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人嫌师弟失踪了>第43章 养伤

  后续一日,萧凤睡得天昏地暗,只有几次迷迷糊糊时候醒来,听见有人要强闯入殿,徐拂青从自己身边的椅子站起身出门,过了没多久又回来坐下。

  他不情愿但是无力的手总是被徐拂青握在手中,感受到他不爽地屈指后反过来笑着问他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除了绿豆饼。萧凤想,除了绿豆饼,其实他有很多想吃的。

  结果徐拂青真的端来一盘绿豆饼,想喂他尝一口,被扭头拒绝了。

  萧凤的抗议总是给人不痛不痒的感觉,也许是徐拂青太了解他了,所以现在做的一切,都在把他往过去的两人靠。

  刚到掌苍云天的萧凤人生地不熟,被一些仗势欺人的内门弟子追着打,口中说的是和你一同玩耍,实际上萧凤总要莫名挨上两拳。

  “不准欺负人。”

  有人拦在他前面,辱骂和殴打骤然停下。混混弟子们纷纷逃散。

  萧凤捂着肿起的额头抬眼,将眼前鹤纹道袍的少年背影望在眼底。

  徐拂青彼时不甚有名,只是个天资聪颖的师兄,还没有那么多头衔在身,不过是个乐善好施的引领者。

  他送了萧凤一把铁剑,剑虽常见,萧凤却用了它很久。

  “我教你武功,这样你就不怕别人欺负你了。”

  徐拂青的笑令身处异乡时刻警惕的萧凤找到了寄托,他无法想象,向来高高在上的内门大弟子竟会对自己这样和善。

  那时候,他也不知自己的命运是会成为一名碌碌无为的外门杂役,干一辈子苦累活计寄生在掌苍云天,还是被点入仙门,成为徐拂青的师弟。

  赵释有时候挎着一篮面食来找萧凤,都会看见徐拂青悉心教导萧凤如何握剑、剑法、练招、使意、起势、出剑气。问他这人是谁,萧凤大口喝水,囫囵说了句大师兄。

  徐拂青这三个字,当初都羞于说出口。

  他自觉那时地位卑贱,若是说出这亲密的三字,就像是把自己抬到了一个与其并肩的位置。

  摸脉入门当天,他按捺不住喜悦,第一个便找了徐拂青。

  “师兄,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一同习剑了。”

  徐拂青的龙鸣剑,是天下奇兵,他的剑,是随处可见的世俗剑。

  可是就这样,他们同吃同住,同修一门功法,能成为徐拂青的直系师弟,他曾暗自高兴许久。

  “《暴心行止令》,功法以打通周身脉络,激发修行者潜能为特点,令修行者强身健体、加强修炼。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可能被戾气反噬,损伤脑气。”徐拂青说。

  萧凤说:“但是我进步真的好快!”

  不过数月,他已经可以空手劈树,轻功百米,贪恋这种感觉,深陷其中,不用担心被人挑事看不起,可以用拳头叫他们乖乖闭嘴,每次他被人针对时,都会麻烦徐拂青替自己解围,所以总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无奈地笑他,徐拂青摸他的头发,语气温柔:“你就是太好胜了,其实不修这门心法也没事的,方才打那个翟临,我看你就很轻松,甚至不需要动用灵力,仅凭一把剑就把他和跟班打得人仰马翻的。”

  “师尊说《暴心行止令》是最适合我的。”

  “是吗?”徐拂青回忆师尊对自己说,萧凤比他更合适修行这门功法,确实是这样没错。

  既然能找到合适自己的功法当然最好不过。“说不准你会成为第一个修成此法的人。”

  “师兄和我一起吧。”萧凤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透了。

  看着年幼的师弟,徐拂青弯着唇点头,“我们一起。”

  那时候萧凤是真的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徐拂青。

  不满意辟谷要求的萧凤,总趁着杂役们下山采买的时候混进队伍里跟着下去,在附近十几里远的村子赶集凑热闹。

  有人带了几只灵活聪明、憨态可掬的小猴卖艺,他看着从未见过的毛绒玩意顶着俩布球转圈,惊讶地拍起手来。赵释给了他两枚铜钱让他去赏小猴,他看着外圆内方的铜币,只舍得赏一枚。

  还有一枚留着想买好吃的。

  他蹲在卖饼的老妪那儿,萧凤馋得很,闻到绿豆饼的香气,肚子咕噜噜叫。可是也清楚赵释和他都没有钱,不能再加重赵释的负担了。

  他不知道徐拂青那日发现他混迹杂役丛,一路跟着他到村子,自然将他那毫无形象可言的馋样尽收眼底。

  当天夜里萧凤御剑回到主山,躺在三个叠一起的蒲团上回味赶集时的所见所闻,鼻子好像又闻着饼的香气。

  一回头,门外人影挡着半个月亮,把他给吓着了。

  定睛一看,竟是徐拂青。

  今天偷溜出山,有些心虚,他坐起来,小声:“师兄。”

  徐拂青没骂他没说他,递过来一包油纸麻绳捆好的饼,上面贴了张漂亮的红纸,萧凤认得那是今天在集市上看到的老妪卖的绿豆饼。

  “今天有事出山,顺路给你买了点饼,爱不爱吃?”

  “谢谢师兄!......好巧呢。”

  “什么好巧?”

  萧凤打开纸包,里面绿豆饼温热酥脆,暖着他的手。

  “我正好很想吃绿豆饼。”

  徐拂青笑了:“你喜欢就好。”

  萧凤没急着吃,他还惦记着带去让赵释也尝尝,慢吞吞地将纸包重新包好成原样,细麻绳打个万无一失的结:“师兄去了集市?外面好玩吗?”

  师兄坐在他身边,仰头望着门外的星空:“你不是比我更有经验?”

  萧凤这才知道他一直知道,只是没有戳破,脸热道:“你会告诉师尊吗?”

  对方挑挑眉,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只是问他:“你觉得呢?”

  “别告诉师尊。”嘟囔着别扭着软了语气,像是在求他。

  这样的语气竟让徐拂青挺受用,至少直到三天以后,萧凤都没收到上面的处罚。

  徐拂青说没有送过东西给自己,其实是个不攻自破的谎言。

  他最开始用铁剑称霸校场的时候,不少人都见过那柄剑上刻印的小字,那正是如今世人称道的徐拂青的名字。

  他们住在枫山,睡同一间房,握同一支笔,写的是一样的心法、字迹。

  只是萧凤行书,笔锋太尖,不如师兄字体温润,正如他的人,逐渐离经叛道、目无尊长,三番四次挑衅同门,以争一次武斗。

  师兄依然会在柳树下捻去他鼻子上的柳絮,春日暖融,太阳都迷醉了。萧凤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在不断犯戒的年纪,义无反顾地踏入情关。

  此后,修为再难长进。

  那个伤他的人脱了他的里衣,细心温水擦洗身体,伤口结痂的地方补涂上药,消炎止痒,样样周到。做完这令萧凤不愿睁眼面对的贴身事后,徐拂青又给他换了一身合适的蚕丝白衣。

  “还很难受吗?”

  萧凤把他推开了。

  徐拂青退了两步,将手在水盆里洗净了,亲自端着盆出门。

  像是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之后很久都没出现在萧凤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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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凌晨鸟雀争早,啁啾叫声唤醒初日,薄雾氤氲,露压兰草。

  睁开眼时有种一日十年的隔世感,浓烈的花香穿过房门窗户的缝隙飘进屋子,萧凤趴在枕头前嗅了好一会,想要撑着身子起床,却感觉分外吃力,光是翻个身已经天亮,靠在床榻里侧的墙壁上缓缓神,便有兔子端着烫手的托盘踉跄撞进房间。

  “哎哟,烫呀!”元元把托盘放在地上,上面放了个过大的刚出炉包子,冒着气儿呢,好几次烫着她的手,好不容易跑进萧凤睡觉的房间,她已经尽力不发出太大声音了,扭头一看萧凤竟然早就醒了,正看着她。

  元元:“......”

  萧凤:“......”

  “对不起大人,这个包子没弄脏......算了,我再去重新做一个吧......”

  元元很尴尬,自己是差点拿不住了才放在干净的地上,底下有盘子有托盘不会弄脏食物,可是偏巧被萧凤看到了,她赶紧谢罪,打算将功补过。

  “没事,我知道。你拿过来吧。”菜包子很香,萧凤知道她花了很长时间做这东西,况且他不是什么吹毛求疵的人。不知为何,经历了这些糟心事后,对旁人他耐心了许多。

  “啊?啊!好、”元元赶紧端着托盘站起来,把东西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大人,这是用新鲜的大白菜、木耳、冬菇切丝后做成的超级豪华大包子,很好吃的。”

  萧凤实在想不出这个有什么豪华的。不过想到兔子吃草,徐拂青吃空气,能找到这么蔬菜应该是挺难的,元元自己不贪吃,好心做了包子来招待他,便不忍使她伤心。

  看他一口口吃包子,元元撑着脑袋在床边看他:“萧大人,你身体还难受吗?”

  萧凤刚想说不痛了,就因为吞咽的时候呛到气管,咳嗽起来,牵扯到内伤,肺有些抽痛。

  “是元元说错话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会马上就好、您,您快躺下休息吧......”

  “不了,睡一整天太闷。”萧凤擦洗干净手,扶着床下来,虽然酸痛感还在,上身也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避免拉扯伤口,但是总的来说好了不少。

  “我去透透气,你别跟着我。”

  忙着用鎏金叉杆撑起纸纱窗,元元回头:“可是现在养伤不宜多走动......啊啊,萧大人!”

  萧凤根本不听她说话,人已经上了走廊,和她面面相觑。

  “嗙”的一声,萧凤把她辛苦支起来的小棍戳倒,窗户又关上了。

  “说了别跟着我。”

  流花满地,风吹似银波,芬芳扑鼻,萧凤慢慢踱步,只觉得明意殿大得没边,长廊又宽又静,拂晓鱼肚白,曦光柔和,是一天中难得的恬静时刻。

  他走得很慢,几乎是走一会停一阵,看着越过矮墙探头来的杏枝上嫩绿,天边浓烈的彩霞照在他的脸上,如戏台帘幕拉开,百鸟朝凤,鸟群扑棱翅膀从深山飞出,不少落在院内枝头,衔一枚早生的酸果,尖喙戳入果实,将果肉吃干净后,将皮掉在地上。萧凤总算知道为何这里明明种的是海棠紫荆却掉了许多果子皮,是把徐拂青这当饭堂了。

  可是看着看着,萧凤突然觉得太静了,美丽的建筑,宏大的院落殿堂,即便种了许多树,还是觉得太孤独了。

  也许恰是因为太美,无人可以共赏,才会让这份寂寥变得更加突出。

  所以才会留下兔子元元,哪怕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在明意殿跑跑跳跳也能排解郁闷。

  穿过两条长走廊,萧凤听见自己最熟悉的剑声涟涟划破空气,衣带游离如蝴蝶振翅。他穿过白墙圆拱门,发现这是又一个鲜少人来往的地方,地上石砖青苔分布边角,徐拂青一袭青衣,手负木剑,推拉排浪,收似闪电,小臂带力横劈乍现壮烈如虹,他的步伐稳健复杂,每一步都像是经过谨慎斟酌后迈出的,奔着必杀的欲望,又给自己留下七分的余地,因而,教人难看出破绽。

  一剑带起海棠花瓣,纷纷扫落寒霜雪,掌心朝上,手部三段与剑齐平,修长身段直挺却韧,刺剑撩剑挑起再拨,竟以剑气带动一朵花枝漫天飞舞始终不落地。

  清澈的风穿过萧凤发间,他喘着气,闭上干涩的双眼。

  这套剑法,是自己刚入门时徐拂青教给他的第一套剑法,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呢。

  “剑法是最基础的十式,胜在简单无花哨动作,做好这十个动作,在斗剑中随机应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他练了五年。

  再睁眼,徐拂青已经站在他面前。

  “怎么自己出门了。早上天冷,穿这样少。”

  放在井边的外袍,在灵力的牵引下飞到徐拂青手中,他将嫩芽色的外袍抖擞平整,盖在萧凤肩膀,两边拉紧了些,就勉强能作披风用。

  手背若有若无地蹭着萧凤微卷的黑发,将他的发丝别到身后,徐拂青不知道自己刚才看到萧凤站在拱门处,看着自己发愣的样子有多么让他惊讶,那涌上心头的欣喜和激动,让他变得完全无法沉静。哪怕对方可能会因为讨厌他又离开,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为他披上自己的衣服。

  萧凤确实也累了,一场大病,让他所有的情绪都减淡了,因为好奇有谁练剑而走了这么些路,竟感觉腿有些无力,他转身往回走,徐拂青锲而不舍地跟在他的身旁。

  一开始是在身后半步的距离跟着,后来见萧凤走路缓慢,就和他并肩了。

  “要不要扶你?”他温柔地问。

  “别靠近我。”

  “好,好。”徐拂青依旧跟着他,但是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看着萧凤走路背影的徐拂青始终忧郁。

  两道长影一前一后走在飘花的走廊,惊飞树上偷吃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