修道的都来了,他们坐在掌苍云天特有的奢侈布置中,不由感叹这地方真的有钱到离谱,从场会规模到饮用的茶水点心,都是最高规格的。

  还有人戏言,怕是皇宫中的人都未必享受到这么好的待遇。

  “你懂什么,现在的京城呐,恐怕可不太平。”

  听客还没听到风声的便好奇道:“什么意思?请细讲。”

  “上两个月,突然出现了个神秘人,一上来就把皇室那几大支军队说降了,借着那些兵力,说是要重整皇家风气。也不知成了没有,我也不敢多说,你等着看就是了,反正怎么打也打不到这里来。”

  有人听了当个乐呵,有人听了则大感不妙,推说有急事要回去一趟,匆匆又走了。

  同伴叹了口气:“唉,一看就是家族事情,都是修仙人了,怎么还能被世俗的东西牵绊住脚跟呢?”

  -

  萧凤出现在庆功宴的时候,众弟子都为其清冷身姿所吸引。

  一身华服衬得他高大明丽,如波的长发随性披散,后脑束了一半的发髻压住其余发丝不会被风吹乱,他一大早就被千意琅喊醒,用梳子搭理了许久头发,终于露出他那张本就不俗的脸来。

  萧凤有异域的轮廓,略深的眼窝和高挺鼻梁,又生着一双中原人的丹凤眼,虽神情冷淡,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孤傲地落座首座之下,作为宴会的主人公之一,昂首沉默,无视众人眼光。

  徐拂青随后来到,他身穿烟绿长袍,前领用高超的仙门技艺打上灵金丝,此丝乃妖蚕孕育吐出,以其丝缝纫出的淡金色透明料子在日光照射下会散发出一种海市蜃楼般的光泽,随着人走路的起伏变化,肉眼看上去的图案也像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实则只是因为日光照射的方位不同而给人造成的错觉。

  两位都是人群中格外出挑的青年才俊,年少有成,惹来无数欢呼。

  千意琅兴趣阑珊坐在位子上,用青瓷杯饮酒,眉头在看到徐拂青靠近萧凤坐下的动作后狠狠皱起。

  他们凭什么坐这么近......

  微醺的酒意将他的眼尾蒸红,他有些不甘心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一杯还没喝完,就被一旁害羞的女弟子给拦了下来。

  “这位小友,你这样喝很容易醉的,这酒非常浓烈,我们都是兑着花果汁饮才能消受。”她眉目含情,看着千意琅在那里咳嗽,鹅黄纱袖掩唇娇笑,“看你年纪很小,应该不怎么喝酒吧。”

  “嗯。”很少喝酒。千意琅闷闷应了一声,眼睛却没有偏离分毫。

  女子也不在乎,用手边的高颈壶给他满了酒杯,从善如流地劝他试试。

  千意琅没有多想,心中正是酸涩需要借酒消遣的时候,仰头便将酒饮了下去。

  这样一喝确实好了不少,没那么刺喉。

  他一杯接着一杯,足足饮了半壶酒。

  几位长老站在高台上,大声道了几句喜,众人兴致高昂鼓掌,随后便由几位新弟子呈上一个巨大的花球,将一枚红尾镖递给徐拂青,让他试试能不能一发中的。

  徐拂青淡笑着接过红尾镖,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镇定自若,他抬起手臂,对准被高高挂起的花球,猛地一掷。

  红尾镖就像一只小雀,飞快刺向花球。

  花球被刺中后直接爆炸开来,散落满天喜气洋洋的红色花瓣,花瓣中带着湿润的芬芳,随着奏乐的渐起翩飞起舞,旋转着下落,如仙女散花般烂漫人间。

  萧凤呆呆地看着满目红花,好像第一次见雪的少年,露出懵懂无知的神情。

  他悄悄伸出一只手来,将花瓣攥在手里,微凉的触感带着柔软,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闯入他的掌心。

  还有许多人和他一样,沉浸在热闹的氛围中,欢声笑语,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

  这一刻,世界是美丽的。

  有新入门的师弟大着胆子找萧凤交流传授结丹经验,萧凤虽然不喜同生人交流,但也能勉强应付两句,和以前那个觉得世上处处敌意的小兽样的他已经截然不同。

  “萧师兄,你年纪轻轻就突破了瓶颈,真的好厉害啊。”

  “听说你的剑术特别厉害,在上次比武大会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

  这几个弟子都是其他长老的徒弟,个个青涩,不知道萧凤的过往和个性,说话也不含沙射影,显得很友好。萧凤能心平气和和他们聊上几句。

  他们最后碰了杯敬酒,庆祝他的顺利结丹。

  萧凤无所谓,他只是觉得今天的菜肴味道不错,酒也醇香,能享受一顿挺好的盛宴。

  -

  有点不习惯这么喧哗的环境,萧凤起身走向主山广场下山的偏道。

  在那里他遇到了周芗。

  周芗穿着一身绸缎做的薄衣,显得他的身材很纤弱苗条,当他用萧凤无比熟悉的软弱目光看过来时。

  萧凤是有不好的预感的。

  这种莫名的敌意,像沙漠的毒虫一样潜伏在自己的脚边,看似不见头尾,其实从未彻底消失,而是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猛然窜出,然后将毒针扎入目标的肉里,毒素慢慢在肉体膨胀开来,侵蚀到每个角落,直到毙命。

  周芗总是给他一种阴森森的寒意,面对他的时候就像人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产生的恐惧,这种恐惧再被他理解为嫉妒和愤怒,他为了不被周芗用那种狗看肥肉的眼神所吓退,总是冲动地率先动手。

  如果在周芗做出什么之前,就打到他害怕,警告他别再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这样就能少点见到这个气质诡异的家伙了。

  如果说以前的敌对只是因为站不住脚的猜测,那么在经历蛊虫陷害一事后,萧凤就对他生出了防备之心。

  萧凤站定脚跟,看着他的动作。

  周芗掩着苍白的唇,轻声笑道:“师兄,我最近读了一本书。”

  “上面记录了《暴心行止令》的全部秘密。”

  萧凤皱眉。

  “它藏在藏宝阁最深处的机关里,我找了好久好久,终于发现了。你知道当我发现它只是一本暴心行止令的残卷下本时有多难受吗——我又不是练这门功法的。”

  周芗好似真的很难受一样,唯有萧凤为他的大胆暗自心惊。

  怎么有人可以随意进出藏宝阁?

  只听周芗继续道:“然后啊,我翻开这本书,好好地看了一遍,师兄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练此功法者,为修炼之器皿可快速暴涨灵气,将所得修为尽作柴薪,可同神器‘神山莲’并用,将其修为破出身体,转移至他人体内.......”周芗越说越兴奋,到最后甚至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师兄,你被人骗啦!”

  “整个掌苍云天,只有你修炼《暴心行止令》这样危险的功法,明明大家都知道这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是他们却还是放任你修炼,你就从来都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在你被人污蔑陷害的时候师尊不管不顾,还闭关修炼,对你的事情从来都不甚在意?”

  “那是因为,在他老人家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凤整个人化作石像,从头冷到脚,他分辨不清周芗到底在说什么,是真是假。

  他本能地想要去否认这件事,可是他竟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点。

  “‘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外有商贾大肆敛财,内有师尊吞噬徒弟修为以助自己飞升。实话说,我也没想到,这些正道的师尊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周芗摊开手,露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长笛,笛子是粉雕玉琢的冰晶竹节,萧凤曾在徐拂青房间中见到过,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周芗手中。

  他不知两人关系还是这样近。

  “他们为你设下陷阱,将你收入囊中。”

  “所有人都利用你,想吸干你的修为。”

  “当然了,也包括我。不过我和那些假惺惺的人不同,我从见到师兄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你是我修炼的绝佳养料......”

  周芗将笛子凑近唇边,抿唇一吹,嘹亮婉转的笛音飘出。

  起初是绵绵细语,越往后笛声越大,萧凤捂着耳朵,却觉得笛音渗入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孔洞,连他的血液都躁动不安起来!

  他想拔剑御剑逃跑,可是连背上的凤魇都开始作乱,到底是魔教剑流,在魔音的催动下如发了疯的野兽四处挣扎,恨不得冲出剑鞘大杀特杀。

  萧凤将手曲起到后背要压住凤魇,不可避免地还是听到了笛音。

  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要打架,在身体里那狭窄的天地像吊桥一样时而紧绷、时而疏散,萧凤的后背很痛,关节之间像是要长出新的枝芽,钻出他的血肉,把他吞噬后重塑!无数嘈杂阴毒的声音在颅内密密麻麻重复,他的意识里再也没有除了痛苦以外的其他感受,有一只大手将他的头死死攥在掌心里,合掌——那么他的头就会变成长条状的烂泥或者七零八落的碎枣。

  萧凤匍匐在地,双手抠进泥土里,徒劳地扒拉出十道带着血迹的指痕,他的指甲盖都劈裂开,流出鲜红的血,下唇被他咬出几个深深的牙洞,舌头的软肉也咬得血肉模糊,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声。

  从来不甘流露狼狈模样的他,被身体里异常强烈的心魔折磨得苦不堪言,甚至维持不了人形。

  周芗吹着笛子的手一顿,眼底涌出欣赏:“坚持了这么久,师兄好厉害啊。”言罢,笛声变得急促又尖锐。

  脑髓都要被钻出来了......萧凤无比艰难地想。

  痛到最后已经没有半点意识,他发出怒吼,随即瞳孔扩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最后的防线也被击溃,对方拿到了《暴心行止令》的残卷,一定是知道了用什么样的方法能害死自己,现在他是神仙难救了。

  团团黑气将萧凤的身体包裹起来,让他看着比平时膨大了数倍,怪物一样丑陋无比。

  魔气操纵他的身体,让他露出张牙舞爪的一面。

  凤魇被满眼赤红的主人握在手中,如血的剑刃杀遍生灵。

  萧凤被淹没在狂放的黑煞之气,彻底入魔。

  他将剑高高举起,杀向离自己最近的周芗。

  周芗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他,从怀中掏出徐拂青在比武大会后送给自己的雀雏玉佩,看准时机,将自己的灵力灌注进去,再使劲捏碎了!

  远处还在和他人谈笑的徐拂青几乎是立马就感受到异样,他皱眉看向玉佩发出讯号的方向,没有犹豫便动身,虽然他并不喜欢周芗,但是他说过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使用玉佩,如今玉佩被他弄碎,想必情况十分危急,他会抛开私人恩怨前去查看他的情况。

  “师兄!你去哪里?”有几个人见他表情突然严肃,还提着龙鸣剑不知要去向何处,也纷纷站起来要跟他一起。

  “出现什么乱子了吗?我们也一起去!”

  徐拂青没有阻止他们,但也说了不要都跟来,万一有危险他未必能保护得了这么多人。

  他轻功很快就翻了过去,其他弟子跟在后面。

  千意琅喝了许多酒,不知为何比方才醉得更加厉害,他坐直了缓缓神,没看见萧凤,便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

  见徐拂青从自己身边快速走过,他便也头热跟了过去。总觉得徐拂青是去找萧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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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拂青赶到的时候,周芗正被一团黑影死死掐紧脖子,满脸涨红挣扎,双脚离地,两手用了全部力气,嘴里还发出“哦”“哦”的呻吟,眼看着就要窒息,情况十分危急。

  “这是......魔!”后来感到的师弟们也辨认出那团勉强可以称作是人形的东西是魔!

  不知是哪里混进来的魔妖,竟光天化日之下对门内弟子出手!他们个个义愤填膺,又恐自己修为不足,贸然救人只会死在魔妖剑下!远看,连它使用的剑都妖艳得吓人,他们哪里见过血红色的剑?也不知是杀了太多人染红的还是如何,呈现出瘆人的色泽。

  “你们退后。”徐拂青冷静地驱散他们,目光注视黑影,他知道此魔修为强大,此刻正在崩溃发狂的时候,必须要尽快铲除。

  师尊给了他龙鸣剑,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使用的。

  徐拂青召出龙鸣长剑,神剑出鞘,地动天摇,游龙惊波,金光聚拢,一瞬间照亮天际,更是惊醒了醉酒宴会的众人,他们听见龙吟,议论纷纭,都开始往发出声音的地方集中。

  拔剑的正气威慑到黑影,将目标转移至他身上。

  这正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果不其然黑影松开了钳制周芗的手,转而飞奔扑向徐拂青。

  红剑如高速窜动的火舌,每一次攻击都冲着断绝人的退路去,只顾前不顾后,魔将自己的防御全然弃之不顾,只想着快速取胜,他的剑招毫无规律和章法可言。

  徐拂青抬剑挡了几下,很快发现不对。

  虽乍一看像乱砍烂劈,但仔细品味就能察觉到,这是大道至简的化繁为简出招。他将无数名家经典化作自己的手臂,不论直砍还是竖劈,都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将敌人首级摘下!

  因而显得他更加恐怖,更加致命!

  他只想杀人,而从不思考自己能不能活!

  从没有遇到这样杀伐果断的剑术,徐拂青想这场斗争,注定只能有一人能活下来。

  他必须要杀了他,才能保护身后这些弟子们。

  两人从地面缠斗到半空,在空中激战了数百回合,来者宾客仰首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在下面想要前去援助,被拦了下来,金笛同他大声解释:“他两人如今打得正是难舍难分之际,你上去不仅不能帮到大师兄,更有可能干扰大师兄的判断,被那个魔抓去做人质,万万不可冲动,相信大师兄!你快去看看弟子们人数有没有少,哪里还有伤员!去喊掌门,快!”

  好几人急急忙忙跑去后山请闭关已久的掌门,几位长老也已经准备好布阵捉魔,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两团影子上,期望徐拂青能够尽早将此魔人打败。

  黑影的攻击虽然处处致命,但是力度却远不如开始,像是露出了疲态。

  徐拂青在和他交战的时候,感觉他的右手一直在发抖,像是......很矛盾一样。

  他复杂地看了眼五官一片模糊的黑影,想要看清楚里面那人究竟是谁,可是终究是雾里看花,不明不白。他心里闷得像浸在水里,死死压在水草之下,难以言说的忧郁和猜忌让他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他考虑过要不要先收手,让人用镇魂锁将他先锁住,除魔后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也就在这犹豫的当口,黑影的剑刺破他的手臂,将右臂割裂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尝到鲜血滋味的红剑似乎更加兴奋了,它比平时更加嗜血锋利,灵活而凶残,得寸进尺来要他的命。

  吃了亏的徐拂青不得不重新判断,他听到地上好多人在喊杀了他,杀了他,神情一凛,决定彻底了结此事。

  千意琅愣愣看着天上的人,他想起在冥泽湖的那件事,一个师兄因为修炼了《暴心行止令》而走火入魔,残杀师兄弟,最后被师尊一剑斩下首级了断。

  整个掌苍云天他只认识萧凤,只有萧凤修炼这个功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和萧凤说过这很危险。

  当初在小木屋里,萧凤自嘲地笑着对他说他不在乎......

  宴会上不告而别消失的萧凤......

  他已经认出来,那团入了魔的黑影就是萧凤。

  萧凤走火入魔,开始无差别攻击活人,那么掌苍云天定不会放过他,他可能就这样被他们杀掉!

  不可以,不可以,谁也不能杀萧凤!

  千意琅惊慌之中拔出镜空,刚想要冲上去阻止徐拂青,突然感觉手脚发软,像是被人下了药!

  他马上想到了那个酒。

  他没吃宴会上的食物,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喝酒,可是照常来讲几杯酒不至于让身体动弹不得,是那个女人!她在花果汁中下了药,蒙骗自己喝下后就匆匆离开!喝了两者混合的酒液后,他就有点魂不着调了,思考迟缓、行动拖延,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改变,而他的双腿只能维持站立,想要前进要费尽千辛万苦,更别说飞天去救萧凤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所预谋的,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轻敌,重要的时候被酒误事......

  千意琅心急如焚,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要向周围的人求助,可是没人注意到他,都在抬头往上面看,他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是......他是,萧......”千意琅开始落泪了,他不要看着萧凤在自己面前像那个师兄一样被斩掉脑袋,他不要看到这一切发生!

  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他的泪水落下来,终于引起旁人的注意,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扶到一边,摁人中把脉,诊出他是中了一种缓毒,只需要用内功逼出毒素即可,但要花费的时间比较长,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轮流为千意琅运功,而千意琅无暇感激他们,两只眼睛灼灼望着萧凤的方向。

  风卷残云,空气窒闷得像是有千斤重的巨铁压在天空,昏黑的天色,像是黄泉降临人间。浓郁的魔气笼罩人身,胜负,已分!

  一道明亮的闪电劈穿天地,骤然照亮了徐拂青震悚的眉眼。

  他薄唇因为不可置信而微张,无比颤抖的字音从他口中泄出。

  “萧......凤......”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的龙鸣剑直直穿入萧凤的胸膛,血液从剑刃和血肉衔接的地方溅射而出,淋漓透彻。

  “我......做了,什么?”

  他看到阴影之中,因为被洞穿胸口而清明神台的萧凤,露出真身,看到他七窍流血的可怖面庞,看到他肉体破裂的脆弱身躯。

  上一刻他还在保持含蓄偷偷用余光打量的盛装出席宴会的萧凤,此刻被他一剑入体,一招毙命。

  龙鸣威力无穷,他刺出这一剑是用尽了全力的。剑气极寒,在体内停留越久越是致命,徐拂青慢慢将剑抽离,他的心痛无处发泄!他的脑子里有人在尖叫,在抓挠,他痛,他笑,他麻木到此刻竟然还能控制自己的手。

  萧凤的身体就像个破碎的玩偶,从高空一落到地。

  轻飘飘一声响。谁也没接住。

  千意琅目睹了这一切,他竭尽全力喊萧凤,喉咙里涌出鲜血,眼泪失禁冲破堤坝。他崩溃得大声喊叫,被两旁的人惊慌失措抓住手臂。

  “他疯了!为了个走火入魔的万人嫌这么痛苦!”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师兄,我要萧凤......”千意琅的脸被摁在泥土里,眼泪滑下,泥泞了半张脸,他蠕动着无力的身躯向萧凤尸骸爬去,可怜到让一旁的女弟子落泪。

  “千前辈,萧师兄他已经没救了,你节哀吧!”

  “被大师兄的龙鸣剑贯穿胸口,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千意琅摇头:“不,你们都是骗人的,肯定能救,让我过去,我会疗伤——”

  金笛没想到竟然是萧凤走火入魔,他撕心裂肺地大喊:“掌门呢?长老们呢?有没有人来救人!”

  没有任何回应,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尽快将入魔的人斩草除根,为何要救?救下来也不过是徒增危险罢了!

  萧凤掉落在主山广场边缘的悬崖,前面是提着剑向他走来的徐拂青,后面是万丈深渊,深渊河流深而湍急,尖锐石头遍布,他无处可逃,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胸口中剑,奄奄一息。

  血液流了满地,刺眼。

  暴雨淹没土地,萧凤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发冷,徐拂青拔剑抽丝,把他对人世间最后一点希望抹灭。

  这个曾经他最信赖、最仰慕的师兄,亲手将龙鸣深入他的肋骨,将里面的心搅碎。

  他好痛。

  萧凤像个孩子一样哭了,抽抽嗒嗒地,痛得受不了了,可是他没有力气起来了,他知道自己快死掉了,血一直在流,一直在流。

  好像看见遥远的草原上,有疾驰的骏马,翱翔的雄鹰,嘹亮歌唱的汉子长袖善舞的母亲,天不像现在这样的黑鸦鸦,是亮堂的,能看见柔软的白云,比棉花还轻,他跑去朋友家里喝酥油茶,吃手扒羊肉,吃得满嘴流油,两腮胖胖的。临走时候主人家端了个锅子给他带些回去给额吉吃,还给他在腰上塞了两根胡萝卜。

  他回帐里放好锅子,拿胡萝卜去逗家里那头老马,老马打了个响鼻,口水流了一地。他被逗得很开心,将胡萝卜全喂给它。

  额吉抱着药材从远处走来,声音洪亮而健康:“赛罕!”

  萧凤回头,用一声鹰叫来回应她。

  如果饱暖和快乐都是幻觉的话,阳光下向自己靠近的母亲呢,这也是他的幻觉吗?

  萧凤半睁着眼睛,伸出的狰狞的手搭在地上,所对的没有草原只有人群,没有母亲只有仇敌。

  他到底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要赶他走,那他只能回去。

  他不想死在所有人的面前,被那些恶心的目光嘲笑着鄙夷着,说看吧,什么天才,不过是个走火入魔的妖怪!

  咬牙切齿,萧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悬崖上翻下去。

  “不——!”

  徐拂青大喊。

  身后的人却将他拦住,把他簇拥起来欢呼。

  “师兄,你成功阻止了萧凤害人,太厉害了!”“谢谢你保护我们!”

  徐拂青伸手要去追萧凤掉落的方向,却被人推搡着往回走。

  “别被走火入魔的人影响了心智,大师兄!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待会我们去山下把他捞回来葬了便是,雨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别碰我,让我去找他——”徐拂青强撑着精神,用力推开那些拦在他面前的人,他焦躁得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他太了解龙鸣了,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从龙鸣下活下来。

  但是他更不能相信,萧凤死了。

  “有人跳下去了!”一声尖叫在人群中响起

  千意琅历经百难,恢复体力后,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冲开所有人的阻挠,冲到悬崖,直接跳了下去。

  他的身影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雨雾之中。

  徐拂青的脸呆滞而木楞,他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生机和神采,他像一块木头,被人从一处搬到另一处,然后慢慢地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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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剑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