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培风几乎是在当晚就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小白花从来没有不回复她微信消息的时候, 即使是被什么事情绊住,忙完之后也一定会第一时间给她回过来,热情洋溢地分享当天的见闻。
但是这天直到半夜, 她们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早上那段“距离回家还有02天”的倒计时, 接下来一整天阮霁云都杳无音讯。
越想越是担忧,在第二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之后,江培风再也坐不住,起身拿起车钥匙。
......
门被敲响后,许久都没有人回应,正当江培风有点焦虑时, 门内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阮家宝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江培风,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他犹豫地垂下眼:“我姐不在。”
“她一直没接我电话。”江培风见他表情不对, 只能继续耐着性子说道, “有点不放心, 所以就想来看看......”
“姐姐......”到底还是个孩子, 阮家宝藏不住心事,忐忑地叫了她一声,带着点胆怯地说道, “你最好别来我家了。”
这句话一出,江培风立即就明白了点什么。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不觉将声音又放软些:“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来?家宝, 请你告诉我, 她被带到哪里去了......”
在阮家宝同学心目中,这件事其实还不如阮霁云考砸了对家里影响更大。
在网络发达的现在,他对“同性恋”这个群体远比父母了解更多, 虽然他也有点意外,自己那个向来闷不吭声的姐姐,竟然不声不响干出这么大的叛逆事儿,但父母的反应之大,的确更让他惊讶。
当天晚上,阮霁云手机就被收走,阮父阮母亲自押着她,连夜将她送到乡下去了。
此时看着江培风的表情,阮家宝低下头嗫喏:“我不敢告诉你......”
他害怕这位江家姐姐,却也知道这个姐姐家里有钱,很能干,他有个同学的姐姐就是嫁了个富二代,如今那位土豪姐夫对他那同学不错,让阮家宝很是羡慕。
但一想到母亲的巴掌,阮家宝抖了抖,很有骨气地扛住压力。
江培风此时只担心阮霁云的安危,见阮家宝迟疑,干脆地开口道:“听说你报的学校是诺丁汉国际,那学校境外段很难申请,这样吧,如果你告诉我你姐去哪了,我帮你解决你上学的事怎么样?”
她顾不上这种交易是否合适,心里只后悔自己的大意,只要能把小白花平安救回来,管他是吸血父母还是不成器弟弟,她真的不在乎给他们一些好处。
大概是对阮霁云的感情太真实,让她差点忘了任务世界原本可以有更轻松的攻略办法。
阮家宝果然被她打动,又想了几分钟才说道:“我只听见爸爸妈妈商量来着,猜想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
得到地址的江培风没有耽误,立刻下楼重新上了车。
阮父阮母此时已经抵达乡下,他们关押阮霁云的地方,正是当年程蕴娥超生时,偷偷躲藏的亲戚家。二人把阮霁云锁在亲戚存放稻米的仓库里,就坐在堂屋里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研究生肯定不上了,再念下去心更野!”程蕴娥依然怒不可遏,拍着大腿愤愤道,“得给她尽快找个婆家,这人啊,结了婚脑子就扳正了。”
正常人谁会找个同性?还不是受了蛊惑的缘故,她心里盘算着身边或明示或暗示家中有适婚青年的人家,打算尽快着手准备。
阮父却不这么想:“小云好歹是个名牌大学生,那些猫三狗四就想娶我女儿的,癞□□吃天鹅肉差不多。好不容易把她培养大了,怎么也得挑个合适的。”
“你女儿现在是什么德性你见到了。”阮母不赞同,“就她这不依不饶的样子,还想找什么好的啊?”
阮父瞪了妻子一眼:“糊涂!两个女孩子之间.....亲近一点,你不说我不提,亲家怎么能知道?她学历高、长得好,如今盼着儿媳妇改良基因的好人家可不少,小云完全够格。再说了,找个好婆家,日后才能补贴家宝啊。”
这句话简直落进阮母心坎里,就算再偏心,她也知道阮家宝要想出息,至少还得五六年,而阮霁云这件“商品”,即便已经有了“瑕疵”,也依旧称得上品质优秀。
更重要的是,由自己安排的婚姻,就等于继续牢牢把女儿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就不愁不能继续让她为家庭创造价值了。
他们夫妻二人正美滋滋想着,浑然不知仓库里的阮霁云已经就着一条鞋带把绑住手腕的绳子磨断了。她跌跌撞撞站起来,发现这是一个大约两层高的谷仓,大门从外侧被紧紧锁住了,唯一有个天窗,还设在阁楼顶上。
她四处环顾着,发现角落里有几个草垛,立刻朝它们跑去。
吃力地把草垛拖上阁楼,天窗就离她能够到的位置不远了,这里不出所料也被锁住了,但难不倒阮霁云,将一根竹条绑到鞋子上,她颤巍巍站在草垛上,对着窗户奋力一点点敲击着......
几经周折,她顺利爬出天窗,才发现这个谷仓周边全是稻田,此时已近深夜,四周一点灯光也无,只有零星几点星光缀在天上。
她小心翼翼踩着谷仓顶部前进,发现这里离地面足有五六米高,要想下去非常困难。
夜风很凉,将她刚才忙出来的一身热汗都吹干了。阮霁云站在屋顶上,举目四望,忽然觉得有些畅快。
她其实一直忘了,原来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娇气。只是因为在江培风身边,才会情不自禁变得想撒娇,想被她温柔地哄着,被她关注,因为她会无条件地纵容自己,保护自己。
她依赖这种感觉,险些以为自己就是这样软弱的人。
她再次低头目测了一下与地面间的距离,咬住下唇,缓缓将身体弯成一个缓冲姿态。
她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落地瞬间,尽管已经努力做出保护姿势,右侧脚踝依然不可避免地传来剧痛,阮霁云跌落在泥地上,拼命忍住没有发出任何痛呼,而是坐在地上小口倒着气缓了几分钟,又重新站起来。
她手机被收走了,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但夜晚无疑就是最佳逃跑时机,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夜幕下,浑身狼狈的女孩用力支撑起身体,一瘸一拐地朝前方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中能辨明方向的参照物不多,她靠着警觉一步步越过农田,逐渐靠近一条土路,浑身的汗一层层流淌,脚踝也渐渐开始失去知觉,但她连半秒钟也没有停下。
要离开这里,她好不容易已经走到那么远的地方,谁也不能将她重新拖回原地。
又走了很久,阮霁云听到前方隐约传来车声,在寂静的黑夜里,这车声显得格外清晰。她聪明地没有立刻走出来,而是先往旁边树丛里躲了躲,直到车头灯出现在视线中,她看清那辆车的模样,忽然热泪盈眶。
......
江培风接到阮霁云的时候,差点没敢认面前这个满身脏污,脚踝肿得像馒头般的女孩,就是自家小白花。
江培风心疼得心尖都在打颤,等开到医院,把阮霁云推进处置室,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就因为她无心的疏忽,这个被她亲自送到车站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才短短几天,不但面目全非,还断了条腿。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拖着这条腿走了这么远的路,她深呼吸几口,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朝太坏的方向想。
如果阮霁云因此出了什么事,她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在江培风接走阮霁云之后不久,阮父阮母也发现女儿不见了。
阮父比较有经验,知道女儿即使逃走,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江培风那里。当下便跟阮母商量好,一起坐火车来到A市。
江培风见了他们。
只不过这次会面,与她之前设想过的场景已经完全不同了。一对能使用强权妄图囚禁成年的女儿的父母,她没打算再客客气气完成这场沟通。
她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
阮父阮母还是第一次来江家的公司,一进门就被这栋极富现代艺术气息的大楼震住。等到达办公室后,他们发现除了江培风外,长桌前还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原本准备好的撒泼手段就有点拿不上台面了。
二人对视一眼,由阮父先开口,他摆出一副沉痛表情:“小江,我们一直都当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小云这些年的照顾全是图谋不轨!你用利益引诱一个学生,这种行为如果宣扬出去,想必对你也有影响.......”
“叔叔阿姨,容我先纠正你们一个观点。”江培风知道他们必然会泼脏水,沉着地说,“我喜欢小云,尊重并爱护她,并不是你所谓的‘引诱’,而是堂堂正正的恋爱。”
“亏你说得出口!”阮母在一旁忍不住讥讽道,“两个女孩子恋爱,要脸不要?”
江培风微微一笑:“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两个同性不能恋爱。再说小云早已年满十八岁,她拥有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反倒是你们,因为女儿的行为不合自己心意就用暴力手段胁迫她,这恐怕有些不合理。”
阮父沉默一下,迟疑地说:“她是我们的女儿,父母教育子女天经地义,你少拿大帽子扣我。”
他来之前已经跟阮母商量好,既然管不住女儿,那么就在江培风这里多捞些好处,反正江家这么有钱,这样爆炸性的丑闻,不信他们不会乖乖就范。
然而江培风的态度比他们想象中强硬得多,她继续淡定地说:“刚才忘了给叔叔阿姨介绍,这位是我们玉成合作律所的顾律师,这一位则是我们公关部的负责人。小云这件事,往严重了说是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现在小云还在医院治伤,她保留合法的追究权利。”
“至于你所说的丑闻?是指的要曝光我和她的恋爱关系吗?我早已从大学离职,而小云所就读正是我的母校,我相信一座校训为‘兼容并包’的高校,不会因为性取向而歧视任何一个学生......反倒是你们,真的承受得了自己所说的这些吗?”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严肃地看着面前的人:“我尊重你们作为小云父母这个身份,才会在这里跟你们谈条件。但是,我同样也只会接受几项合理的要求,因为你们根本不配为她定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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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与戚戚和傲风~啾咪~
昨天以及今天这两章内容比较沉闷,大家看得不爽或者有话想说都可以留言评论,会给你们发个小红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