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间很快过去。

  葛长留的承诺没有兑现。

  卫燕思这才后知后觉红莲教本事通天, 或许早已逃出了雁京城,不禁怨怪葛长留盲目自信,害得她错过了营救曲今影的最佳时间。

  卫燕思烈火焚心, 一时失去分寸,痛骂葛长留一顿, 半分面子都不给他留, 若不是易东坡在旁边劝着她,她能拎出葛家的祖宗十八代接着骂。

  得知噩耗的勇毅侯府顿时哭成一团,纵使曲傲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当场一个抽抽,昏倒在幸灾乐祸的柳二娘怀中。

  幸亏温三娘有所准备,差人去唤早早就请来府上作客的御医, 不至于让曲傲晕死过去。

  曲傲倒了, 曲金遥成了家中唯一可依靠的男丁,他是个坐不住的主,当天就进了宫求见卫燕思,但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当着卫燕思的面, 跳着脚咒骂红莲教丧尽天良,再一通痛哭流涕, 恳求为燕思务必找到他妹妹,并保证勇毅侯府自此愿为卫燕思肝脑涂地,当牛做马。

  卫燕思在百忙之中抽出一柱香的时间安慰她这未来的小舅子,并指天发誓,一定会将曲今影毫发无伤的找回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曲金遥送走。

  同他们一样着急的是太后, 但她却比卫燕事要理智许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长算远略中。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一旦曲今影被纳为妃,白鹿党和保皇党自此就共侍一主,结成同盟,形势对以卢池净为首的南儒党最为不利。

  而曲今影的失踪,改变了南儒党的劣势。

  获利最多的往往嫌疑最大,太后不得不怀疑此事或许和卢池净脱不了干系。

  “奴婢斗胆一言,那卢大人虽然在朝政上与万岁多有不合,可爱国之心倒是天地可鉴。”兰嬷嬷道。

  太后拍拍她为自己捶腿的那双手,哑着嗓子说:“人心最难测,只怕我们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奴婢马上派人去查。”

  “不用了,如果这事跟卢池净没有关系,他便清者自清,如果跟他有关系,凭他的才智,哪里会留下证据等咱们去查?”

  兰嬷嬷的面庞浮上忧郁和悲凉:“可怜清慧县主一姑娘家,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影儿暂时不会有事。”

  “奴婢愚昧,请太后明示。”

  “红莲角竟然留下了豫州这二字,就是希望朝廷的人去那地方走一遭。”

  .

  “您要去豫州?”风禾的声线拔高两分,失了一贯的沉稳。

  卫燕思坐在勤政亲贤的门槛上,微微抬眼看着半跪在她面前的人,解释道:“耿忘书留下豫州这二字,定然有他的意图,朕猜他会带清慧县主前往豫州。”

  “或许那豫州是他们红莲叫的老巢,您去多半凶多吉少!”

  “他们的实力你看到了,若想杀朕,把朕引出宫,在雁京城内就可动手,何故要提豫州。”

  “这些贼人歹毒狡猾,居心叵测,万岁不如派人走一遭,何苦自己以身犯险。”

  “雁京城内的官家女眷那么多,他们为何偏偏要闯入风险最大的勇毅侯府,绑走清慧县主?”

  “那是他们晓得清慧县主是您心爱的人,他们在报复您。”

  “或许是为了报复朕,又或者是要把朕引去豫州。”

  豫州是耿忘书的家乡,存有耿忘书家破人亡,被迫流浪天涯的缘由。卫燕思有种感觉,一切恩怨,能在豫州得到解决。

  风禾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他们在水月河畔要杀您,才一月的光景,就改了主意把您引去豫州,您不觉得蹊跷吗?”

  这一点卫燕思也琢磨不通,她这几天脑子乱的很,又没睡过一次好觉,思考不出耿忘书的真正用意。

  她唯一确定的是,假如耿忘书真的想她去豫州,那么她就是能救曲今影命的唯一稻草。

  出宫她自然会害怕,可一闭上眼,曲今影的音容笑貌就出现在眼前。

  那姑娘讨厌她时,恼羞又压抑的样子。为她挡刀时,果敢又决绝的样子。接下她的玉如意时,腼腆喜悦的样子。

  关于曲今影的一切,她都铭记于心,可她不能余生都靠这些回忆活着。

  她愿意为了曲今影去鬼门关走一遭,她要曲今影活生生的陪着她,岁月漫漫,千山万水,她想一直有她陪。

  这样美好的祈愿,以身犯险又何妨呢?

  风禾的衣服上有一层寡淡的月华,而他的脸却是苍白如纸。他盯着卫燕思看,空气静谧的像是被凝固住了。

  片刻,卫燕思撑着门框站起身,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朕要去找她。”

  “奴才不同意!”风和横劈一记手刀,劈出冷冽的风声。

  院子里的人全傻了。

  卫燕思也略感惊讶,这风禾虽然爱犯轴,可呆呆傻傻,不善言辞,总显得木讷老实,竟还有强势的一面。

  卫燕思嘴巴开开合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旁伺候的易东坡,疾步上去,用浮沉当鞭子狠狠抽打风禾,尖着嗓子骂道:“放肆。”

  旋即又哈着腰走向卫燕思:“万岁,风禾大人是替您的安危着想,他的忠心您是明白的,万事都捧您在第一位,您千万别同他计较哈。”

  另一边的春来也稳不住了,走到风禾身边,劝他赶紧磕头认错。

  卫燕思从来就没把风禾当过奴才,况且前往豫州危险重重,风禾也是为了她好,她哪能好心当成驴肝肺,反而怪罪风禾呢?

  卫燕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努力扬起一丝弧度,以求缓和焦灼的气氛:“风禾,朕明白你的用心,但豫州朕一定要去……朕需要你的保护。”

  “微臣不去!”

  风禾的声音化成一块冷硬的冰,他说罢,大步迈出养心殿,即便春来在后头恳求他回来,他也硬着脖子不愿回头。

  他捏起拳头,指尖嵌进掌心,鲜血往下淌,滴答滴答,好似天在落红雨。

  在月色迷蒙中,他没有目的地的向前,待到回神之际,已来到了慈宁宫的门口。

  慈宁宫内的灯熄了一半,门口两名小太监正在兰嬷嬷的叮嘱之下仔细地锁着门。

  一见他来了,兰嬷嬷立马提起精神,问:“风大人是有要事禀告太后吗?请您稍等,我进去通传。”

  兰嬷嬷提起放在脚边的白灯笼,笼中的一豆烛火,有一瞬的摇曳,令风禾生出片刻的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儿时的青陵城,在鲜花烂漫的季节里,端阳大长公主一袭淡雅的青衣,抱着一襁褓中的娃娃,走在抄手长廊下。

  明丽的阳光落在大长公主的肩头,也落在婴儿粉红娇嫩的小脸上。

  而他则在一株桃树下练剑,刚刚练会大长公主教他的一套新剑法,迫不及待的想向大长公主展示。

  他抱起木剑,笨拙地跳上长廊,拦在大长公主身前。

  ——您教的剑法我练会了,才两天就学会了哦,耍给您看,咦,您手里怎么抱个奶娃娃?

  ——这是小燕思,以后她和我们住在一起。

  ——她是哪里来的?和我一样是您从河里捡来的吗?

  ——傻孩子,河里哪有那么孩子可以捡,她是……我妹妹的女儿。

  ——您还有妹妹,以前没听您提过呢?

  ——她……过世了。

  ——哦……行吧,以后我就是小燕思的师父,我也教她练剑。

  ——不行,小燕思她不学武。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他哥哥呀,你要好好练剑,以后保护妹妹知道吗?

  ——可我想要个弟弟。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要保护,她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风禾大人,风禾大人?”兰嬷嬷瞧出他走神,歪着脑袋唤他。

  风禾陷在往事中不可自拔,久久才回神,漆黑的双眸却蒙着化不开的雾气,显得人呆滞。

  兰嬷嬷不放心,再问他:“万岁还好吗?”

  风禾:“……好。”

  “你需要见太后一面吗?”

  “不……用了。”

  风禾的眼睛有点发痒,他抬手揉一揉,指节沾到了眼尾的湿意,夜风一吹,成了透骨的凉意,令他心底陷入无底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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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去豫州,需翻山越水,穿荆度棘。

  没有风禾在旁助一臂之力,卫燕思心里定是没底的,但她不会退缩,她相信,她心爱的姑娘一定期盼着她去相救。

  她不敢辜负这份期盼,只带上了春来和十数名暗卫,趁着月黑风高上路了。

  一切从简,她和春来共乘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又弄来一块大理寺的腰牌和两套大理寺的官衣,假扮成出城查案的探官,顺顺利利的让守城的官兵开了城门。

  在城郊的一处小破庙里,她们稍事休息,重新换了套衣服。

  卫燕思提醒春来:“你要记住我不是皇帝,若有人来询问,你只道我是雁京一盐商家的小公子,我叫魏雁,家中排行第六,家里人爱称呼我为魏小六,外头的人则喜欢喊我魏六公子。你依然是我的仆从,我们二人打雁京出来,要回宁南老家为曾祖母送葬。”

  春来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奴才记住了。”

  卫燕思“啧”他一声:“不能说奴才。”

  春来忙纠正道:“小的记住了,六公子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周六呀~又到了双更的日子,大家记得早点来,我会早点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