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观众们在听见乐曲前奏时就已经开始呐喊。
是《Then I Kiss You》, 这张专辑里热度相当高的一首单曲。
轻快、流畅、甜得像融化的蜜糖，粘稠地从歌手的嗓音里流溢出来。
伴着屏幕上气球碎裂的逼真场景，姜歆娆出现在舞台正中间。
顾梓抱臂， 微微抬起头去看她。
姜歆娆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接着她开始唱——开场便是副歌高潮。
伴舞也都穿粉白套装、戴了齐齐整整的高礼帽簇拥在她身边， 远远看过去像蓬散开的焰火。
舞台向三个方向延展， 姜歆娆在一首歌的时间里和伴舞往三个梯台末端都走了一遍，所到之处都激起极大的欢呼声来。
最后一段副歌的部分, 领舞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红气球， 单膝跪地将气球递给姜歆娆。
歌手接过去，领舞抬手给她一个飞吻， 站起来退到她身后。
观众们一阵尖叫。
歌手撩了撩耳后的发丝， 脱掉外套——贴身白裙将她的身体线条衬得极好。
前排的工作人员接过她的外套。
“我最近可能是老了，话比以前多了不少，”歌手喘着气，微笑说，“如果我实在是太唠叨，就要拜托大家稍微忍一下了。”
台下又是激烈的欢呼。
姜歆娆往舞台四周环顾，“女士们先生们，新朋友和旧朋友们，《Euphoria》全球巡演的第一场——”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来。姜歆娆在又一次响起的掌声里一一介绍过舞团、和声、乐队的成员，踩着点开始唱第一段歌词。
这是她前几张专辑的老歌。顾梓也熟悉，但并没有熟到每一句都能跟着唱出来的地步。
她身后庞大的观众和粉丝们显然不一样。事实上，接下来几首歌， 不管是新歌还是老歌，顾梓总能听到富有激情的跟唱和在空中挥舞的灯牌。
从开始到现在，从高峰走到从低谷、从高光走到深重的自我质疑，这些可爱的人从未放弃过歌手。
即使姜歆娆自己不知道， 他们也没有离开过，始终默默陪伴着她。
现在歌手回来了——未来她还会去往更高的地
第七首歌和第八首歌的间隙，姜歆娆短暂地离场。观众间响起小声讨论，程璐颐倾身过来，凑在她耳边道：“我们家女儿真是优秀。”
顾梓白她一眼。
“我也听不出来什么，但是你看，这个视效，这个伴舞，这个舞台搭建，都是一流的大片水准，简直是视听盛宴好吗。”
姜歆娆的确在各种软硬件上下了很多血本；舞台布景视效设计都请了专业团队，做了三四个版本的模拟，整个团队跟着她天南地北地飞，各种道具也都用货运航空运输，制作精良不言而喻。
顾总裁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和坐在预留席位另一端的、姜歆娆的业内好友们不一样。
但她转眼望过去，看到这些人脸上也都是感慨和享受的笑意，又听到观众席里一阵阵的掌声和欢呼，顾梓就知道歌手今天肯定也发挥很好。
没过多久，姜歆娆换了身衣服出来。暗红色西服松散地披在她肩上，半透黑□□纱打底衬出她胸前一大片光滑细腻的肌肤来，极具风情和美感。
她抱着吉他。观众们一看到吉他便沸腾了——姜歆娆听着满场嘈杂的声音勾唇笑了笑，将麦克风的位置调好，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说笑，“我怀念这个环节好久了。”
“你们手上都有手环对吗……”歌手说，“现在你们可以把那个小灯打开了。”
场上的灯光配合地暗下来，只有一束光线照在歌手身上。
“这个灯吧，第一是为了给你们省钱……”姜歆娆玩笑开到一半，自己笑出声来，“第二是，我必须承认，离开舞台的这几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
零零碎碎的灯开始亮起来。
歌手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继续说：“我想每个人都有像我当时一样迷茫又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抬头看到了我的小太阳，她为我驱散了所有黑暗和阴霾，让我继续走下去。”
“这样说也许很丧气，但我们每个人肯定都有焦急、悲伤或者不如意的时候；
我希望你们在最不开心的时候、也要记得我们曾经在这片天空下相遇接着她的声音僵住了。
因为场上的灯越来越亮，从左到右，赤橙黄绿青蓝紫，是一条彩虹汇成的洪流——
不同颜色的手环在空中挥舞着、鲜艳的色彩淌到姜歆娆心里，将她灼得滚烫。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去找台下的爱人。
顾梓打开手上的橙色小灯，冲她微笑。
本来这些灯应该全是橙红色的。姜歆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因为她一多想，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好像就要悉数奔涌而出。
她得忍着，她还要唱歌呢。
歌手拨了拨弦，合着伴奏开始弹唱。
《Tracing the Sun》。这是首旧歌，唱到一半袁琪从后台登场，同她一起完成了歌曲。
两个人击掌庆祝、短暂拥抱。袁琪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因为歌手拿着麦克风直起身来，望着台下，颇有感触地说了好多遍谢谢大家。
接下来时间过去得极快。歌手的台风稳健，一步步将演唱会推向高潮。
性感浪漫的《Bitemark》和《DirtyTalk》将全场的气氛都点燃，人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将手里的手机和手环举高再举高，就连程大小姐也哼哼唧唧地跟着唱了好多段。
只顾总裁有点儿禁不住——别人听也许就是甜甜蜜蜜的恋爱情事，到她这，她总能在每句歌词里衍生出无数糟糕的想象来。
歌手也知道，她忙着唱歌、还能时不时分过来一个含笑的眼神，顾梓觉得自己的脸都在烧。
之后是几首相对舒缓的歌。姜歆娆又换了身衣服，坐到钢琴边的时候，大家就知道演唱会要接近尾声了。
可是姜歆娆还有一首歌没唱呢——一首大家都期待且瞩目的歌——
粉丝们在她最后鞠躬说谢谢、退到后台的时候，开始大声地、整齐地说安可。
其实现在很多艺人都取消了安可模式，但歌手每场演唱会都有原定一首安可曲，留作最后收尾。
粉丝们往往是极其配合的，姜歆娆再次出场，迎来了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她又小小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大家。”
“我想问大家，台下一阵整齐的「开心」。歌手抱臂在台上站定，笑道：“我也很开心。我想谢谢愿意来见证这场演唱会的你们。你们每一个人。”
“接下来这首歌……”她说，“这不是首会让人开心的歌，却是最让我有感触的一首歌。”
“我想了很久要不要把它写出来。又想写出来之后，大家又会怎样想我。”
“可我现在意识到——”姜歆娆抿抿唇，没再说下去，“我不想多说伤心的话了，我就唱歌吧。”
《alone》绵长悠扬的前奏响起来。
场上一瞬间变得非常安静。先前的欢呼和掌声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刺眼的灯光也消失了，只剩下歌手用颤音轻轻唱她经历过的事情。
然而随着灯光渐渐亮起、更多弹跳的、富有生命力的音轨加入进歌曲，歌手听到了越来越响的、场下的嗡鸣。
带着耳机，她听不清台下的人在喊什么。姜歆娆摘掉耳返，这回清楚地听见了合唱——
一字一句都融在一起，模糊却清晰又响亮、像交响乐队在大礼堂里引起的共鸣，姜歆娆甚至觉得，连天上的星星都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这里有九万人在唱同一首歌呢，姜歆娆想。
她眼角的余光瞄见顾梓——她的爱人正拈着纸巾，将它小心翼翼地按上眉睫。程璐颐在她身边拍她的背，轻声安慰她。
那瞬间姜歆娆胸腔里柔软又脆弱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泪。
泪水也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了，因为歌手看不到任何一盏射灯，所有光都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六角形光斑，这个舞台好像是场梦。
她开始哭。平稳的声线里带了细微的哭腔，很快她哭到不能自已、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姜歆娆在台上跪下来，把话筒反过来指向观众，“能唱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没了姜歆娆的声音，整首歌还在继续。
顾梓甚至分辨不出来它和原唱有什么区别——九万颗心在一起跳动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那样相似。
她看到观众席上有人开始接吻。有人无法抑制地举起双臂、有人掩面啜泣、有人肆她看到了姜歆娆，看着她站起身来。
歌曲在这时进入了最后一段高潮。场上合唱的声音愈来愈大，歌手捡起之前放在地上的麦克风，加入进声音的洪流里，继续唱。
很快顾梓发现她不仅是要继续唱：姜歆娆连台阶都懒得走，直接撑着舞台边缘翻身而下。
前排的观众纷纷探身起立往这边望，欢呼夹着最后一句歌词响起。
姜歆娆径直朝顾梓这边走。她用衣袖拭掉眼角的泪珠，抬头，正正撞进顾梓眼里。
女人看见她发红的眼角、斑驳的泪痕、额头上的汗珠、和她的眼睛。
顾梓想到两个人相遇的晚上。也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瑰丽的、猫眼石般的瞳色。歌手拽着她的腰，将她扯进了泳池。
顾梓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姜歆娆吻过来的时候抽气声和不明所以的欢呼声交替响起，程璐颐愕然捂着唇，沈樾的手机掉到了地上，李忻然疯狂地尖叫、而歌手的唇温暖又柔软，将她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只有她和姜歆娆。
至于别人怎么说，两个人从来都不在乎。
这段演唱后来被称为歌手一生的神级现场之一。
不仅是因为这个吻，而是不少人一辈子都未曾听到过一首引起这样共鸣的歌曲。
——【我想谢谢这首歌，世界仿佛都变好了，我还有梦和爱人，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这段视频下，总会有类似的高赞回答。
然而这个吻和这场演唱会在乐坛引起了怎样的震动，两个人都不在意。
夏槐火烧火燎地打电话来的时候，姜歆娆正在海滩上和顾梓喝酒。
对，两个人亲完就跑，把演唱会和亲吻曝光的一堆烂摊子都交给小助理处理去了。
姜歆娆和夏槐交代了几句，挂掉电话，偏头亲亲顾梓侧脸，从她手里把酒瓶接过去。
“我们一会儿怎么回去啊？”顾梓敲敲玻璃酒瓶，哭笑不得地问她。
“Colin会过来接我们的，我和夏槐说了。”姜歆娆说，“嘘，提其他人干什么。”
歌手有点醉了，顾梓想。
这是姜歆娆新买的跑车，她早有预谋，车就停在场
——这不就是姜歆娆的风格么。
她仰头笑起来。
歌手看着她，“笑什么呀？”
“你带了酒，怎么不带酒杯？”顾梓说，“对着瓶口喝是糟蹋好酒。”
姜歆娆拿着红酒瓶颈晃了晃，“忘了呗。”
她往后一趟，闭上眼，也开始笑，“太开心了，忘了。”
顾梓看着她，渐渐又酸了眼眶。她帮歌手把她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轻声说：“忘了也没事。”
她身侧的大狗懒懒地哼了声。
现在是凌晨五点。天边挂着鱼肚白、熹微晨光隐隐约约地照亮了宽广的海面。顾梓将敞篷打开，推推姜歆娆，“醒醒……”
歌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嗯？”
“天亮了。”
“还有最后一口酒，你喝吗？”姜歆娆拿起酒瓶。
顾梓接过来，将它喝完了。
酒精滑过喉腔的时候顾梓想，如果她没遇见姜歆娆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日日夜夜地怀念林之柔、为瑜星发生的不公背叛抱憾终身。
然而事实不是幻想，顾梓知道，事实是顾梓遇见了姜歆娆。
也许她们都破碎不堪、满地淌血；她们都在碎玻璃上起舞、每动一步都是伤口，但她们依旧像两块磁铁似的紧紧相贴。
太阳升起来了。姜歆娆对着夏日清朗莹润的朝霞放声欢呼，顾梓微笑着看她胡闹，然后捧着歌手的脸同她接吻。
姜歆娆闭上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顾梓正认真地凝视着她，眸色温润，一如既往地对她充满笑意。
于是才华横溢的歌手再次失去了所有言语能力。
她只期期艾艾地说：“顾梓……”
“嗯？”
姜歆娆扁扁嘴，“我爱你……”
顾总裁无可奈何地勾起唇角，“好啦……”
她握着姜歆娆的手，捏着她掌心挤了挤，“走吧，回家了。”
Colin过来接她们的时候，姜歆娆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可她看着顾梓，突然间又觉得没必要说。
顾梓一向懂她想说什么。
——我们在夏天相遇，你厄运缠身、我满是伤痕；但是我的小公主，我从未后悔过遇见你，这个夏天、以后的每个夏天、我们都会在一起。
因为我那样爱你，因为你是我的一见如故。
【Until Next Song】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尾声和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