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膳房美人>第28章 宋玉墙

  容娇这一句问话一脱口, 让沈陆离不免一惊。

  回眼望去,是容娇一双懵懂不解、对他格外信任的眼眸。

  在沈陆离微愣的档口,外头的宋玉墙又高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

  “这位宋小姐似乎有要事要找皇上, 咱们帮着找一找吧。”容娇闻得宋玉墙凄切的声音, 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

  罢了,告诉容娇罢。

  沈陆离有一瞬的犹豫。

  就在沈陆离准备开口的时候, 外头传来一道格外耳熟的声音。

  “奴才见过宋小姐。”盛长福在这时姗姗来迟,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宋玉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面不改色地将手中拿的衣物抛给小盛子, 盛长福先上前打了声招呼。

  宋玉墙知晓盛长福是伺候沈陆离的人。

  压住喉咙里的凄声,宋玉墙抹去面上的泪痕,用长长的指甲狠狠嵌入柔嫩的掌心之中。

  勉强稳定下心绪,宋玉墙朝盛长福微微弯腰:“盛公公, 臣女有要事要求见皇上, 还望盛公公为臣女通传。”

  “皇上心系天下,自然知晓发生了何事。”盛长福语气带着安抚:“皇上也十分关心此事, 特地派了奴才来,请宋小姐去紫宸殿。”

  宋玉墙闻言, 颇为惊诧地瞧了一眼路蕤。

  这样一看就是吊儿郎当的滑头, 居然没有骗她?

  可他手中, 怎么会莫名有龙袍出现呢?

  路蕤被宋玉墙一道眼刀扫来,心口颤颤。

  “额……皇上在回紫宸殿的路上,不幸被鸟儿弄脏了, 便和我换了个衫子。”路蕤心一慌,有些口不择言。

  衣衫如何被鸟儿弄脏?

  那自然只有……

  盛长福和宋玉墙俱是一时失语。

  “请盛公公带路。”宋玉墙轻咳一声, 哑着嗓子道。

  盛公公也客客气气地带路。

  小盛子颇为同情地瞧了眼那一团龙袍, 快速将外衫塞到路蕤的怀里, 飞也似地跑了。

  好像生怕闻到什么不得了的气味。

  路蕤:……

  在后头听见了全程对话的沈陆离:……

  好罢,好歹圆回来了。

  往后再找机会算路蕤的帐——这一慌就乱说话的毛病,总得给他改了。

  容娇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微微有了点笑意:“皇上有点惨。”

  “嗯,的确。”沈陆离回过神来,看见容娇嘴角的那一点点笑意,便轻声评价了自己“是有点惨。”

  外头仍有混乱的声音传来。

  容娇推了推沈陆离:“快去吧,外头还需要你呢。”

  身为侍卫班领,陆离应当出去维持秩序才是。

  见沈陆离不放心地盯着自己,容娇就道:“我等会儿去西门那里,和白术姐姐们碰面。”

  沈陆离颔了颔首,这才疾步离开。

  容娇又依着墙缓了缓,将方才看见的惊惧一幕努力赶出了脑海。

  而后慢慢向上林苑的西门走去。

  白芷与白术早就等在那里了。

  哪怕听见了明镜湖那边的响动,二人也没挪动一步。

  “樱花林就在明镜湖那边呢,别是阿娇出了事,或是撞见什么不好的。”白芷也曾焦急地询问白术的意见。

  她九分半地担心容娇,剩下半分则是给了自己旺盛的凑热闹心理。

  白术最是谨慎沉静,仔细想了想过后,就摇了头:“不妥,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别等会儿阿娇寻过来,反倒是找不见我们俩了。”

  若是那边出了事情,十有八.九是和春风宴有关的。

  她们贸贸然过去,就怕自己也受了牵连,反而连容娇都救不了。

  除此之外,白术还有更深一层的考量。

  江尚宫病重,容娇在这宫里可是暂时没有了庇护。

  虽说有江尚宫准备送容娇出宫的传言,但到底不知真假,距离放宫女出宫,也尚有半年时间。

  宫里随处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容娇怎么说,也要自己学着应对一些才是。

  于是,白术和白芷就带着焦急等在那儿。

  等来了尚有些腿软的容娇。

  唇色泛着白,让人心生怜爱。

  白芷一个箭步冲上去,接过容娇手中的花篮。

  掀开一瞧,连一半都没能装满。

  “出了什么事情?”白芷担忧道。

  白术则是朝白芷使了个眼色: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出了大事情!别着急在这儿问,先将人给带回去,好好安抚一下才是。

  许是方才陆离一直无声的陪伴与安抚,容娇看着面色苍白,实则内心却是镇定许多。

  这会顺着白术的话回忆,容娇只在一刹那有惊惧涌现。

  随后,就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抚平。

  这双手,为她遮住了最可怕的场景,让她免于纷乱呼喊之中。

  也在她浑身颤抖的时候,给予了最温柔的抚慰。

  有几分红润重新染上容娇的面庞。

  容娇敛了敛眉,低声道:“好像有人落水了,似乎生死不明——我还碰见有个宋小姐着急求见皇上,就是为的落水之事。”

  白芷瞬间燃起打听的兴趣:“我回头找人探探消息,咱们先回去。”

  说罢,就挽着容娇走向回去的路。

  白术跟在后面,对容娇的反应有些吃惊。

  虽说容娇平日里最爱撒娇,也讨人喜欢,但遇到了这种大事情,还没有走不动道,可见承受能力还不错。

  只是回头要多加劝导,不要留下什么阴影。

  三人返回了御膳房后头的小院。

  白芷放下了篮子,就出去动用自己广阔的人脉来打听消息。

  白术则是为容娇冲了一杯蜂蜜水压压惊。

  容娇尝了一口,满口都是清甜的桂花香味。

  “这一尝就是姐姐亲手酿的桂花蜜,滋味好极了。”容娇捧着茶盏笑道:“我喝着呀,比神仙们用的琼浆玉露还好吃。”

  白术瞧着不起眼,实际上有一手酿造花蜜的好本事。

  等容娇到了御膳房,再搭上容娇蒸的花露,更是好上加好了。

  白术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容娇的脑门。

  “还能和我卖乖,可见没被吓到。”白术放心笑道。

  容娇闻言,瞬间皱起好看的眉,嘴中嘟囔道:“谁说没被吓到,我险些吓得浑身不能动。”

  幸好陆离及时出现。

  这样说起来,每回她遇了险,陆离都会出现呢。

  就好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美人处于危难之中,总有个英雄来拯救。

  而后一见钟情,美人以身相许,英雄抱得佳人归。

  这是话本子惯用的情节了。

  白芷和白术都看腻了。

  偏偏容娇百看不厌。

  每次看到,必然是春心萌动,面红如霞。

  如今这样想着,容娇就感觉心又颤颤的。

  不是方才受了惊吓的惊颤。

  而是、而是忍不住捂着脸的颤动。

  嗯,陆离自然能评得上英雄。

  那她是不是也能……勉强算是个美人呀。

  容娇自想着心思,竟是面红耳赤起来。

  白术见状,又给了容娇一个脑瓜蹦:“怎么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了?可见没什么好惊吓的。”

  “没有,可吓人了。”容娇回过神来,瘪了瘪嘴,将当时见到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白术听了,也为容娇捏了一把冷汗。

  幸亏最后没有看全,不然肯定被吓个半死。

  别瞧白术老神在在,实际也没瞧见过死人呢。

  “只盼着那个人能被救治回来吧。”容娇最后轻叹道。

  白术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二人讲到最后,白芷带回来了消息。

  落在湖里面的是新科探花,名叫顾蒙。

  太医院急急派了人过去,也没能救回来。

  因为在落水前,顾蒙就已经没了气息。

  白芷说完这话,悄悄道:“我听相熟的医童说,顾蒙那张脸上,青青紫紫的,是硬生生被打死的!”

  “皇上生了大气,已经着人调查了,如今最后嫌疑的,是当时跟着顾蒙出去的,一个叫冯蝽的公子,现在一干人等正在紫宸殿对质呐。”白芷说到这,皱了皱眉头:“我还打听到,唐公公带了好几个宫人前去,一口咬定顾蒙是失足落水而死的,和那冯蝽没有半点关系。”

  白术闻言,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原先只觉得那冯蝽有点嫌疑,现在倒愈发更惹人怀疑了。”

  若冯蝽真的是无辜的,唐公公何必亲自带了所谓的证人过去呢?

  更何况,顾蒙面上的青紫,便是遭人殴打的铁证。

  这宫中的宫人与顾蒙素不相识,是没有胆子去殴打新科探花的。

  惟有与顾蒙早有矛盾的贵族公子,才有这个嫌疑。

  容娇也想起唐公公慌慌张张离开的事情。

  “这冯蝽,与顾蒙之前有什么嫌隙么?”容娇不解道:“我当时还听见有位宋小姐,名叫宋玉墙,要求见皇上、讨回公道。”

  那位宋小姐言语间透露出的恨意与悲痛,让容娇现在想起,都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

  白芷听见这三个名字,眼睛一亮,当下就一捶手:“你提起这位宋小姐,我便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说罢,白芷就将几个月前传遍了京城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玉墙虽是庶出,但却是宋太傅唯一的女儿。

  人生得格外美貌,又因着十几年前的那一场外室风波,算是京城贵女中的顶惹人注目的角色。

  几月前,顾蒙中举,在状元街的游行上,与楼上的宋玉墙双目相对。

  二人一见钟情。

  顾蒙生得一表人才,又年轻中举,前途无量。

  宋太傅理所应当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说到这儿,还是闻者说好的喜事。

  可偏偏叫承恩公府的嫡幼子冯蝽听到了这个消息。

  冯蝽为人花心善变,性子极为傲慢恶劣,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恶霸纨绔。

  他素爱美人,一见宋玉墙竟是放言要娶宋玉墙为妻。

  宋玉墙自是一口回绝,顾蒙也绝不让出心爱之人。

  但宋太傅,面对冯家泼天的富贵之时,居然犹豫了。

  这一来二去,顾宋二人的婚事仍是停留在问名这一阶段。

  而冯蝽此人,开始不断地找顾蒙麻烦。

  顾蒙先是迟迟得不到官位的安排,后来又屡屡遇险。

  直到此次春风宴……更是命丧湖中。

  “冯蝽真是可恶!”容娇听完了这一整段缘由,当下就皱起了眉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愤怒。

  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还害了别人的性命。

  这样的恶人,以命抵命也不为过。

  白芷眼中也有同样的义愤填膺。

  白术在宫里头的时日更长,听完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咱们在这儿骂他也没用,还是得听皇上的裁决——只是冯蝽是太后娘娘的侄子,现下又没有人证,只怕是难啊。”

  容娇听了明白,坐在一旁默默地不出声。

  白芷闻言,泄气似地道:“你说得对,咱们也只能在这儿空叹气罢了。”

  外头遥遥地穿来呼声,御膳房要准备晚膳了。

  “咱们还要做活呢,连叹气都不能。”白术站起身:“这件事也别想太多,横竖和咱们没有什么关系,别想多了,还影响自己。”

  白芷点了点头,随着白术起身:“你还要值夜班,就先歇着吧,我和白术过去帮忙了。”

  容娇蔫蔫地应下,倒在床上想着心事。

  枕边放着容娇近日最喜欢的话本子,上头讲的也是贵族小姐与状元进士一见钟情,历尽波折的故事。

  不过话本子里头,自然是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块了。

  现实和话本子,是截然不同的。

  容娇还想着宋玉墙。

  宋玉东墙,多指女子美貌多情。

  在京城贵女中,崇尚女子有德即可,美貌与才情是加分项。

  但若是女子多情,就是不贞的名声。

  只看这位宋小姐的名字,便知晓在太傅府恐怕处境不佳。

  如今两情相悦的人也……

  容娇从小就心软,见到猫儿伤了腿,鸟儿掉了羽毛,都会心疼上好几天。

  现在听了这样的事情,心头像堵了一团软软的、湿哒哒的棉花。

  若、若是她能为宋小姐做些事便好了。

  可她能做些什么呢?

  容娇翻了个身,将整个身子蜷了起来。

  忽地,容娇猛然想起了一件事物。

  她翻身下床,向着明镜湖小步奔去。

  ——————

  紫宸殿,御书房中。

  往常肃静的御书房中,如今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路老国师是先前讲好的,在春风宴后受沈陆离的召见,因而一早就在御书房等候。

  等出了事情,唐公公领着一大堆人进来的时候,路老国师着实吃了一惊。

  等搞清楚来龙去脉,向来爱才的路老国师当即生了气,立即上言,请皇上暂且扣押冯蝽,查明此事。

  冯蝽早就被侍卫请了过来,正缩首缩脑地站着,瞧着就是十分心虚的模样。

  但没有半分后悔的模样。

  唐公公站在冯蝽的前头,心里十分糟心,但还得将这件事情处理好。

  “皇上,奴才所查明的人证,都可以证明冯公子完全与此事无关。”唐公公平静道:“还请皇上公允,不要随意听信谗言,诬了冯公子的清白。”

  “至于顾公子面上的青紫,太医也说了,可能是失足跌入明镜湖时,挣扎跌在石头上造成的。”

  说到“听信谗言”这一句,唐公公还特意瞥了一眼屏风后头。

  屏风之后,宋玉墙死死地咬着牙,掌心被指甲嵌出血痕。

  听了唐公公的话,宋玉墙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冲出去与唐公公当堂对质。

  杨嬷嬷及时拉住了宋玉墙,手掌温暖宽厚:“宋小姐冷静,唐公公是要故意激怒你。”

  “唐公公既然带了人来,必然是有把握保住冯公子。”

  “事发突然,端庆宫旁今日少有人往来。唐公公如今又带了这些劳什子的人证来,且不说真假,在旁人看来,在证据方面,就无可驳倒。”

  “如今冯蝽有嫌疑,除了在顾公子前脚后出去外,就只有与顾公子的矛盾。若是宋小姐您出去,唐公公与冯蝽必然将话题往上引,少不得说出什么对宋小姐不利的话来。”

  “宋小姐如今固然伤心,但也要注意保全自身——留得青山在,才能报仇不晚。”杨嬷嬷最后缓缓结尾道。

  她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全,剩下的要靠宋玉墙自己想破。

  譬如现在冯家风光赫赫,党羽众多。

  纵然冯太后已经离开京城,但想彻底拔除冯家,还需要一段时间。

  只看这一点,皇上就不能打草惊蛇,处置掉冯家最受宠爱的公子。

  杨嬷嬷相信,宋玉墙自己能想清楚的。

  寻常女子,要是见了心爱之人的尸体,少不得哭得肝肠寸断。

  可宋玉墙不同,在顾蒙身边哭泣片刻后,就精神振作起来,自去搜寻人证。

  察觉到宫人多被收买的异状之后,她又转身来求见皇上。

  这样重情重义、冷静自持的女子,只要再有耐心一点,不怕报不了仇。

  但现在,必须要把委屈和不甘,都吞到肚子里头。

  杨嬷嬷叹了口气:她家皇上有时都要如此,更遑论宋小姐呢。

  宋玉墙整个眼儿都发了红,口齿间有浓重的呼吸声,手掌上血滴渐渐落下。

  但她方才那股不受控制的冲劲儿却慢慢地消散了。

  只有眼角眉梢间的那股子恨意,愈发冰冷入骨起来。

  屏风之外,沈陆离听着唐公公的话,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

  “唐公公这话,是暗指朕是个会听信谗言的昏君了?”难得的,沈陆离对唐公公冷了脸。

  唐公公讪笑一下,连连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不过是见到冯公子被污蔑,一时气愤罢了。”

  路老国师又道:“此事颇有疑点,还请皇上继续调查。”

  唐公公皱了皱眉,瞧了一眼精神矍铄的老国师:真是多管闲事的老东西,这件事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国师大人,这件事显而易见是顾蒙失足落水而致,路老国师不必如此多疑。”唐公公向路老国师道:“太后娘娘一走,这宫中本就人心浮动。路老国师您这样抓着一件小事不放,是不是想要宫中大乱才好?”

  路老国师向来是干实事、少说话的人,如今一听这话,险些气得仰倒过去。

  摆在沈陆离手边的一串金镶玉珠子被掷了出去,声响清脆地落在了唐公公的脚上。

  下一瞬,唐公公就跪了下来:“奴才失言,还望皇上恕罪。”

  沈陆离面上仍是淡淡,可整个人的气势都压了下来。

  压得唐公公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皇上,何时有了这样骇人的气势?

  唐公公在心里惊讶想道。

  “你是母后身边的人,应当更加谨言慎行,不能丢了母后的面子。”沈陆离的嗓音极冷:“你既然自知有罪,那就下去自己领罚。”

  说完,沈陆离就将目光落在了冯蝽的身上。

  冯蝽脚一软,跪了下来。

  “冯蝽,在京城寻衅滋事月余,罚禁足国子监半年。”沈陆离狠狠扣了下桌面,玉扳指发出极吓人的脆响:“朕会安排一个专门的教学师父给你。”

  唐公公松了口气:这便是这件事情过去了的意思。

  见冯蝽面上竟还有不情愿之色,他赶紧拧了冯蝽的大腿一下,带着人谢恩退下。

  路老国师坐在一旁顺气,喝了口茶,等人退下之后,向沈陆离道:“人老了,反而愈加耐不住性子了,不如皇上多了。”

  “老国师今日辛苦了,朕先派人送您回去。”沈陆离向路老国师和气说道:“相信过不了多久,朝堂上必定能焕然一新——这期间,还要老国师您多多相助。”

  路老国师捋了捋长长的胡须,躬身行礼了一礼:“皇上有此意,臣等必然鼎力相助。”

  沈陆离轻轻道:“朕记得,顾蒙还有个亲生弟弟,明年便要参举。”

  “臣会多多照看。”路老国师点头道。

  “多谢老国师您费心了。”沈陆离道:“盛长福,代朕好好送老国师出宫罢。”

  盛长福去送路老国师出宫门,杨嬷嬷扶着宋玉墙从屏风后面出来。

  “皇上,奴婢去请太医,为宋小姐包扎。”杨嬷嬷行了一礼,展出宋玉墙鲜血淋漓的掌心。

  沈陆离颔首应允,然后转向宋玉墙。

  “抱歉。”沈陆离垂下眼帘,轻声道:“如今情形……”

  宋玉墙转过脸,哽声打断:“臣女并不是那等不顾大局的人,也明白皇上的为难之处……臣女只想问一问,要过多久?”

  沈陆离眼中闪过一抹冷然:“至多一年——朕向你许诺,等到了那个时候,将冯蝽亲手交予你处置。”

  “臣女记住了,希望皇上谨守诺言。”宋玉墙福了福身:“臣女告退。”

  竟是转身就走,也不顾手上的伤了。

  杨嬷嬷会给宋玉墙安排好一切。

  沈陆离并未阻拦,只是翻开从前的布置,着意添上了许多新的计划。

  “皇上,江尚宫派了人来,想要见您,说想起昔年往事,想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您。”小盛子进来回禀。

  沈陆离眼神一凛:“将江尚宫的人带进来。”

  ——————

  杨嬷嬷拉住了宋玉墙,带着她去了太医院,先处理手掌心的伤口。

  伤药敷在伤口上的时候疼极了,但宋玉墙一声痛呼都没喊出来。

  只是垂着眸子,用处理好的那只手,攥着一张帕子。

  上头绣着浅紫色的菊花,一旁还有宋玉墙的小名。

  这样的帕子,她也为阿蒙绣了一张。

  但方才阿蒙的袖中,并没有见到。

  莫约是掉到明镜湖之中了。

  阿蒙给她留下的念想,只剩下那些记满笔记的书了。

  宋玉墙失神地想着。

  “皇上已经派人将顾公子送回去了,还吩咐殿中省给办后事,破例照四品官员的规格。”杨嬷嬷叹道:“宋小姐放心罢,皇上是说到做到的人。”

  宋玉墙一声不吭,任凭杨嬷嬷安排人送她出宫。

  宫道漫长,宋玉墙静静地跟随,像一缕艳丽的孤魂。

  高悬的灯烛之下,是沉重朱红的宫门。

  竟然已经入夜了。

  “到了,宋小姐。”双鸢轻声道:“太傅府的马车还等在外头,奴婢就不相送了。”

  宋玉墙礼貌地点点头,便自己往宫门前走去。

  将要靠近宫门的时候,宋玉墙听见一句软软的呼唤:“宋、宋小姐!”

  她皱了眉,脚步一顿,转身望去。

  望见一个长相甜俏的小宫女,有些怯怯地望着她。

  宋玉墙眼中亮起光芒:是不是在端庆宫或上林苑做事的宫女,看见了冯蝽杀.害阿蒙的场景,或是知道什么证据?

  但细细一瞧,那宫女所穿,并非是上林苑或殿中省宫女的服制。

  若是宋玉墙记得不错,那是御膳房的服制。

  “有事么?”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宋玉墙的语气也比寻常要冷一些。

  容娇眨了眨眼,小心又紧张地看向宋玉墙。

  宋小姐人生得真是妩媚娇美,却是个与容貌截然相反的冷美人。

  容娇从内心深处挺怕这样性子的人打交道。

  可宋小姐的眼儿却是红得吓人。

  正在宫门口值班的侍卫也向容娇投来疑惑警惕的目光。

  “宋小姐,这个给你。”容娇闭了闭眼,一下子冲到宋玉墙前头,将手中的盒子塞到宋玉墙手中。

  将盒子给塞紧实了,容娇就转身跑走了。

  宋玉墙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一时没拉住容娇,就这样看着人跑了。

  值班的侍卫轻咳一声:“这位小姐,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

  宋玉墙忍住想要去追的冲动,带着疑惑上了太傅府的马车。

  从小服侍的贴身丫鬟,瞧着宋玉墙有些狼狈的模样,心疼道:“小姐,您要节哀,顾公子知晓您这样,必然会伤心的。”

  宋玉墙缓缓挺直腰脊,一边打开容娇给的盒子,一边道:“我知道,我会振作起来,给阿蒙报仇。”

  盒子打开,有股暖暖的甜香扑面而来。

  丫鬟惊讶道:“这是您最喜欢的奶黄酪呀!”

  但是宋玉墙并没有在意那一碗看着就精致可口的奶黄酪,而是紧紧地盯着奶黄酪旁边的东西。

  那是一个帕子,绣着菊花,绣着“阿蒙”二字。

  和宋玉墙手中帕子,正好是一对。

  忍了许久的泪忽然落下。

  宋玉墙将那帕子捂在胸口之上,想起容娇的模样。

  “多谢。”宋玉墙轻声念道。

  眼中有两行清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