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光华同时射出相撞, 只在瞬息之间,阿碧下意识挡上了眼睛,虽然她很快就将手移开, 却只见回雪身形被重重抛出,冰蓝色的雾气在她周身爆发出来, 虽然颜色很美,但这样却更让人惊心动魄。

 

  而那边的沐吟风身形踉跄, 挥剑而出,勉强撑着断情站稳身形, 因为强烈的作用力, 断情在她手中也发生了微微的弯曲变形。

 

  刚才她只想和焰女开个玩笑, 并没想到要下狠手, 怎么会这样?焰女不是敌人, 就算她再出格也不能用出灵蛊控咒,更不可能将攻击转移到回雪身上?

 

  沐吟风目光惊悸,她看向焰女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本能的感知能力都在提示她一件事:那就是刚才有外力干扰了她。

 

  倾漪就在附近。

 

  “焰女,保护好阿碧师姐。”沐吟风虽然还能说话,但还是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灵力在她经脉之中四下游走,她不得不集中全力让自己不失控, “现在附近有人,冲着我来的, 我去见见她。”

 

  “吟风,我去吧。”回雪站定身形,走到沐吟风身边, 将灵流输入沐吟风的体内,替她平复着气息,“虽然你与傀儡的烙印已经解除了,但是要是近距离的话,她还能……吟风,你怎么了?”

 

  一柄银色的匕首握在沐吟风手中,她的袖子垂落,露出了一截手臂,匕首的刀刃直对着雪白的手臂,寒刃上不断滚落着殷红的血珠,血珠很快便化成黑雾消散,散开,黑雾将沐吟风雪白的手臂缓缓包拢,虽然不觉血腥,但却更为诡异。

 

  手臂上的疼痛刺激着沐吟风的大脑,让她从这种失控摆脱出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重新将袖子放下:“大师姐不用担心,我的恢复能力很强,这点小伤没多久就会恢复。”

 

  毕竟她的本体是恢复力堪称天下第一的昆山神木,只是调节五行阴阳而凝聚成先天混沌阴灵根之人。属于神木的恢复力依旧保留了下来。

 

  回雪没多说,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片片冰雪环绕在她们身边,上下飞舞。

 

  “怎么回事?巫族的找上来了?”焰女见这个架势,逼声成线,不让身边的阿碧听见,“是倾漪?她来做什么?”

 

  “十有八九就是找我寻仇的,焰女你先带阿碧去安全地方,我和大师姐去去就回来找你们。”沐吟风语速很快,她竭力将语气放得轻松,这件事不能让阿碧卷入其中,关于倾漪的事,不光不能把阿碧卷进来,各大神使也不能被卷进来,因为在千年之前,身为巫使的倾漪已经有了诛杀巫神的实力,那时候正是巫神的巅峰时期,倾漪的实力只能用深不可测来衡量。他们这些人贸然卷入,只有一个死字。

 

  “我跟你们去吧,治疗是医修的本职。”阿碧提出了反对看法,“我会隐匿气息保护好我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

 

  “你不用去的,我们就去看看而已。”沐吟风安抚着阿碧,一边给焰女递眼色,焰女会意,一掌切在了阿碧脖颈上,将阿碧打晕抱起,回头看了一眼沐吟风,目光复杂:“回雪,吟风,量力而为。”

 

  *

 

  “我在想她们是如何突破结界的。”沐吟风精神力放出,搜索着倾漪可能的藏身之所,“结界是焰女布下的,焰女的结界是太阳星君亲自传授,论情论理,都不可能被倾漪穿过去。”

 

  当初在天界时候,太阳星君的结界术冠绝天下,如果太阳星君敢称第二,没有人敢称自己的结界是第一。焰女身为太阳神使,得太阳星君真传,布下的结界不输于太阳星君当年,就算倾漪隐匿能力再强,也无法在焰女毫无察觉的时候将结界打破闯入含幽谷。

 

  “这个结界有个弊端。就是结界内外要是同一时间有人不穿过结界进出的话,结界无法感知。”回雪分析道,“而且我们早就知道一件事,含幽谷之中有巫族的内应。”

 

  一听这话,沐吟风陡然想了起来,三年前的仙门大会上,两人约好去在仙门大会结束之后去归元楼寻找线索,但因为那场动乱仙门大会取消,她身死魂飞,并未兑现同回雪一起查找线索的承诺。

 

  沐吟风眸色沉了沉,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对回雪道歉这些事都显得太疏远,太不合时宜,可什么都不说似乎又不太好。

 

  “这个卧底我已经有怀疑的人了,不过我不敢确定。但我只能说,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甲木的一个分身。”回雪眸光微凝,她抬起一只手,指尖落下一片雪花,柔光晶莹,“而她现在,不在含幽谷之中。她是被师尊留下镇守含幽谷的人之一,在含幽谷中资历不浅,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很难想象她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离开含幽谷。”

 

  “是谁?你能感应到?”沐吟风问。

 

  回雪一抽手,停驻在她之间的雪花重新飘零散去,她叹息一声,眸光陡然变得格外冷厉,“我知道,我在含幽谷的这几天将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我的感知雪花。现在有一人出了……”

 

  “是我。我还在这。”一个幽幽的声音陡然在她们身后响起,旋即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仿佛这个人已经身染重疾,行将就木。

 

  沐吟风回雪停下脚步,双双回去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矮小女子,这个女子佝偻着腰,拄着一根拐杖,风烛残年,看上去就连走路都很困难。

 

  只是在斗篷之下的冷光与她的外表极为不符。

 

  “果然是你。”回雪声音冰冷,她闪身挡在沐吟风面前,雪花簌簌而落,四下飞舞,片片雪花大如席,呼啸之中几乎淹没了她的声音和对面黑斗篷的身影,“吟风,抱紧我。”

 

  但她没得到回应,只听在飞雪尽头传来一声被压抑的惨叫。旋即幽幽音韵从琵琶弦上流淌而下,但这琵琶声断断续续,不再有以往的流畅,反而更多了一抹哀婉苍凉的悲歌。

 

  听见琵琶声,回雪暂且松了口气,那边的事交给沐吟风就好,她处理眼前的这个麻烦。

 

  “……平局圣手,舒姬,也是甲木。”

 

  *

 

  “姐姐这琵琶很不错,但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曲琵琶姐姐生前只弹过一次对吧?那好像是在雪域之中,是姐姐诛杀雪神的那次,对么?”倾漪两根手指点在一起,做出可怜的模样,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没想到姐姐竟然要这么对我,我可是好伤心的。”

 

  “倾漪,你要是及时收手,我不想与你为敌。”沐吟风抬眸看着倾漪,她的指尖鲜血淋漓,鲜血滴在琵琶之上,虽然加强了琵琶的攻击力,但因为这曲《落斩》是靠着吸食她的鲜血而发动,要是长久弹奏对她的身体是一个不小的符合。

 

  《落斩》是她所有自创琵琶曲中瞬间攻击力最强的曲子,主张毕其功于一役,一击必杀,当初她就是凭着《落斩》一曲在雪神的主场雪域将其击杀。

 

  “可是,我要不呢?”倾漪舔了舔嘴唇,她的嘴唇像涂了胭脂般鲜红,舌尖的红色更在唇色之上,仿佛面对的事一块难得的珍馐佳肴,她已经控制不住想要将沐吟风吞吃下去的欲|望。

 

  “那我只能在这里杀了你。这次我是认真的,我不能让你这样下去了。”沐吟风声音很低,但还是足够让倾漪听清,“你这样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当初叛离天界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了你,而不是任由你逍遥在外,行事无度。”

 

  倾漪笑了:“逍遥在外?行事无度?不愧是矜贵的风君大人,就连说话都这么委婉。倒不如说我是一个混世魔王,总比用这些形容得妥当又解气。”

 

  因为《落斩》曲声犹在,她的身体已经被音刃划出了一道道伤痕,鲜血滴落,遍体鳞伤,她只能用灵力护住她的重要部位,根本无法近沐吟风的身。

 

  “这只是开头,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沐吟风徐徐拨动着琵琶弦,“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随便死在一个地方吧?”

 

  不知怎么,在面对倾漪时,她识海中的记忆又翻涌起来,眼前不断闪过同倾漪的过往,这些过往动摇了她想要对倾漪下杀手的决心。

 

  淡淡的冰冷萦上心头,是断情的气息。沐吟风深吸一口气,没有刻意用灵力压制,反而任由这种冰冷的感觉蔓延在整颗心脏上。冰冷感冲淡了这些记忆的情绪,又缓缓褪去消失,当曲到中间时候,沐吟风看向倾漪,眸底已经没有了任何动摇与怜悯。

 

  而倾漪也在看她,见到她的转变,倾漪笑容越来越灿烂,在一身伤痕之下尤为诡异:“怎么?现在姐姐想出手杀了我?能控制住断情和长阴,姐姐很不错嘛。要知道当初就是因为断情长阴无人能控才给姐姐的,姐姐捡了人不要的东西还不自知呢。”

 

  “对于别人无法控制,因为这两种东西都会让心神迷乱,但对于我来说,这些反而会让我清醒。”沐吟风缓缓道,“倾漪,我不会放你走的。”

 

  倾漪笑笑:“姐姐不让我走,我当然不会走,姐姐要和我晚上依旧一张床榻么?我可是很怀念当初的日子呢,可惜那时候我太小,什么都不珍惜,现在我知道不少东西了,姐姐愿意试试么?”

 

  “你没有这个命!”

 

  琵琶声调陡然抬高,恍若大漠金戈铁骑,声声震人心弦,片片音刃凝聚成形,闪烁着淡淡的青光,在沐吟风身后凝聚而成一个人形虚影。

 

  虚影身形高挑俊秀,广袖飘带环绕若云霞,恍若天人临凡,让人骇然不已。她双手缓缓从袖子中伸出,一手持剑,一手腕上缠着一根锦帛,她缓缓抬起头,额前的十角雪纹赫然浮现,威势逼人。

 

  这张脸与还未陨落的雪神几乎一模一样!

 

  “守护么?”倾漪淡淡一笑,丝毫没有畏惧,她喟叹一声,故作悲凉,“姐姐的守护之人,什么时候由姐姐的本体变成雪神了,我还以为姐姐的第一次变化会是我呢,真的令人惋惜。”  

 

  巨大的雪神虚影抬起手,锦帛挥出,将倾漪紧紧缠住,举到空中,空中黑雾漩涡流转,随时都有可能将倾漪吞噬。

 

  而琵琶冰弦依旧流转音律,沟通着她与虚影的联系。沐吟风深吸一口气,刚想操纵着虚影将倾漪送到悬浮的黑色漩涡之中,却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像是有人用匕首贯穿了心脏般,她一时站立不稳,琵琶顺势从她手中滑落,倾漪从虚影之中挣脱,降落在了她面前。

 

  “姐姐现在很难受吧?就算姐姐能通过双修来解除烙印,但毕竟这还是取自姐姐的血来制成的傀儡,只要接近一定的距离,姐姐是无法摆脱连带的关系。难道姐姐真的以为我一个人就敢来了?这是姐姐对我实力的高估呢?还是以为我会轻视姐姐?”倾漪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她周围光华扭曲了一下,残破的衣服很快就恢复力正常,遮挡住了她血色衣袍下苍白的皮肤,她朝沐吟风伸出一只手,“地上凉,姐姐还是快起来吧。在地上冻坏了可就是妹妹的不是了。”

 

  沐吟风没理她的手,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喉间泛起一股腥甜,她竭力想要将弥漫的这股奇特感觉咽下去,但还是没能忍住,一大口血不受控制从她口中喷出,洒了一地,几乎染红了泥土与砖石。

 

  幸好这是落霜崖下,很少有人来往,沐吟风摇摇晃晃起身,擦干嘴角残留的血渍,看那边还在打得难分难解的回雪与黑斗篷,退后一步,倚在树上,剧烈喘息着。

 

  她的手指已经血肉残破,无法支撑她在弹一曲琵琶了。再加上心口的剧痛,现在的她想要战胜倾漪,不啻于一个天大的笑话。

 

  “哟,姐姐吐血了呢。姐姐伤势怎么样,还好么?还能杀得了我么?要是杀不了我,姐姐又该不高兴了呢,姐姐不是一向很讨厌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么?”倾漪凑到沐吟风身边,伸出手,挑起了沐吟风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贴的距离近得可怕,沐吟风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喉间又是一甜,一缕血丝从她唇角蜿蜒而下。

 

  “别靠近我!”沐吟风想要推开倾漪,但身形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嘴角涌出,她险些要被自己的血呛死。

 

  那傀儡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傀儡自己本身也不想活了么?

 

  沐吟风的身形如同秋叶般飘零,在她就要失去意识的一刹那,突然感觉一道白光闪过,震开倾漪伸出的手,稳稳将自己接在了怀中。

 

  怀抱柔软,冰冷,气息熟悉却又很陌生。

 

  “想动她的话,问过我的想法么?”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在无边冷意之中蕴含着一抹张狂,很有辨识度。

 

  “你来了?那就热闹了。”倾漪定睛看向来人,不由得莞尔,“反正这里面没人,不如我们好好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