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收回目光， 看向她，尾调上扬轻轻“嗯？”了声。
姜歆娆不着痕迹地移开手，好像刚刚她碰顾梓， 只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等到顾梓准备同她说话， 这人又像哽住了似的不开口了。
“怎么了？”顾梓问。
姜歆娆摇摇头，“喝点酒么？”
顾梓蹙眉，“是你开车来的。”
也对。
小顾总也不会让她代驾或者打车之类的。
姜歆娆抿唇，垂下眼， 有点儿委屈的样子，“我连喝酒自由都没有了吗……”
顾梓说：“可以在家里喝。”
“啊？”姜歆娆愣住，“哦，那正好，你想见见Frank么？”
顾梓捂住额头。
她是说姜歆娆可以在家里喝， 可没说她要陪这人在家里喝。
但姜歆娆兴致冲冲地问她，她倒不知道怎么把澄清的话说出口了。
顾梓说：“或者让你的助理来接我们回去。她周末上班么？”
从工作职责上来说， 艺人助理一般都是随时响应。但这个时间听上去着实比较为难人家， 又是马上让人过来，顾梓不知道姜歆娆和夏槐一般是怎么安排的， 姑且问一问。
“我给忘了……”姜歆娆一拍大腿，“你等等，我和她说啊。”
姜歆娆摸到桌面上放着的手机，拿起来， 顺便扭头对着老板说：“老板，老样子……”
老板：“好勒，马上。”
他放下手上的盘子，转身去柜台后面拿姜歆娆的酒。
顾梓：她还没说她要喝啊！
她对面的姜歆娆已经热火朝天地和她的助理聊起来了。顾梓无声叹气，默默接受了事实。
一会儿姜歆娆挂掉电话，“她说她要过一会儿才能来，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再逛逛。稍微迟一点，应该也不会那么多人。”
菜还没上，老板倒已经把酒拿过来了。酒杯不像传统清酒用的小瓷杯，而是葡萄酒杯。他走出吧台，亲自把酒和酒杯放在两人桌面上。
酒的温度正好，一点点凉，又不很冰，瓶身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水珠。
纯净酒液倒进杯子里，姜歆娆握着杯柄嗅了嗅，问：“小顾总平常喝清酒么？”
“不常喝……”顾梓说。她们这个角落灯光太暗，想看到瓶身的
“是……”
于是顾梓抿了一口。味蕾先接受到的不是酒精味道，而是芳香的果味。酒比起苦涩辛辣更甘美，不像烈酒似的呛人。
说来奇怪，顾梓不知道怎么定义这个地方。说是居酒屋，又不像它那样吵吵嚷嚷，但要说正经的料理店，也绝对不是。
珍贵的平政鱼和普通到不行的三文鱼刺身奇妙地共存，甚至就随意地放在两个毫无装饰的碟子里。
这要放在高档寿司店，可不得下面垫上满满的碎冰，倒腾一个造型，再加上各种装饰才配端上桌不可。
姜歆娆横握着筷子，用极其不标准的日语说了句「我开动了」然后道：“我不客气啦，趁新鲜。”
顾梓笑笑，也说了句「我开动了」。
日式料理讲究「先淡后浓，先生后熟，先清后油」。生鱼片有各种品类时，也先从味道最清淡的白肉鱼开始尝。
平政尤其适合微热的夏日。老板的刀工很好，切下来的薄片几乎透明，晶莹剔透，带点淡粉色，入口是结实又甘甜的清爽感。
姜歆娆问：“怎么样？”
顾梓点了点头。
姜歆娆会意，轻声笑起来，“我知道你会喜欢的。”
顾梓放下筷子。清脆地嗑哒声让姜歆娆歪了歪脑袋，就听到顾梓问：“你怎么就知道了？”
姜歆娆没正经回答她的问题，只鼓鼓腮帮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理直气壮道：“我就是知道呀。”
顾梓垂下眼睫，盯着盘子里金枪鱼大腩上漂亮的油花，勾了勾唇角。
生冷凉菜过后是烤物炸物。酱烤的鸡肉串鲜甜，天妇罗则炸的酥脆。
每份的量都不多，分到两个人正好，却没因为量少而参差了质量，足以看出老板下了多少工夫。
最后才是主食和甜点。
虽然周围一直有交谈声，但整个餐厅还算是安静的；因此两人交谈也都压着音量，更多时候是在默默享受食物。
末了一瓶清酒也被两人喝得七七八八。二割三分的清酒不算烈，配上精致的食物正好，她们就两个人，喝多了也有点晕。
顾梓停下手中的筷子缓一缓，对面的姜歆娆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道：“哦，对了。”
“你之前顾梓和程璐颐聊了那么久的天，也没听到她说自己要回来了，有一瞬间顾梓觉得这人是不是在故意瞒着她。顾梓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最终觉得大概不是。
——程璐颐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心太大，侃大山说着说着完全就忘了正经事。
姜歆娆看顾梓这幅模样，皱了皱鼻子，“啊，她没跟你说啊。”
她侧开脸，小声自言自语地嘟囔，“是忘了么？”
然后又支肘看着顾梓，说：“我先跟你说了，回头她再告诉你，你要说她哦。”
顾梓：“嗯？？”
姜歆娆解释，“她都告诉我了，还不告诉你，都是好朋友，怎么能这样嘛。”
顾梓眨了眨眼。
“程叔叔催她回来——她应该就回来见见大家，给程叔叔一个交代，再飞出去。”
“她什么时候回来？”顾梓问。
“好像还没定，但就这几周了。她还跟我说，一回来要开party，就用她在西边郊区的那套别墅——”
说到party，姜歆娆突兀的停住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了顾梓很久，下巴撑在掌心，懒懒地、还有点儿困的迷糊样子。
顾梓坐立难安地往后退了退，正欲开口，“所以……”
“你要去的话，和她说一声就好了。”姜歆娆笑道。
她闭上眼，这回换了姿势，额头抵在手背，声音很低，“你去的话，我也去。”
顾梓沉默地望着她。她突然想要周围的灯光亮一些——亮到能看清姜歆娆的表情为止。
姜歆娆抬眸。她好像有点不敢看顾梓的样子，故意偏开目光，眼神却还是难以抑制地一下下扫过来，“嗯？”
小顾总没有回答她。她只站起身，问姜歆娆，“吃好了么？”
姜歆娆闷声，“嗯……”
“你好，帮我们结一下账。”顾梓招呼柜台后面的伙计道。
“啊，记我账上就可以了，藤木君。”姜歆娆也撑着桌子起来，说。
从狭窄的桌子空隙间熟练地挤过来的伙计闻言看眼顾梓，又看眼姜歆娆。
顾梓微微颔首，不再争着买单了。
她走出餐厅，姜歆娆则小尾巴似的在她身后辍着。到那个有楼梯的路口才停下来，暖黄的灯光下顾梓回头，姜歆娆瞅着她，扬起顾梓凑过去一点，看她有点儿呆愣的样子，道：“你没醉吧？”
“没有……”姜歆娆说，“就一点晕，问题不大。”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
顾梓的眼神顺着她的动作滑到她耳廓上。方才在店里灯光太暗，她现在才看清楚，那一小片肌肤，连着到她的脖颈都泛着隐隐的红色。
顾梓：“额……”
现在想起来，姜歆娆喝得比她快多了。
唉，这人。
她还正兀自感慨，姜歆娆从掏出口罩，戴上了，又给自己按上帽子，两步走到她身边，微微俯身下来，挨在她耳边说：“走吧，逛一逛醒酒。”
她是给自己按上帽子了，帽檐却明显按得太低。顾梓都怀疑她能不能看到路，这两步是不是凭记忆摸过来的。
“你确定你没醉？”顾梓把她的帽檐抬上去一点，望进她眼里，问。
“嗯，真的没有。”姜歆娆执著道。
“那好，你告诉我，11乘12是多少？”顾梓问。
姜歆娆定住了：“额……”
半晌，她去口袋里掏手机。
顾梓笑吟吟地按住她的手，“用计算器就不算数了。”
“你欺负我，这怎么算啊！”姜歆娆急了，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里水盈盈的，道：“那我醉了，我承认！”
“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数学题。”她可怜巴巴地说。
顾梓没反应，她又凑近了，长手长脚地，却矮身挽住她的手臂，接着摇了摇，“顾梓、小顾总？”
顾梓微笑起来，“好，你没醉。”
“走吧……”
姜歆娆松了好长一口气。
她们吃完饭，街上已经空旷了不少。一些商家已经准备打烊，大多数都还开张着，仍旧有叫卖和交谈的声音传进两人耳膜。
姜歆娆方才挽住她，这会儿就不放手了，掌心滑到她小臂内侧，虚虚扣着，也不用力，是顾梓不舒服就可以轻松挣开的姿势。
两人慢慢走回车边上。姜歆娆匀了匀气息，说：“刚刚程璐颐……”
“嗯？”
“就，你要去的话，记得告诉我。”
“为什么？”
这回姜歆娆不出声了。她混沌的脑子一瞬间想不出什么理由，也就怔怔地没有回答。
顾梓停下脚步。姜歆娆赶忙也跟着停下来，手却已经抽离了女人温凉的柔软肌肤。
她没反应过来。顾梓看着她，抿唇，叫她的名字，“姜歆娆……”
“我没那么随便……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