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为了您好, 您是她最心爱的孩子,她一直视你为己出,您切莫伤她的心啊!”

  “求你了万岁。”

  “您不想想自己的安危, 也要为县主想一想啊。”

  “跟奴才回去吧,查到卢阁老, 您已不虚此行, 此番回京, 定能有所作为,坐稳皇位。”

  “我可不稀罕皇位。”

  “这是大长公主的心愿啊!”

  风禾折下腰去, 额头重重撞在地上,“她临死前一心牵挂着大雁江山。”

  风中凉意渐浓,卫燕思打了个抖, 神思恢复清明,她想起白日做的那个梦。

  梦里的女人催她快快长大,

  这个女人……会是大长公主吗?

  卫燕思脚下虚浮,撑住凉亭的柱子。

  “传令……救出郝明。”

  .

  救人不易,耿忘书敢在豫州撒野, 定不会只身一人, 是以豫州城内, 不知藏有多少红莲教余孽。

  执意救人,恐先暴露自己。

  届时他们在明, 耿忘书在暗, 太过被动, 免不了又是一场血战。

  卫燕思清楚其中厉害,念及时间不等人,建议智取。

  反正她铁了心要探知真相。

  纵使风禾不愿意,也怠慢不得, 遑论耿忘书折磨起人来心狠手辣,郝明该是熬不了多久。

  明抢不成,暗偷总行吧。

  第二晚,夜静阑干之时,风禾带着暗卫实施“偷人”计划。

  卫燕思则哪都没去,呆在客栈的上房,陪着曲今影。

  这间房由春来打扫,小奴才挺有本事,不仅焕然一新,纤尘不染,且布置简洁文雅。

  一看就知是用了心的。

  被褥松松软软,卫燕思躺在上头,像躺在云端,惬意得骨头都散了。

  为了谨防红莲教,他们白日尽量减少外出,夜深也不点灯。

  黑暗中,有人躺到她的身边。

  除了曲今影还有谁。

  卫燕思扭过脸去瞧,其正单手支着半边脑袋,侧着身望她,桃花眼闪闪发光。

  “你有心事。”曲今影道。

  卫燕思不打算瞒她:“我在想前朝大长公主的事。”

  “何故突然提到她。”

  “前日我做梦……梦里的人或许就是她。”

  曲今影用指尖碰碰她耳垂,触感微凉:“你是触景生情罢了。”

  卫燕思费解。

  曲今影声线低缓:“豫州富庶,本是大长公主的封地,你——”

  卫燕思抬起上身:“豫州是大公主的封地!”

  “你……不知?”

  卫燕思可以感觉到曲今影在漆黑中,正用一种惊奇的眼神打量她,咽了口口水:“我……忘了。”

  这理由烂的很,曲今影显然不会信。

  她担心曲今影追问,紧接着扯谎道:“不瞒你说,宫里头的人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大长公主,我也好奇过,问过易东坡,他老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

  “你既然知道多少大长公主的事,就同我讲讲呗。”

  曲今影沉默了好久。

  “今影?”

  “端阳大长公主的事,是我在娘亲那,偶然听得的。”

  卫燕思蹬掉鞋,盘腿坐在床间:“好今影,快些告诉我。”

  曲今影不愿抚她的兴致,放下床帘,隔出独属她们二人的空间,于寂静中娓娓道来。

  “端阳大长公主和太上皇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长太上皇八岁。”

  “虽是女子,却最得高祖皇帝疼爱,视作男儿教养,琴棋书画、礼乐骑射,她样样出类拔萃。”

  “前朝宫中一度有传言,高祖皇帝动了传位大长公主的心思。”

  “直到高祖皇帝龙驭宾天,颁下遗诏,传位太上皇,由大长公主辅政。”

  卫燕思沉吟,这是变相的把大雁江山交到大长公主手中啊。

  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她完全可以想象,朝堂内外掀起了何等的轩然大波。

  “后来呢?”

  曲今影顿了顿,贴过身子来,抱住她的脖子,香软的鼻息喷在她颈间。

  卫燕思怔住,欣喜于她的主动,手贴在她腰侧轻轻摩挲。

  再次追问:“后来呢?”

  “臣妾……不敢说。”

  臣妾?

  曲今影头一回在她面前这般自称。

  卫燕思内心不免荡漾,若此刻有一块糖,她定要掏出来,喂进曲今影嘴里:“无妨。”

  “万岁可不能罚臣妾。”

  “绝对不罚。”

  曲今影却反悔了:“算了,臣妾还是不说吧。”

  高高吊起她的胃口,说算就算?

  “好爱妃,你别逗朕玩~”卫燕思捧起她的脸,双颊处各啄一吻。

  曲今影方才开口:“后来,上皇年岁渐长,受到奸臣挑唆,疑心陡生,认为大长公主霸权理政,有夺位之心,姐弟二人生出嫌隙,惹出了大祸。”

  “什么样的大祸?”

  “我娘亲讲到这儿便不讲了,那时我年幼,不曾把此事放在心上。”

  卫燕思遗憾不已,臊眉耷眼的与她拉距离,独自陷入重重心事中。

  “你……生气了吗……”

  卫燕思抬眸,见曲今影侧对着她,小手捻着被子一角,不时偷看她一下。

  怪可爱的。

  卫燕思眼中闪过一丝了悟,凑上去,在她唇间啄了一口:“是我非要追着你问,生气岂不是显得我太不讲道理?”

  “我对上皇……大不敬……”

  卫燕思竖起手指贴在唇中央:“嘘——”

  “这是我们的秘密。”

  曲今影直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端端正正坐好,深深注视着她道:“阿思,你对我可真好。”

  朦胧月光,长夜漫漫,明明看不清对方太多,可卫燕思愣是感觉到她的笑容温雅,暖如春风。

  直吹拂到她心底最深处。

  她的四肢百骸都在发麻,腺体也麻酥酥的……

  现如今,她不再焦虑发热期,反正曲今影事事由着她。

  依从本能,她拨开曲今影滑落在肩头的长发,露出曲今影雪白的脖颈,倾身靠近,张开了嘴,充血的犬齿咬颈后……

  房外有响动,卫燕思松了口,半抱着曲今影,放她躺进枕间,离开时,鼻尖不慎擦过她眼角,感受到一丢丢湿意。

  “我弄疼你了?”

  “……没有。”曲今影的手指揪着她衣襟,神情依稀迷蒙。

  “主子,”春来轻轻叩门,“风禾大人带人回来了。”

  卫燕思欢喜得很,再用鼻尖撞了下曲今影的脸蛋,旋身跳下床,拉开门,入目即是春来一张苦瓜脸。

  她问:“怎么啦?”

  春来苍蝇式搓手:“人……挺虚弱。”

  卫燕思登时放下唇角,随他下了楼。

  双脚刚落上大堂,面容已腾起阴霾含煞:“这——”

  卫燕思抬手,指着地上浑身是血的人

  风禾就站在那人身边,面容凄凄:“回六公子的话,郝明受了折磨,怕是撑不住了。”

  “叫大夫!”

  “六公子忘记了,这里是空城,没有大夫。”

  郝明突然大喘两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像高高鼓起的山包。

  风禾立刻蹲下去,探他的鼻息和脉搏:“人已在弥留之际了。”

  卫燕思不怒含煞,急步过去,盯着郝明问:“郝敏,朕是大雁的君主,嘉懿皇帝。”

  “朕有话问你。”

  她顿住,静心等待郝明的反应,不知是不是错觉,郝敏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有话说。

  卫燕思:“郝明?”

  地上的人半睁开了眼皮,脖子慢慢转动,牵扯开颈侧的伤口,流出一滩刺目的红。

  “唔……”郝明痛苦的□□,五官揪在一块,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卫燕思语速极快:“朕问你,前朝大长公主和耿家有何渊源?耿家遭灭门是否和大长公主有关?牵扯多少前朝往事?还有——”

  “唔……”郝明开始剧烈抽搐,瞪圆双眼,眼球几乎鼓出来。

  卫燕思更是急躁,命人摁住他的手脚:“你是谁的人?忠于大长公主还是忠于卢池净?”

  话问到中途,郝明高高鼓起的胸口迅速瘪下去,手脚随之一抖,看样子是要断气。

  卫燕思半蹲下去,拍拍他血肉模糊的脸,皮肤上的血迹,将干未干,染红了手指。

  “咯!”郝明呛了一口血,终于脑袋一歪,没有了声息。

  卫燕思悲从中来,腰背塌软,像一只被丢进冷水的肉虾。

  “六公子……您节哀。”风禾将剑换到另一只手。

  卫燕思低着头,眼睛闭上又睁开,视线不小心滑向风禾的手背,上头有密集的血点子,有大有小,像是喷溅上的。

  卫燕思心头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眸色沉了沉,问:“你和耿忘书交手了?”

  “小的很小心,未被人发现。”

  卫燕思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即刻扶下.身去,查看郝明的尸身,从上往下,一寸一寸,细致严谨。

  最后定睛在郝明的侧颈,约有一指长的割痕,与其它伤口相比,愈合程度较低,是一道新伤。

  再结合风禾那夜央求她回宫的态度……

  卫燕思的心脏,如坠寒窖。

  她只盼是自己疑心病重,多想了。

  便也不藏着掖着,摊开手,让风也将剑递来。

  “六公子,您是要——”风禾微侧着身子,目光忽明忽暗。

  “我要看看你的剑。”

  风禾把剑捏紧,手背浮出青筋,手腕亦跟着浅浅颤抖。

  瞧他这副模样,卫燕思纵然不愿相信,也无法自我欺骗。

  “把你的剑拿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