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声在响。姜歆娆倚在墙上， 咬着唇，半晌低下脑袋，用手背抵着额头纠结地叹了口气。
刚刚问完话， 她屏着气忐忑了几秒。
结果没等到拒绝， 倒听到顾梓一声笑。小顾总伸手攥着她鼻尖轻轻捏了下， 道：“好啊……”
姜歆娆大喘气。顾梓的手滑下来，挠狗似的在她下巴尖一挑，“借你浴室用下。”
小顾总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她了。速度快到姜歆娆自我怀疑了半天她干嘛这么小心翼翼地怕顾梓不答应。
来家里睡个觉嘛！朋友也经常做啊！很正常啊！有什么好拒绝的嘛！
她……她……她做贼心虚。
她思想不纯洁。
姜歆娆蹲到地上， 捂着脑袋呜了声。
顾梓还在浴室里。姜歆娆进到自己房间，贴心地换了被单床单枕套。
姜歆娆这个家本来就不大， 一个书房， 侧卧又给她拿去做工作室了，要是来了朋友， 不是她睡沙发，就是朋友睡沙发。
姜歆娆倒也没有那么强的私人领地观念——睡她的房间方便， 就睡她的房间呗，总归也就是一张床。
不过大多数时候来的大家都很识趣。有时候人多了，还会自带睡袋， 就在客厅打地铺， 晚上围一圈玩真心话大冒险，最后打赌Frank会钻到谁身边睡觉。
但是小顾总是她的小顾总，还是被她留下来的小顾总，姜歆娆怎么好意思让她在沙发上睡。
她铺好床单， 把边角细致地塞进床架，那边水声停了。
“歆娆……”顾梓把门开了条缝，探头出来，“你之前说有睡袍？”
她不知道姜歆娆在房间里， 说话时脸朝外。
姜歆娆闻言走过去，“对，你没看……到……”
姜歆娆扶着墙顿了顿。
顾梓转过头来，看她这气血两亏的模样，挑眉。好像在问她，至于么？
也许不至于——她们上次在浴室里做了好几次，也是这样雾气蒸腾的，一身都沾着暖热的水汽。顾梓被她按在墙上，姜歆娆哪里没摸清楚？
但姜歆娆的脑子一瞬间就是超负荷工作了。和那天晚上一样，漉湿的、棕黑的卷发被她随意地揽到一边，白皙肌肤被她上次没注意到过，顾梓锁骨偏下，靠近胸口中央的地方有颗小痣。不明显，但分明攫走了她的目光。
啊！盯着人家胸前看多不礼貌啊！移开！眼睛！移开！
姜歆娆移开目光，呐呐道：“就在柜子里放着，浴缸边上？”
顾梓说了声「谢谢」，便关上了门，善良地给她留了喘息空间。
姜歆娆又呜了一声。
心脏压力太大了，真的。
她经过浴室门口的时候，隔着门冲里头说：“洗漱台上的东西你随便用，牙刷是新的。”
顾梓嗯声……
姜歆娆落荒而逃，去外头的卫生间洗漱。
她洗完出来的时候，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清醒一点了。
顾梓穿她的浅灰色的睡袍，袖口微微有点长，被她往上随意地折了两折。
她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正抱着她的吉他，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画面过于赏心悦目。姜歆娆倚着墙安静看她，顾梓拨了拨弦，抬眸，“洗好了？”
“嗯，你在研究什么？”姜歆娆问。
顾梓突然弯出狡黠的笑来，“在玩啊……”
难得小顾总有这闲情逸致和她开玩笑。姜歆娆失笑，伸手，从身侧的书柜上拿了什么下来，“你别把它也用颜料涂了就好。”
顾梓问：“嗯？你要追着我揍吗？”
姜歆娆脑袋里浮现出了有些糟糕的画面。
半晌她掩耳盗铃地回答，“怎么可能，但是这把吉他要哭的。”
“好不容易家里有个漂亮的小姐姐，小姐姐就知道欺负它，你说它哭不哭？”
顾梓被她逗笑了。姜歆娆在她身侧坐下来，“小顾总……”
“嗯？”
“我能不能——”姜歆娆举起相机，“和你一起拍一张？”
是个经典款的宝丽来。就放在书架上，一堆书前面，很显眼的位置，顾梓几次经过，都有看到。
姜歆娆还有个挂了不少拍立得照片的公告板——顾梓没仔细看。
但咋看上去上面各种皮肤和性别的人都有，想过去应该是姜歆娆的好朋友们，都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非常要好。
顾梓的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姜歆娆便没再提，放下相机。
“没事，你拍吧。”顾梓突然说。
“嗯？”
“我是在想……刚刚出去的时候你不拍，非得等到家里了再拍。”
姜歆娆挤到她身边去，“我忘了嘛……”
其实不是。只是她看着小顾总穿着她的睡袍、抱着她的吉他、在她的家里，她心里的粉红泡泡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顾梓想要把吉他放到一边去，姜歆娆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两个人一起看向镜头。
姜歆娆离顾梓很近，但还是规规矩矩的，手绕过来，也只是虚虚扶住她，找角度拍摄。
顾梓这样看过去，能看见姜歆娆的侧脸，看见她带点锋锐的眉和俊挺的鼻梁。
咔嚓一声，相片从机身下方滑出来。姜歆娆托着脸等它成像，顾梓在她身边半晌没说话，姜歆娆好奇地歪头看她，突兀地听到了键盘的声音。
小顾总打开了电脑，十指翩然翻飞，正在处理事情。她瞥了姜歆娆一眼，问：“怎么了？”
姜歆娆张了张唇，哑然。
“没事。”她说，“我就钉上去了。”
她拿起已经大概成像的照片，左右看看公告板。左边上面是旧照片，左边下面和整个右边都是空的……
姜歆娆拿了图钉，把这张照片沿着公告板右侧的左上角、贴着旧照片钉好。
忙完，姜歆娆十分满意地看了看照片，又蹙起眉。
她方才没发现，她自己在盯着镜头没错，顾梓却像走神了似的……在看着姜歆娆。
姜歆娆眨眨眼。
哦……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姜歆娆回到矮桌边上拾起手机，是她母亲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她母亲给她打电话并不会约时间。一般就是姜歆娆有空就接，没空就算了。
姜歆娆抬头看了顾梓一眼。
顾梓也正看着她，冲她做了个「要不要她进去」的手势。
“没事。”姜歆娆说，“倒是你，介意我开外放么？”
顾梓说：“我姜歆娆开了外放。顾梓犹豫了一下，分不清楚到底是离开还是呆着更不礼貌，最后没动。
那边的背景是姜歆娆在波士顿的家。从镜头看出去，能看到沙发、餐桌、和后头的庭院。
姜歆娆的母亲先挤进镜头来，“唉，Sherry——”
接着她父亲的脑袋也出现在她母亲身侧，艰难地想要挤进屏幕，“Areyouathome？”
“Yeah。”姜歆娆说，“最近不忙……”
姜歆娆的父亲是绘画艺术家、母亲是教授，都是经历时光打磨、但还保留着老顽童的模样。
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产家庭，很多时候也不清楚她工作的情况，多少会问一问。
她的父亲中文不好，听得懂，但不会说；母亲则习惯了和她用中文对话，现在常常是母亲说话，父亲在一旁安静地听，配合地点点头。
顾梓埋头打字，余光还能瞟见姜歆娆，耳朵里也能听见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交谈声。
没说什么要紧的话题。就是生活琐碎，分享些引人发笑的小事儿。
姜歆娆笑起来爽朗，很有感染力，顾梓听着听着，也不由自主的挂上了笑意。
话题拐了个弯儿。
“哦，对了，Sherry……”
“嗯？”姜歆娆漫不经心地问。
“你最近没有乱跑吧？状态如何？”
像是按了什么魔术按钮，「乱跑」两个字一说出来，姜歆娆不说话了。
刚刚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一瞬间冻住，视频那边的人顿了一下，还是坚持地问：“有和Peter聊聊吗？”
“Why？”姜歆娆冷着脸反问。
“我们听你的，没有再找小夏问你的事情了，真的，Sherry，你别误会爸爸妈妈，我们是……”
“Iknow，你们是为我好。”
姜歆娆把手机平放到桌面上，视频这边一瞬间只剩下空白的天花板。
她又拿起手机来，对在嘴边，“Plz，wetalkedaboutthisbefore，I」mfine。”
声音又软又低，比起抗议、厌烦或者生气，更像乞求。
她抱歉地抬头，看了顾梓一眼。顾梓微微点头，继续打字。
也许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这次对话听上去比顾梓想得要私人、也要更沉重。
可她现在堵不上自己的耳朵，就“Comeon，Sherry，射isyoumom。”姜歆娆父亲沉声说。
“我知道，我知道……”姜歆娆回答，“我不想说。为什么我一定要说？”
那边没说话。最后姜歆娆服软了。她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去任何不该去的地方，也会去见Peter，我和你们保证。”
两个长辈好像满意了，又说了几句，才挂断视频。姜歆娆一瞬间像脱力了似的弯下腰，扶着额头低低说了句，“抱歉……”
顾梓才意识到，她是在对自己讲话。
“没关系……”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完工困觉！
困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