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画面, 贺逐山想。

  在蜗牛区,在古京街,在苹果园,在阿瑞斯之都。从十五年前开始, 到今天, 他已经无数次见证过这群冷冰冰的杀戮机器碾压横行, 踏平每一间房屋、每一栋教堂, 所过之处血肉飞溅, 哭嚎欲裂……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唰——”

  仿生人齐齐站定, 抬起手臂,千万个枪口对准了不远处,那静静站在摩托车前的人影。

  “啪——”

  同时扣动扳机,子弹呼啸, 却在逼近贺逐山身前的瞬间诡异落在地上。

  “咚——”

  “咚——”

  第二批仿生人赶到, 它们从后侧袭来,分为左中右三翼,将贺逐山包围在了这个十字路口。

  “检测到热攻击无效, 立刻发起冲撞式进攻。”

  所有仿生人都在同一刻收到指令, 眼中亮起代表“抹除”的刺眼红光。随即, 大步向前, 朝贺逐山狂奔而来。

  “轰——轰——轰——”成千上万, 脚步声震耳欲聋。

  地面不堪承受一般震动起来,但贺逐山只是动了动紧握刀柄的手指。

  五指逐个抬起, 又逐个落下, 扣着刀柄, 刀锋倒映着他的眼睛。

  “阿尔弗雷德, ”贺逐山心想, “你说在虚拟世界,我依旧是我,程序不能改变什么,只会使我变得更强大。”

  “那同样的事,”他笑了笑,“既然在虚拟世界能够做到,在现实世界,我亦可以。”

  眨眼之间,冲在最前线的四名仿生人已杀至贺逐山面前!它们高高跃起,向贺逐山砸去,意图将他碾碎于地。

  然而就在它们的手肘与贺逐山擦肩而过、甚至能感到机械臂上的刀片已然划破那人脸颊时,预料中血肉模糊的惨状并未出现。

  那人消失了。与此同时,只听“咔”的一声微响,雪亮长锋拦腰而过,将四名仿生人片做整齐划一的八块。

  接线与零件暴露在外,闪烁出零星火花,仿生人的脸上闪过诡异的笑,仿佛是水谷苍介说:你能杀一个,四个,却能杀千千万万个吗?

  可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

  只见长锋微微一震,骤然一抖,八块仿生人残躯顿时分解成数不可计的千片、万片,乃至于亿片,仿佛悬浮在宇宙之中的无数陨石,立刻朝四面八方奔去。那一刻,如同宇宙爆炸之始,碎片是千万年间的星,带着既定的使命,穿越漫长寂静的黑暗,前往它们最终应去的终点。

  碎片如陨石之雨,飞速穿过仿生人大军。每一片碎片所过之处,都带来一阵诡异的扭曲与抖动。仿生人的金属外壳、电极零件,以及仿真生物皮,物质结构都在瞬间解体,有序的分子排列变成散乱的、无序的原子,在空间中胡乱振动。

  ——造物,贺逐山的异能。它在瞬间被激发出所有潜能——不再局限于短短的身周10米半径,而是真正的,能媲美神灵的世界之主。

  *

  “所以,我还要跟这帮机器坨子互殴多久?”

  秦御躲在掩体后换弹,暴躁如雷地在通讯频道里如此抱怨。

  “拜托,你才开打10分钟,”福山悠悠道,“这就撑不住了?”

  “10分钟,够这些鬼东西把我翻来覆去杀个一百来次了,”秦御耳朵动了动,本能捕捉到一丝风声,立刻起身换位,连滚带爬地向旁侧一扑。前脚刚刚离开,后脚,方才赖以躲藏的掩体就被追踪炮炸了个底朝天。

  “我是个人啊,”他看着那堆废墟,一边感到后怕,一边怒道,“人啊!活生生没有一点义体植入的人啊!你那儿可是有个神挡杀神的暴力机器!”指的大概是福山身旁的郁美。

  “我不是给了你两副外骨骼甲嘛。”另一边,小布鲁克林区的黑塔附近,在仿生人的重重包围下,福山调整防护镜内的系统提醒,重新修改了追踪设置,立在不远处的动能机/关/枪自动调整枪口,子弹追着仿生人们远去。

  “那可是我能弄到的最好的材料,地下城的沙虫口器,见过吗?这样的外骨骼甲,保你被炸个十来次,五脏六腑也安然无损。噢,最多有点小小的血管破裂……”

  “谢谢,但我并不是很想被炸个十来次。连一点小小的血管破裂也不想经历!”秦御有点礼貌但不多地跳脚道。

  “说到沙虫……”林河忍无可忍,打断这一老一少,“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林河所在的黑塔位于新海泉区,地势最高,站在山坡上放眼望去,半个提坦市尽收眼底。

  他已经基本解决了这附近的仿生人士兵——似乎朝着新海泉区这座黑塔进发的军队数量并不多——此时,黑塔矗立在山巅,他站在黑塔胖,头顶就是密布的翻滚浓云,零星的火光不时在远处的提坦市市区亮起,那是他还在奋勇厮杀的倒霉朋友们遭受的炮火轰炸。

  而不远处,树叶在微微摇晃,教堂中的古钟不断抖颤,发出“当”的一声响,声音洪亮,如波般缓缓荡开……

  地面在震动。

  什么东西正在用力顶撞这层脆弱的、饱经蹂/躏的地壳——

  “是沙虫啊。”福山也停下来,远远地望着,“是地下城的变异生物,据说是太阳风暴使它们变得狂躁……虫子也好,蜘蛛也好,还有那些巨大的长着尖嘴的蚊子,据说它们会顶破岩石,跑到地表之上来……”

  “我有种预感,”秦御的声音又响起来,“在我杀光这群仿生人之前,巨型蟑螂就会先爬上来,一口咬掉我的头。”

  “不要说这么恶心的事情。”郁美忍不住插嘴,提醒道。

  “你们不觉得,这些震动是朝同一个方向去的吗?”林河皱眉,“它们是奔着同一个目标去的,而不仅仅是盲目地钻动地壳。”

  “说到这个,秩序官呢,怎么没人说话?他真的有接入我们的通讯频道吗?”

  如果秦御看得到的话,就会发现,在他废话的这些时间里,阿尔文早已解决他所在黑塔要负责的仿生人士兵,并且站在了黑塔大门前。

  “我到了。”沈琢同时道,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很冷淡,“大门不能强攻,需要破解密码。”

  “稍等!我正在算——”

  小野寺遥大声喊道。她正和CAT以及机械师一起,在高墙的狂风暴雨中上下颠倒。保护墙又高又厚,几乎看不到尽头,在其中横行霸道的飓风又猛烈如同刀割——小野寺遥眼疾手快,一把捞过差点被风刮跑的CAT,揪着小熊猫的尾巴把它拽回航行车内部。

  “你说什么?”秦御皱眉,“滋啦滋啦的……这还能信号不好?”

  “没有,通讯中介差点被吹走。”小野寺遥捏着CAT的耳朵,“叫你系安全带啦,你就是不听!”

  在一次次天旋地转、一次次翻山倒海中,航行车终于穿过墙体,冲出重围,摇摇晃晃停在数据库内部边缘。车身已近乎支离破碎,机械师吐得昏天黑地。

  小野寺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跳下车,蹦蹦跳跳接入了数据库,庞大的海量信息在瞬间涌入她的脑海。这些信息量,连一般的超级计算机都无法瞬时处理,但对小野寺遥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阴差阳错,因祸得福,此时的她已是一具数据体,再加上她原本的异能“计算”在虚拟世界中得到了几何倍数的的增强,小野寺遥的算力相当惊人,很快,不到五分钟,就破解了沈琢所在的黑塔密码。

  大门缓缓开启,沈琢步入黑暗。

  小野寺遥继续同机械师在茫茫信息海中寻找水谷苍介的文件备份,他们提着一盏灯,就像误入大海深处的旅人,在一堆飘来飘去的绿色字符中慢慢搜索着。

  忽然,机械师说:“从线上删除程序——这真的可行吗?我如果是水谷苍介,在察觉自己的数据备份被人入侵的瞬间,我就会逃走。真正想要彻底清除隐患,还是得破坏最后那座塔吧?”

  小野寺遥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良久,机械师听见她说:“你信不信,他是故意让我们入侵数据库,故意让水谷苍介察觉的?”

  “我有种直觉——Ghost故意留下了一座塔。”

  *

  为了避免主机过热从而导致硬件被烧焦,黑塔内部的降温系统十分强劲。

  贺逐山解决了最后几个哪怕身体已然抽搐、也要伸手抓他裤脚的仿生人士兵,利落收刀,走进黑塔深处。这里相当寒冷,成排的大型计算机冲天而上,密密麻麻林立在面前,每一台根服务器都闪着幽幽的红光与紫光,通过线缆相互连接,每一根线缆中都奔跑着成千上万兆的信息数据,在那些代码之间,一个贺逐山看不到的世界仍在快速运转。

  他所在的黑塔是七塔中的主塔,是城市中心广场两塔中的一个。这里应该存放着整个层级网络的主根服务器。关闭主根服务器,会对新世界造成无可修复的打击。

  贺逐山很快找到了控制中枢,拔出小臂内侧的外置连接线,接入了管理系统。

  “好久不见呀,Ghost!”小野寺遥飞快上线,飘进系统数据库。

  “我来看看……这几个位置!”她向贺逐山发送了几个坐标,“这里储存着一些大体积的数据文件,算力所限,暂时看不到是什么内容。出于效率考虑,你可以直接把它们全部删除!我和机械师研究过了,这种删除不会对新世界内的其他意识体造成实质影响——就算被删除了一些数据,那些人的大脑意识思维依旧完整,到时只要切断休眠舱的连接,把他们喊醒,就不会有太大问题。除了一些人可能会产生精神应激以外,但那是不可避免的。”

  贺逐山点点头,示意收到。

  “不过,你真的不干脆一点,关掉这些服务器吗?”小野寺遥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为什么呢?这样会比找水谷苍介的备份数据更简单、更直接。”

  “如果就那样关掉处理器,我猜,反而让水谷苍介得偿所愿了。”贺逐山笑了笑,但似乎不打算立刻解释,“而且,留下服务器……是为了忒弥斯。”

  “忒弥斯?”

  “到时你就知道了。”贺逐山说。

  他记下坐标,切断连接,拿起刀,转身向前。

  数据世界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只要线缆被轻轻切断,一整台服务器内储存的海量信息都会瞬间与主系统失去连接,就这样永远沉寂在无人的黑塔深处,再也不会被唤醒。而甚至,只要用力一砍——

  “咔嚓!”

  硬盘拦腰就会碎成两段。

  信息在瞬间消失,再也无法被找回。

  倒数第三台,倒数第二台……最后一台。

  贺逐山站在主根服务器面前,垂眼看着连接了不知道多少根线缆的巨型机器,这座塔内的最后一个备份就藏在这里,机器闪烁着颜色各异的光。

  然而,就在贺逐山默默凝视服务器时,那光似乎闪了一瞬,明显地亮了一下,然后又相当心虚地暗了回去。

  贺逐山回头,远处的控制系统,监控投影上波线荡出一个小小的波峰与波谷,随即立刻回落,若不是他有义眼,能够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常人根本无法发现的变化,黑塔内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贺逐山笑了:“行了,不用再躲了。我知道你一直在。”

  寂静的黑塔内只回荡着他的声音。

  直到数秒后,监视器上的曲线开始剧烈地有规律抖动。

  水谷苍介冷笑,不屑般嘲讽道:“既然知道,你又何必做这些无用的挣扎?你不可能杀死我——”

  作为数据意识的水谷苍介,整个黑塔,乃至于整个网络世界,都是他自由穿梭、畅通无阻的领域空间。不管贺逐山破坏多少台服务器,切断多少根线缆,删除多少个数据库,只要人类一日还依赖电力系统,只要人类一日还离不开网络,水谷苍介就会永远存在,潜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等待一个机会,悄悄地把自己上传到每个人的电脑里——

  因为贺逐山没法保证自己已经彻底删除了水谷苍介的所有备份。

  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副本,正藏在多少个不为人知的硬盘里。

  “何必如此?”水谷苍介说,“你是去过新世界的人,也是亲自体验过新世界生活的人。在那里,和你的秩序官永远待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满呢?”

  贺逐山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听人墙角。”

  “你不喜欢数字文明,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喜欢——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意志凌驾在别人之上?”

  “我以为你会有别的,更有逻辑的谬论来说服我。”

  曲线顿了一顿,显然是一瞬间被贺逐山噎住。

  波峰与波谷变得更为陡峭,大概是水谷苍介恼羞成怒。

  “我在认真地向你发出警告,而你,只是大言不惭地把我定做谬论。算了,我的肉/体已经被阿尔文杀死,从此提坦不再有我的存在。既然你们不愿意进入新世界,那就留在提坦好了——你们可以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任何一个你们喜欢的城市,或者是组织,或者是你们想要的自由的国度,我会让那些仿生人停止运转。从此,新人类与旧人类,新文明与旧文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是在和我谈判吗?”贺逐山微微一笑,“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和我谈判?”

  “贺逐山,你别得寸进尺!还有更多的仿生人没被启用,你以为——”

  “你最好想清楚再和我说话。”贺逐山厉声打断,冷冷道,“现在是你在求我,而我正好乐意浪费这十分钟时间来听你最后的遗言。”

  “……”

  曲线抖了一会儿,像是在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别逞强了,他没告诉你吗?”水谷苍介忽然道,阴森森的,“地下城发生了变异。那些巨大的地下生物,沙虫、蜘蛛,各种爬行类,生物钟紊乱,正在用它们坚硬的外壳□□地壳,试图爬到地表上来。你是去过地下城的,也亲眼见过那些东西,你知道,当它们来到地表后……除非同归于尽,地球就不再属于人类,而是它们的新的繁衍生息的地盘。”

  “是吗?”贺逐山淡淡道,挑了挑眉,一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以它们对食物的需求量,不到三年,剩余的还躲在地下的人类就会被翻出来,被吃掉,变成它们肚子里的一团黏液,成为食物链上的一环……而如果,你唤醒了其他更多、现在被我保护在人类生存地的休眠舱里的人,消耗掉他们,对虫子来说,也只需要不到二十年的时间。”

  “这样啊,”贺逐山点头,片刻后笑道,“这不是很好吗?二十年后,人类毁灭了,虫类也会因为失去食物储备逐渐灭绝,地球又回到最初的平静,回到一种相当和谐稳定的简易系统中去——”

  “这么做,你就会是千古罪人!人类明明有继续延续文明的可能性,是你亲手剥夺了这个机会!”水谷苍介厉声打断,那机械音听着非常刺耳。

  “那就让我做千古罪人好了,”而贺逐山冷冷道,“历史长河里总有那么几个名字,存在就是为了被人记恨、被人辱骂的。我不介意,并且,大部分时候,我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你说完了吗?”他摇头,“这就是你的所有筹码?你剩余的所有诡辩?太让我失望了。”

  绿色的曲线一跳。

  “水谷苍介,你太沉不住气了——你的出现出卖了你。如果你一直保持沉默,注视着备份硬盘被我逐个破坏,也许,我会怀疑我的判断,我会忍不住要求我的人直接关停服务器,那么你就实现了你那不切实际的愿望……”

  “但你太害怕了。”贺逐山淡淡道,明明是平视水谷苍介投射在虚拟屏幕上的曲线,却似居高临下,鄙夷地瞥着一只蚂蚁一般,“你一直以来都无法克服这种对死亡的畏惧,最后,也败在这种人类的本能情感上。”

  “……你错了。我只是站在更高的视角,代表全人类,阻止你破坏人类文明的延续。”哑了一瞬,水谷苍介反驳道。

  “可我毁掉的只是你,只是你放在这一座黑塔基地里的8个备份文件,和全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贺逐山不留情面地一语点破。

  “你一定已经感知到了,有人正在线上搜索你的数据库。你知道不是忒弥斯,忒弥斯不会参与人类之间的任何纠纷——除了杀死本杰明——但对方的算力却足以和忒弥斯媲美。所以你慌了,你知道在那种速度下,小野寺遥找到你的数据核,对你的代码系统进行破坏,只是时间问题。但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放你在网络上融合、进化,你很快就会成长到足以对抗所有其它高级智能……所以,你希望我关闭服务器,关闭服务器意味着整个新世界从网络空间‘下线’、消失,变成一个独立运转的未联网硬盘数据,再强大的人工智能也无法搜寻到你的存在。而当你完成融合,完成进化,重新上线,便再没有人能够在虚拟网络中与你对抗——到那时,谁也无法阻止你,包括我在内,

  我们只能像你说的,共存。”

  水谷苍介默然不语。

  “但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你,这也是你无法克服的恐惧。”贺逐山说,“你把所有数据,所有‘你’,储存在了一个硬盘里,完成吞并、完成进化,但什么时候,这个硬盘能够被再次接入互联网,能够再次‘活’过来呢?”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不敢赌,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倒霉蛋,恰巧发现了你,又恰巧把你接入电子设备,而这个电子设备,还要恰巧联上了网。你不敢赌,不敢面对那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所以你现身,找到我,试图向我求和——只要我相信了你的‘地下城’鬼话,保留新世界,那么,你的阴谋就得逞了——等你进化到足够强大的时候,你会撕毁协议,再次唤醒那些被你深藏地下的仿生人,将所有还存活在地球上的人类一一杀死……因为你不会允许任何潜藏的威胁存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共生,只有暂时的虚与委蛇,以及永恒的贪婪。”

  “……别自欺欺人了!”水谷苍介厉声道,“你听不见那些沙虫的震动声么!地下生物危机真实存在,你们所有,这些不肯进入新世界的蠢人,最后的命运只会是葬身虫腹之中!”

  “我听到了,”贺逐山平静道,“我不聋。我不仅听到了,我也很清楚,和你站在这里说了这么久废话,也只是在帮准备逃走的你拖延时间。”

  跳动的曲线骤然凝固,黑塔中忽陷入一片死寂。

  “但是,”贺逐山一字一句,“我很乐意这么做。”

  “因为猎人,大多乐得见到濒死的猎物在囚笼中挣扎、求饶、崩溃。并且时不时饶有兴趣地逗它们一下。”

  ——话音落下的同时,通讯器里响起一团聒噪:

  “我们进来了,已经删除了所有小野寺遥搜索到的数据备份,为了避免漏杀,还删掉了一些加了密的无关压缩文件——”

  “秦御报告,一样,删光了。但是没看到什么仿生人啊。”

  贺逐山凝视那已经拉平的直线,勾起嘴角,那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冷笑。随即微微垂眼,顺手关闭整个控制系统。

  “你当然看不到,我给他留了门。”

  他打开义眼,全提坦的实时监控视频瞬间涌入。地图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锁定在那座站立在阿尔卑斯山山脚的黑塔基地上。

  没有仿生人前往这座黑塔。

  但有一个仿生人,悄悄从内侧打开了黑塔的门,然后跳上一辆浮空车,朝着北侧狂奔而去。

  视频被传送到了所有人手里,秦御恍然大悟:“——他把自己下载回了仿生人体内!他要躲起来!他会躲去哪里?”

  “阿尔文。”贺逐山轻声说。

  “我在。”秩序官的声音终于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微微沙哑,伴随着一点电流声,仿佛一个掠过贺逐山颊畔的吻。

  “去吧,”贺逐山说,声音听起来稍显懒倦,“找不到就别来见我了。”

  阿尔文正站在地下城的入口,狂风大作,黄沙席卷。闻言一笑,拔出伊卡洛斯上膛。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