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家，精神病院……等待冉铭和贺枝来见她。”
迟遇想过很多种可能。
冉禁九岁的时候，一直在寻找她的明鹏生物到底是找到她了，为了顺利将她带走，顺手处理了养母苏月珍。
冉禁有可能被带去了一个隐秘的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或许是一所福利院，或许是一户人家，暂时住下来假装成那里的一份子，等待命运的安排。
可现在邹清说，不是福利院也不是某户人家，而是一家精神病院……
迟遇在想到这个十九年前发生的场景时，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心口绞痛。
九岁的冉禁才多大一点，被送去精神病院？
肯定是明鹏生物旗下的私人医院……
他们会怎么对待一个逃走多年终于抓回来的小克隆人呢？
迟遇五指握紧椅子扶手，骨节发青，几乎要将扶手掰断。
邹清主动说：“她在精神病院里的事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后来的确被冉家人接走了，住了不到半个月吧她就从冉家逃走，之后一直在外流浪 ，再次有消息的时候，就是到了你姐姐身边的时候。”
齐瞳怕迟遇暴怒，将邹清当场踢出个好歹来，赶紧转了个话题问：“所以冉禁之所以要克隆人，是因为他们女儿那时候的患了重病吗？”
邹清看着地面，似乎在回忆：“这件事说起来也让人啼笑皆非。”
三十年前的冉氏集团在制造业独占鳌头，冉铭接手了家族企业，是业界知名新锐企业家。
在商场上风光的冉铭却有自己的痛苦，他和爱妻所生的女儿体弱多病，出生没多久就经历过大手术，刚有些好转，年仅两岁的女儿却被绑架，铺天盖地地寻找，只找回来一截断指。
贺枝看到这截断指时差点吓昏过去，冉铭赶紧将断指妥善保存，原本是想着找到女儿之后还有机会将断指重接，没想到很快得到了女儿的死讯。
绑匪是冉铭的商业对手，为私仇泄愤，将他们女儿杀害，并且拍摄了虐杀视频传给了冉铭。
悲痛欲绝的冉家父母以为女儿死了，除了协助警方重金悬赏犯人之时，有个神秘的生意人找到冉铭，告诉他一种可能性。
你们不是保存着女儿的一截断指吗？只要一百万，就能克隆他们的女儿，让死去的女儿“重生”。
一百万换一个女儿回来，非常便宜了。
冉铭听说过克隆，但大多数都出现在科幻作品里，现实中克隆技术距离他很遥远，也很神秘。
他不喜欢克隆，光是想一想用科技复制出来的人就有些反胃，他觉得那不是真正的人。
冉铭将这件事告诉给妻子贺枝，贺枝却动心了。
“克隆不是一样的基因吗？不就是小禁吗？只是让她再出生一次罢了，还是我们的女儿啊！难道你都不想女儿吗？”
自从女儿去世之后，贺枝夜夜做噩梦，以泪洗面。
每每在梦里她都梦到小禁，梦到一身血的女儿质问她：你们为什么不救我？！
冉铭犹豫不决，贺枝却主动找上了那个神秘的生意人。
这神秘的生意人就是何溢的父亲，何宇盛。
当时三十岁的邹清，就是何宇盛最得力的助手，这件事全过程她都参与其中。
那个时候不过二十岁的何溢和何封两兄弟也在帮父亲做事，熟悉明鹏生物所有的业务。
邹清与何封这对相差十岁的恋人那时候还没有苗头，两人是怎么相爱的就是后话了。
三十年前的明鹏生物只是个初具规模，藏在地下的小公司，打着研发抗癌药的幌子，背地里已经实验诞生了好几个克隆宠物和克隆人。
因为刚刚开展业务，客户很少，也不敢将生意摆在明面上，都是何宇盛自己多方打听找到合适的客户，自行上门推销。
何宇盛邀请贺枝参观他们秘密的实验室，甚至抱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狗给贺枝赏玩。
贺枝玩了一会儿宠物，之后和两个克隆孩子说了话，完全没有看出他们和普通孩子有什么区别。
一切都超出她的预料。
原来这是一个违法的、极其私密的克隆计划，人工培养出“备用品”，无论是器官还是整个“人”。
何宇盛跟贺枝说：“只需要区区一百万，你们就能再次拥有新女儿，最重要的是这个新女儿可是比之前的还要完美，你怎么可能不动心。”
“完美？”贺枝疑惑。
“敲除劣质DNA，让她更健康、聪明和强壮，这不是贺女士和冉先生最希望的吗？”
贺枝和冉铭其实是亲兄妹的秘密从未透露给任何人，当时何宇盛也只是有所猜测罢了，但问心有愧的人总是容易紧张，贺枝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玄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没人会知道真正的贺枝早就被她和冉铭联手杀死，永远葬身于雪山。
可就算他们再守口如瓶，从不说话的天与地还是见证了他们的罪行。
命运早就开始了残酷的惩罚。
即便贺枝再爱女儿，她也知道女儿身上数不尽的疾病这辈子是没办法痊愈了。
女儿诞生的这两年来贺枝东奔西跑为女儿求医，憔悴了一大圈，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而女儿不仅一点都不体谅父母的苦心，暴躁且无法沟通的坏脾气还在慢慢显露。
不得不说，在得知女儿死讯的那一刻，贺枝痛苦是真，松了一口气也是真……
贺枝将她在明鹏生物实验室里所见所闻跟冉铭说了，冉铭还是不能接受：“怎么可能一样？再一样那也不是我女儿，只是个复制出来的玩意！”
可是贺枝因为身体原因，生下女儿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无法再生育了。
贺枝实在太想要一个健康的女儿了，日日夜夜在冉铭耳边念叨，冉铭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只能暂时妥协。
贺枝拿了那截保存完好的断指去克隆，邹清接待了他们。
邹清看了眼他俩的体检报告，“冒昧问一句，您和您丈夫……”
得到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后，邹清说敲除劣质基因的敲除服务算是本公司优惠赠送，就不单独收费了，此项业务能够去除因为近亲而产生的隐患，新的克隆出来的孩子肯定超出贺女士的想象。
贺枝这边付了定金，开开心心地等待新女儿的诞生。
结果回到家，冉铭跟她说警察打电话来了，说女儿没有死，他们找到了线索。
贺枝震惊不已。
没死？
听到这里，迟遇呼出一口气。
大冉必然没死，不然也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事了。
邹清也听说冉家女儿没死被警察找回来的事，怕好不容易谈成的一单收不到尾款，特意让人去打听，留意冉家的动静。
冉家女儿被虐杀的视频是伪造的，歹徒故意这么拍摄，用来给冉铭和贺枝精神折磨，他为了保自己一命没有下毒手，被警方逮捕之后他就老实交代了冉家女儿的藏匿点。
女儿平安回来了，一直妥善保存的断指也接上了，手指功能不再，但起码美观一些。
与此同时，女儿的克隆人也已经出生。
冉铭和贺枝明明知道克隆的女儿一直在等着他们，却迟迟没有现身。
一直拖着，直到两年后才去看了那个女婴。
贺枝惊叹，真的和女儿一模一样……冰雪聪明又漂亮，只是有点怕生内向，不爱说话，看贺枝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以及渴望。
贺枝看小冉禁这么乖巧，有些心疼。
相比于贺枝的心软，冉铭看到冉禁的时候完全可以用“毛骨悚然”来形容。
他全程都没有敢靠近小冉禁，害怕这个邪物会夺走亲生女儿的幸运，也因为克隆人的缘故，让他想起联合妹妹一起杀死了未婚妻——真正的贺枝，这永远扎在他心里的噩梦。
“冒名顶替”是冉铭的心病，看到小冉禁就会想起自己和妹妹干过的恶事，更是无法接受所谓的克隆人。
冉铭付了尾款，但是并没有将小冉禁领走，就让邹清用这笔尾款把她处理了。
那时的小冉禁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工作人员为了让她安分一些，就告诉她只要她乖听话，父母就会来找她，带她回家。
所以每天她都很乖，从来不吵闹。
父母终于来了，但是没带她离开，她依旧留在实验室里。
想象初来人世的冉禁，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是如何在等待和渴望中开始她的人生，又是如何越来越失望的，迟遇眼眶便不由自主地发热。
太阳穴连着她的心，一块儿痛。
迟遇调整了一下心情，问道：“苏月珍是明鹏生物的员工吗？”
邹清对迟遇清晰的思路和强大的推理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是……早些年明鹏生物还没发展起来，急需技术人员，这些技术人员未必是心腹，有些可能认识三、四年，就被高薪聘请来了。苏月珍就是其中之一，她负责照顾、记录克隆人的成长和变化，接触冉禁的时间很多，可能是看她被抛弃，太可怜了所以心生怜悯，利用务之便将冉禁偷出了实验室，随后销声匿迹。”
小克隆人的丢失，让邹清寻找了很久。
“我也曾经试图利用植入皮下的定位装置和神经毒素锁定她的位置，甚至直接杀死她，可是都失败了。苏月珍能够破坏实验室的防盗系统带走冉禁，也就能将她的芯片沉睡，让我们找不到她们。”
原来是这样。
所以迟遇猜测的没错，冉禁右臂的确植入了某样东西，用于追踪，甚至可以远程直接释放神经毒素将逃跑的克隆人杀死。
之所以这么多年来冉禁都没有被找到，全靠苏月珍。
苏月珍没让冉禁被“处理”，带她离开了可怕的地狱，给了她一个家，还给她起了个可爱的名字，苏小淙。
但明鹏生物依旧在她们身后紧追不舍，怕暴露行踪，冉禁没法好好上学，苏月珍也不能去正规公司应聘，所以才会住在C城那片鱼龙混杂的老厂区。
她们相依为命四处逃难的日子一定很苦。
却是冉禁迄今都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
“那你是怎么发现苏月珍的？苏月珍的死，是你们的手笔，对吗？”迟遇继续问。
邹清也没什么好隐瞒：“是。我们根据一张照片发现了她们。”
“照片？”
“嗯，一张展示在照相馆门口的照片，是她俩的合照。我一眼就认出她们了，进去问了照相馆老板这张照片的来历。”
C市不大，这照相馆还是开在小学边上，老板记得这对长得一点都不像的母女。
那天是冉禁第一天上学的日子，苏月珍应该花了很多心思挑选以及隐藏身份，总算选定了那所私立小学。
她去接冉禁放学的时候，牵着冉禁路过这家照相馆。
老板和小姑娘对视。
小姑娘多看了几眼之后也没说什么，就要走。
被苏月珍拉了回来。
“怎么了小淙，你想照相吗？”苏月珍笑着问她。
冉禁想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想和妈妈照相，我们都没有合影过。”
苏月珍带着冉禁一直都很低调谨慎，加上手头拮据，的确没有照过相。
看冉禁小心翼翼地提出这样的要求，苏月珍不忍心拒绝，这就带着她进来了。
因为冉禁实在长得太可爱，老板在帮她们洗完照片之后放大了一张贴在门口，当做招揽生意的手段，以前照相馆经常这么干。
这件事还没有经过苏月珍的同意，甚至没有跟苏月珍提过，就被邹清发现了。
苏月珍和冉禁的行踪彻底暴露，邹清在苏月珍接冉禁放学的路上将她强行拖上了车，干脆利落地“处理”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月珍一向谨慎，和冉禁有过什么约定，冉禁并没有到校门口来和苏月珍汇合，所以那天邹清没有抓到冉禁。
没有等到苏月珍的冉禁也没有回家，或许是按照苏月珍之前的指示——发现有异常情况就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贸然回家。
可是冉禁总觉得失踪的苏月珍会回家的，怕她找不到自己，偶尔也会回去看看，等苏月珍的消息，所以对门的阿姨和奶奶发现她在找妈妈。
邹清和冉禁玩猫捉耗子的游戏玩了整整一个月才将她找到，将她带走。
原来是这样……
迟遇有些出神，眼睛都忘了眨。
她想起冉禁说过“我自己是不爱照相的”，想起她没有一面镜子的公寓，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了。
当时的冉禁未必知道苏月珍是为何失踪，但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她一定想明白了答案，觉得是因为自己贪恋那张合影才导致苏月珍的死亡。
而一步步查出了自己的身世，更是明白苏月珍带着她忍受了多少艰辛，给了她多少的爱，所以更加自责。
有可能是因为克隆人的关系，觉得这张脸本身就不属于她，所以不喜欢。
也有可能是因为苏月珍的死。
以迟遇对她的了解，她一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苏月珍。
冉禁一直都很自责吧，所以拒绝再看见这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啦，撒花
小冉的身世也快交待完了
呼呼小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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