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迎夏这句话是对小花说的, 却是对着老师说的。
老师突然收到反问有些许懵，但还是回答她：“我紧张什么。”
真正被提问的小花仍低着头不敢看，手心早已经沁出了点点细汗, 交握着有些微颤抖, 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程迎夏撑着桌面，歪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忍不住转过脸偷偷藏下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才抬头迎上老师和蔼可亲的面容。
“哎呀我都要紧张死了, 这不要脸来蹭个课, 都快毕业了还要被您抽查提问, 要是答不上来多丢人啊。”
一句似是玩笑的话引得哄堂大笑, 老师也跟着笑, 朝她招招手道：“你回答的很好，坐下吧。”
程迎夏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愉悦回应：“好的，谢谢老师。”
坐回座位，她更没觉得不好意思地反手抓住了小花的手，硬挤进指缝里与她十指相扣，整个手心都被沾染上滑腻腻的汗水。
小花努力挣脱几次无果，尽管心里是着急的, 却没办法做到真的狠下心彻底抛开她，程迎夏握的紧紧的，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 就是为了防止她像现在这样想要逃跑。
耳朵里嗡嗡声在轰鸣，那是脑袋传达的旨意，小花已经听不清老师都讲了些什么内容, 只知道自己正在被程迎夏死死咬住，大有自己不给出点什么回应便不会轻易罢休的架势。
以前程迎夏也喜欢牵她的手，但和眼前这种情形不一样，如今两人或许早已心知肚明，却这样纠缠着暧昧不清，于她来说是不应该的。
不应当这样。
程迎夏的视线还粘在身上，小花只能逼着自己目不斜视，即使脑子里想的已经不是课堂上的东西也要装作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不管程迎夏信不信，首先要让自己相信。
然而程迎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搅乱了一池春水。
也许是两池。
四十五分钟一节的课结束得很快，因为小花紧咬着嘴巴不肯真实说一句，程迎夏也不想让她为难，这场算是程迎夏冲动之下的“意外”事故平静地就此揭过。
周六程迎夏独自回了家里，程妈妈嫌弃之余自然是高兴占了上风，但没见到二女儿一块儿回来还是怨了一句：“小花呢？”
程迎夏也因为此事堵着一口气呢，被自家妈这么一问，不高兴的情绪就起来了：“哼，她今天有事呢，不回。”
才嘀咕完，她又接上：“等会我问问她明天回不回来，明天应该没事儿了吧。”
她潜意识里还是想和小花一块儿舒舒服服窝在家里的，哪怕什么都不做。
程妈妈乐意至极：“行你问问，回来住一天也是好的，都好久没见了。”
程迎夏嗯了一声就此应下了，反正这样也正合了两个人的心意。
难得一个在家的周末，程迎夏回家之后就瘫在了客厅悠闲地和妈妈聊天，把该说的话说完，该汇报的汇报清楚，之后便安安静静坐陪着。
惬意的氛围里，午后困倦来袭，程迎夏不知不觉窝在沙发睡着了，再醒来已经近五点钟。
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程妈妈给她披的毯子缓缓从身上掉落下来。
窗户里照进来的阳光显示太阳还未落山，天还亮着没有彻底暗下来，她迷迷糊糊拿回手机例行给小花发了条消息问她吃没吃晚饭。
也许小花在忙，没有及时回信，程迎夏在等待的时间里刷起了朋友圈。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瞌睡虫被彻底赶跑了。
用力眨了眨眼睛，反复看了好几遍，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解读下去，程迎夏确认眼前最新这条朋友圈的来源和内容之后内心窜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丁奇要在今晚和小花表白？还求祝福？我祝福你个鬼！这个油腻又故作深情的样子要做给谁看？小花才不会喜欢这么做作的人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这个人即将搞事，程迎夏觉得很烦很烦。
几乎没多做犹豫，她找到车钥匙就要冲出家门，程妈妈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问了一句：“这都要吃晚饭了你去哪儿？”
“晚饭不吃了，回学校有点急事，”程迎夏实在来不及找借口多解释，她现在非常着急，“妈，我先走了，晚上不一定回来，别等我了。”
身后留下的是一扇被大力关上的门，程妈妈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孩子。”
程迎夏出家门之后去车库取了车，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行驶着在路上飞驰，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学校，赶在事情发生之前阻止。
即使是周末，路上也很堵，耽搁了不少时间，程迎夏心急如焚地到学校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堪堪错过一场精彩的表白，又或者是根本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赶到小花宿舍的时候，她敲开了宿舍的门，来开门的小花面色平静，不像是才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一路是小跑着过来的，程迎夏进门之后背靠门板喘着粗气，等到因激烈运动而不平缓的心跳平缓下来，迎着小花的视线走到她跟前强忍着怒气问：“刚刚有人来找过你吗？”
小花的眼神清澈依旧：“有。”
程迎夏：“有人跟你表白了是吗？”
小花有些讶异：“对……姐姐你怎么知道？
还一脸天真无邪地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程迎夏觉得自己有些压不住怒火了：“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她问：“那你答应她了吗？”
小花摇着头否认：“没有。”
无法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情，程迎夏强制下了命令：“跟我回家。”
小花叹了口气，听从她的吩咐，收拾起了东西再随她下楼坐进车里。
两人坐上车后，程迎夏先是探过去帮小花系好安全带，再帮自己系好，才将车开回了家，整个过程她都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车厢内氛围极其凝重。
小花知道她生气了，也知道她生气的点，可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想要瞒着谁，只是她有点见不得程迎夏不愉快的样子。
两人进家之后，程妈妈见着了异常的开心，可见着两个女儿的脸色都不对劲，心里又咯噔一下，知道她们又闹别扭了。
程迎夏回家之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生闷气。
她想她应该冷静一下，刚刚对妹妹凶完之后她就已经后悔了，明明这事也不是妹妹的错，她为什么会对发脾气呢？
以往也不是没有人跟妹妹表白过，为什么她都没有如此生气呢？难道就因为那些是自己不知道的，而今天这件事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程迎夏本还没有如此生气的，她现在是在对自己不满意。
她觉得自己太坏太坏了，她的坏脾气没办法使她做到对任何事情都很冷静，特别是对妹妹还有一股难言的控制欲，而在这之前她连自己的脾气都无法做到控制。
这或许会无意中伤害到小花，她最爱的妹妹。
程迎夏在反思批判着自己，留下身后两个摸不着头脑的人在揣测她哪儿又不开心了。
小花滴水不漏地把事情跟程妈妈解释清楚了，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放松了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
没有进自己房间，她在程迎夏门口徘徊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下一秒面前的门就会打开，而事实是一晚上都没有动静。
在意识到程迎夏不会开门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之后躺下，犹豫着要不要给程迎夏发条消息，又该发些什么？
这场犹豫持续了很久，直到房间的门被敲响，小花仔细侧耳听着，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起身到门口转动门把手，门外出现了程迎夏的身影，那一刻她有些惊喜，更有些紧张。
“姐姐。”
程迎夏朝里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小花就站在门口，拽着睡衣袖口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程迎夏霸道地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侧身钻了进来，再反手带上门，也不多看她一眼，走到里边躺到了床的一侧。
事已至此，小花也没办法再赶她出去，只能忐忑地回到床边，在另一侧躺下，就跟很多年前在自己家中一样，她们躺在一张小小的床上，那张床很硬很挤，那时候她们却不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
程迎夏躺下之后便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的来睡觉的。
小花看了眼卧倒在床上的她：“姐姐，我关灯了。”
程迎夏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嗯。”
小花反手关了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她也平躺着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入睡，可程迎夏躺在旁边怎么让人睡得着。
耳边忽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好像是程迎夏动了。
不多时自己放在身侧的手被人给牵住了，和平常那样十指紧扣着，到每一根手指头都紧紧贴着，严丝合缝，感受着旁边人的温度。
黑夜更放大了这种纠缠不清的氛围，仿佛就着黑暗就要沉沦。
小花的心跳更加不安于正常频率，她怕程迎夏会做出些什么来，不可抗拒，无法挽回。
她心怀着两分期待，三分悸动，五分害怕，十万分的紧张。
可黑暗里程迎夏突然小声说：“对不起。”
小花没料到她会如此：“为什么对不起？”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反思一晚，程迎夏终于想明白了，她这样喜怒无常的性格实在是让人受尽委屈，那么就应该因此而道歉的吧。
“我不该对你生气的，是我太坏脾气了，如果你觉得委屈，你就骂我吧。”
“没事的，姐姐，我没有委屈，你怎么会这样想？”小花对她的想法有些无奈。
而程迎夏还陷在自否的情绪中，得到回答同自己想象中一样，她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她知道小花从来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不说，可自己有时候就是会忽略这一点，将自己的情绪任意施加，做出一些可能会伤害她的事情。
既然妹妹不认，那她以后就自己改。
“妹妹。”程迎夏还有句话想说。
小花努力平静着回：“怎么了姐姐。”
“你喜欢我吗？”她问，“爱情的喜欢。”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程迎夏冲动着问出口后，再也不敢说一句话，连呼吸声都刻意减弱，生怕错过身旁人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而小花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再过了会儿，程迎夏感受到被子底下握着的那只手被小花甩了开来。
她听见小花说：“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