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觉得近来几日孟千越十分古怪, 具体古怪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
这日,程喻第一次提出想要出宫转一转, 整日呆在这红莲宫里, 即便是风景再好也会有腻了的那一天。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提过,但是都被“独断专行”的妖王大人一个眼刀子将他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甚至有些时候惹孟千越不高兴了, 他夜里便不再老老实实听程喻的。
无奈只能作罢。
然而这日程喻又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孟千越缺应允了,且不单单是应允了,而且是随随便便就应允了,没有再耗费程喻一丝力气。
只不过,程喻要去哪里,孟千越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程喻倒是不在乎这个,能出去转转就行,虽说这烟川与那凤凰树林都距离这红莲宫不远, 但程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那一趟被带去魔域,以及另一趟被带去三十三重天……除此之外,几乎就没有出过红莲宫, 所以如今闲了下来, 黑化值也十分稳定,他睡够了无聊死了,便想去看上一看。
毕竟妖域的风景,是真的极美。
两人一同出了宫,程喻这才意识到, 他近日以来, 一直感受到的古怪, 古怪在什么地方了。
以往孟千越虽对他喜爱非常,可却没到这种失了原则的地步,比如那些程喻不爱吃的饭菜,孟千越再也不逼他吃了,甚至有一次程喻因贪睡而饿到头晕,也并未挨骂;再比如,孟千越每次出门都要召唤出来的金笼结界,近来却不再出现了,虽说程喻依旧出不了红莲宫,可再也不用困在结界里了;再再比如……
近几日来,这种事情可太多了。
两人衣袍一红一白,长发一银一墨,肩并肩走在这凤凰树林、烟川河边,正巧前方河边有块大石头,程喻便稍微快了两步,坐于那大石之上,看着面前急流湍湍的赤色河水,孟千越则站在大石旁边,陪他一起欣赏。
程喻眸子盯着那河流,嘴上却突然问道:“那里面的花,真是王你种的吗?”
他虽不出门,但也从鼠妖和羽弄溪那里知道了不少三界传闻,比如最近就传闻他是个红颜祸水,甚至连民间都有了他和孟千越的话本,还广为流传……
“是,三年前,随手撒的。”
孟千越随手一撒,如今也是随口一承认。
三年前,也就是程喻不在的那段时间……他倒是从羽弄溪那里听说了,烟川之前虽然也红,但是被岸边的凤凰树林映衬的,从三年前河底开了那些花之后,才是红上加红,甚至民间有不讲究的,直接管妖界这一部分叫“红河”。
“有名字吗?”
程喻突然转过头,凑近孟千越,琉璃瞳眨了又眨,端的是一副乖巧模样。
他站起来时身高就已经与孟千越相差无几,甚至隐隐比孟千越高出一些,此刻坐于那大石之上,更是居高离下的看着站于旁边的孟千越。
孟千越往大石边上又走了一步,靠的更近,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要缠在一起,他仰起头,正对着他家小白猫,双唇似乎也要碰上程喻的。
然而他只是偏过头,凑近程喻耳边道:“有名字,名为朝暮。”
朝暮,朝朝暮暮,取相思之意……
他说完,双唇便慢慢从程喻耳边移动到程喻的唇边,然而程喻却没有称他的意,而是偏过头,稍微撩起白色衣袍,看着脚踝上戴着的那个表面刻有鱼形图案的铃铛,接着问道:“这个呢……有名字吗?”
孟千越愣了一下,却还是知无不言:“有,它叫念鱼。”
字面意思,这些名字都取得很是直白。
“我明白了。”
程喻说完后,便再次坐正,安心欣赏面前的美景,孟千越自然也依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夕阳照在这凤凰树林,更是几乎将整个妖域都照成了暖色调。
偶尔有几只飞禽从天空中飞过,这凤凰树林里甚至有许多漂亮的鹿,这会儿因为奔跑了一天,想过来喝点水,却因为烟川边上有人,而不得不徘徊在树林边上,等待着赏景人离去,好跑去喝水。
从远处看这幅景象,整个场景像画一样,美得令人心惊。
程喻伸了个懒腰,似乎是准备从大石上下来,然而懒腰伸完,他却还没有要跳下来的意思,而是转过身,看着孟千越。
察觉到他的目光,孟千越也转过身与他对视,不知是不是程喻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那双总是充满坚定与邪气的红瞳,眼睫微闪,似是在紧张什么。
程喻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他也不想拖拖拉拉,所以便直截了当道:“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孟千越微颤的眼睫反而镇定下来了,同一时间,团子在脑海里告诉程喻,黑化值有要波动的迹象。
程喻垂下眼睑,用了两秒时间去思考,而后伸出双手,抚上了孟千越的脸颊,几乎是将他的脸颊捧在手心,琉璃瞳认真地看着他,双唇微动,声音微轻,仿佛耳语一般蛊惑人心,他道:“你想与我说什么?嗯?”
他这次没有用“王”这个称呼,而是直接用了“你”。
不知怎的,孟千越原本还想着能忍则忍的,但是此刻,不知是被程喻出宫一事刺激到了,还是被方才程喻那句话蛊惑了,当他反应过来后,他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两个玉瓶。
这下子,只能摊开了说。
“这是什么?”程喻问。
孟千越双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嗯?”
直到程喻又问了一次,孟千越才闭了一下眸子,内心无主又无奈道:“天姝草炼制而成的丹药。”
程喻本来居高临下,拉了孟千越一缕银发在指尖缠绕,听了这话后,动作一顿。
他记性再差,也还记得这个上次令他痛不欲生的东西。那种灵魂仿佛被人用钉子钉在这具身体里的感觉,他恐怕要记很长时间。
孟千越多少算是了解他,看他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便接着道:“另一个瓶中,乃是另外一种丹药,可以消除天姝草带来的疼痛……”
听到这个后,程喻来了兴趣,怪不得上次他只是在天姝草附近就已经难受了,而这次,他们距离得这么近,却一点事情都没有,恐怕就是另一瓶药发挥了作用。
他不顾孟千越微微睁大的双眸,从他手里拿过那两个药瓶,打开了其中看起来更精致的那一瓶,想必这就是三界争抢的天姝草炼制而成的丹药。他放与鼻尖闻了一下,只能感叹不愧是极寒之地长出来的草,闻着就一股薄荷的凉气。
如果说孟千越是相对于这个世界的其他所有人来说,多少更加了解程喻;但程喻却是十分了解孟千越的。
有时候孟千越表面看起来不在乎,好似他的占有欲都浮于表面、可有可无。
然而程喻知道,因为小时候所有喜欢的事物都会被母亲送给同样“喜欢”的弟弟,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却还要被人说抢走了别人的一切……上次在魔宫,他说孟千朗那些话已经伤害不到他,可见这么多年来,他听过多少次……能表面上不在意是一桩事,然而又有谁能真的无动于衷?
所以孟千越心底的占有欲,其实强的可怕,只是因为像小时候那样害怕失去,所以习惯性的不表现出来。
至于此刻,孟千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想让程喻吃下这两枚丹药,至于这丹药的用处,两人照旧心照不宣:程喻不说,孟千越便不问。
程喻也不是不想说,只怕他说了,团子以及团子的上级领导要骂死他,还怕他说出来会对小世界造成影响。
团子在他的脑海里,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急忙道:“对对对!宿主不能说,很可能造成小世界秩序紊乱呜呜呜……”
程喻便顺口问它:“这丹药我吃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团子自从上次天姝草将程喻弄伤之后,便回了一趟部门,也弄清楚了这件事,它道:“有后果,但不严重,就是宿主你就算完成了任务,也要在这个世界待上至少三百年才能走了……不过宿主放心,角色平均寿命比较越长的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动相差越大,你在这个世界待上几百、几千年,在现实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个月。当然,与上个世界一样,留或者不留,这还是看宿主你自己的选择。”
这种时候,团子反而正经了,他越正经,程喻反而不习惯,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强行装大人。
一人一系统在脑海里交流的时候,在外界眼中是这样的。
孟千越看着他家小白猫拿走了那两瓶丹药,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的模样,刚好没多久的心脏却忽然像是被人抓紧了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强迫他爱的人做其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他内心翻滚,两种想法好似都不听劝,一直在打架,就连他自己也压不下来,直到看着程喻将药瓶凑在鼻间闻了一下之后,他没控制住伸出自己的手:“若是不想吃也可……”
他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打断了——
程喻痛痛快快地倒出那两枚丹药,扔进了自己嘴里,整个动作发生在一瞬之间,一气呵成,没有给任何人用任何方法拦截的时间,好似他吃的不是丹药,而是甜的掉牙的糖豆。
孟千越愣在了原地。
直到程喻从大石上跳下来,无骨似的从身后趴在他的肩膀上,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孟千越才醒过神来:“什、什么?”
程喻见他没听自己说话,便抬手捏了一下孟千越的脸颊肉:“我说,真的不疼诶。”
若是有任何一个妖族的妖在此,看到他们高高在上的王被捏脸蛋,恐怕都会惊得下巴落地,吓得满地乱爬。
程喻说完这句话,一个转身便被按在了大石上,当然这个转身不是程喻自己转的,而是被迫转的。
孟千越将程喻按在程喻身后的大石上,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情不自禁地凑近,双唇慢慢触上程喻的……与以往的每一次接吻都不同,这一次,不仅仅是孟千越主动的,这个吻还包含了其他含义。
不知对错,程喻在孟千越的眸中看到了珍重与……虔诚。
再多的,程喻便看不出来了。
后面程喻反客为主,两人从夕阳落下一半之时开始接吻,直到夕阳完全落下之后方才结束。
树林边上的鹿似乎实在是等不及了,便大着胆子轻轻跑到了河边,见两人并未搭理它,这才转身朝后面的鹿同伴点点头,示意它们可以来喝水,岸边的这两人不可怕……
树林里,烟川边,除了忽近忽远的鸟叫声和身边鹿喝水的声音之外,算得上是安静。
程喻看到这幅景象,忽然又不想走了,他对孟千越道:“留下来看星星吧?”
孟千越点头:“你说了算。”
一片安静中,只有团子的声音炸响在程喻脑海里:“报告宿主,反派大佬黑化值已经降低在标准值之下,任务完成,您可以选择留或是不留。”
答案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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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后程喻才从羽弄溪那里知道,他们羽族秘法中记载,制作抵消天姝草所带来的疼痛的丹药,其中一位药引,便是凤凰一族的心头血……
——第二个世界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稍微多一点,第二个世界就结束啦!明天要请假一天,捋一捋第三个世界的大纲,防止再卡文 o(╥﹏╥)o
后天继续日更!谢谢小天使们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