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 天色晴朗。

  卫燕思屏息聆听,有车轮细微的嘎吱声响。

  乌鸦在和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周旋,很快败下阵来, 扑棱着翅膀,讪讪的飞走了。

  得胜的鸟儿在枝桠间跳跃, 叫声空灵宛转, 像是一首欢送她们的赞歌。

  马车前后亦有骑兵跟随,全部换了装束, 或打扮成走单帮的商客, 或打扮成镖师, 四下分散,队形看似章法全无,却又将马车围在当中,慢慢向城门移动。

  “六公子, 到城门口了。”春来道。

  卫燕思觑着身旁的人儿, 笑着道:“走快些。”

  话音一落, 传进马鞭抽打皮肉的响声, 马儿的嘶鸣随之而来, 马蹄嘚嘚, 车速陡然加快。

  待到回神, 马车已然跑出豫州城门。

  她们在豫州呆的时间并不久,因着与红莲教日日争强斗狠的缘故, 心力耗费太甚,显得度日如年。

  曲今影到底心肠软,豫州虽残破,但她与卫燕思在这朝夕相伴,她晓得宫里的日子, 嫔御若受宠,也不过三五日才见皇帝一回。

  哪有那么多的“岁岁常相伴”“处处与君同”

  思及此,曲今影掀起车窗帘子,探头往回望,那豫州城门斑驳,秋日的晨光照不出它半分颜色。

  她想,这辈子再不会回来了。

  却愿豫州能在卫燕思的治理下,再现昔日荣光。

  更愿整个天下一片欣欣向荣。

  “小心。”卫燕思扶住曲今影的腰肢,护她坐回车内,顺带拨正她被风吹乱的几缕耳发。

  “我就看看嘛,你凶什么凶。”曲今影双臂环抱在胸前,微侧开身子,拿背对着她。

  卫燕思无措,她何时凶过了?

  曲今影适时回眸,读懂她眼神中的疑问:“你就有,你就有!”

  甚至,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卫燕思:“……”

  瞧瞧,越来越有宠妃的样子了,会耍小性子。

  卫燕思惊奇又新鲜,陪着她闹:“我关心则乱。”

  “你还有理了?”

  哇哦,不光有宠妃的小性子,还有宠妃的无理取闹。

  卫燕思脸上写着“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接着道:“准你平日凶我,不准我凶你两句?”

  “我没凶过你。”

  “这个嘛,”卫燕思歪歪头,假装思考,“凶我的时候太多了,我都不知从何讲起。”

  曲今影推搡她一把:“你堂堂国君,居然信口开河。”

  “你看你看,动手了吧,”卫燕思煞有其事道。

  这下,曲今影可真是有口难辨,气得两只小手手紧紧搅在一起,活了二十年,她鲜少遇见卫燕思这样的硬茬。

  干脆耍浑:“回到雁京我才不入宫,你重新选皇妃吧。”

  哇哦,宠妃的新招数——

  “你胆敢威胁国君。”

  “你你你你……能如何。”曲今影讲到后头,中气稍显不足。

  卫燕思取笑曲今影用最怂的姿态,讲最嚣张的话。

  突然,马车剧烈抖动一下,卫燕思和曲今影齐齐往前倾,幸而卫燕思反应快,扶住曲今影的身子,也稳住自己。

  马车紧接着摇晃起来,头晕目眩铺天盖地而来。

  马儿发出噪音,持续嘶鸣

  春来在外狠狠拽住缰绳:“吁——吁——”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堪堪稳住,大喘了两口气,急吼吼的去问卫燕思的安危。

  “六公子!有人挡道,马受惊了。”

  闹出这么大阵仗,绝对不是一般人。

  卫燕思看着春来伸进来的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她定了定:“镇定些,别露怯。”

  再一撩窗帘,顿见乔装改扮的黑衣卫齐刷刷的挡在车前,手举长剑,剑刃闪烁着刺目的白光。

  卫燕思有几许烦躁。

  回京的路难道不能顺利些

  她将视线越过黑衣卫,往前眺了眺,望着最前方的挡路者,粗略一数,大概有上百人,个个粗布衣裳,像极了流浪天涯的落魄客。

  其中一人戴着斗笠。

  能轻易认出是耿忘书。

  卫燕思双眉紧紧揪在一起,皱痕犹如刀刻一般。

  她转眸,让曲今影安静呆着。

  “你不准去。”曲今影揪住她袖子,眼带祈求,仿佛一名孤苦无助的小姑娘。

  卫燕思:“城内城外布置有黑衣卫,没人可以伤到我。”

  曲今影神色倔强,偏不松手。

  卫燕思便故作轻松的逗趣:“他们挡着咱们的道,如何回去雁京呢。”

  她并不着急,语毕,静静同曲今影对视,眸色温软,更及似水柔情。

  曲今影招架不住,慢吞吞的松开手,脑袋低垂着,一声不吭。

  卫燕思揉揉她发顶,保证道:“答应过你回雁京,就一定做到。”

  说罢,打起帘子,跳下车辕,悠闲地拍拍马脖子。四围凉风乍起,高高扬起她的衣带。

  耿忘书的喊声搅在风里:“万岁要走?”

  卫燕思内心有句“关你屁事”,摆臭脸道:“耿少侠记性不太好,忘记三日之期到了。”

  “是万岁忘记了一个约定。”

  “有屁快放。”

  耿忘书:“……”

  “我耿家祖宅,万岁还没进去呢。”

  卫燕思随意拱了下手,无所谓道:“朕离京太久,国事繁忙。”

  一提这事儿她就烦,满脑子都是养心殿的折子堆积如山的画面。

  她得批到猴年马月去。

  都怪耿忘书,有病!

  耿忘书面色霎时阴沉:“你答应替我耿家伸冤,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三日的期限过了。”卫燕思二次强调。自个儿不知珍惜能怪谁。

  “不如万岁现在就跟我回耿家祖宅。”

  “你当朕是什么!任凭你呼来喝去!”

  风禾翻转手腕,剑尖往前刺出,抵在耿忘书咽喉处:“乱成贼子!”

  气氛陷入沉闷,空气逐渐稀薄,双方人马摆好阵势,蠢蠢欲动。

  “自不量力。”风禾扎稳下盘。

  耿忘书挑起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同时手摸上腰间,拔出几枚长镖,镖身刻有鲜红的莲花纹。

  风禾发狠道:“你的死期到了。”

  “非也。”耿忘书张开五指,长镖自指缝中滑落,砸在地上。

  他身后的红莲教徒,也悉数抛下了兵器。

  一场兵戎相接,以滑稽的方式暂停。

  卫燕思费解耿忘书要唱哪出。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发前天的红包了~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