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坐在回家的地铁上, 手机里是程迎夏发过来的消息。
［姐姐：路上注意安全］
［妹妹：好的］
［姐姐：时间过得好快啊，感觉呆在一块儿才没多久你就要回去了］
［妹妹：下个星期我再来看你］
［姐姐：你还是别来了吧，太麻烦了, 还费时间, 来回一趟挺累的］
空荡的地铁车厢里，原本面容清淡的少女不期然露出一个愉悦而矜持的浅笑。
口是心非。
明明很想自己过来看她，每个星期都翘首以盼周末的来临, 偶尔自己有事不能如约而至的话, 那么电话里的声音不知道有多失落, 再次见面不知道有多开心, 却还要说这种话, 真应下了那才是傻。
［妹妹：没关系的姐姐, 不麻烦, 我想见你］
对面回了一个看似不情愿的［好吧］，小花知道她心里或许已经开心到在敲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手上力道都重了几分。
可这是因为她们是姐妹啊，所以可以这样无条件地互相期盼着对方，只因为她们是姐妹。
少女脸上的笑好似瞬间隐没不见，只余下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气声，一缕浅淡的忧愁就这样逐渐逃散于空气中，地铁驶过轨道发出的巨大摩擦声使得旁人听不见这股子声音，隔着手机的程迎夏更听不见了。
下地铁到家里的这段路, 小花搭上计程车十几分钟便回到了家。
家里很安静，只有客厅电视剧的背景音，音量调的不大, 小一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程爸爸许是还在公司加班，程妈妈又不知道和哪个朋友出去闲逛了, 家里阿姨周末休假也没有过来。
小花开门换完鞋进来，小一只扫了她一眼，眼睛没舍得从电视屏幕上离开。
“姐姐你回来啦？”
“嗯。”小花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才重新拿起一只杯子再倒了一杯返回客厅，放在了小一眼前。
小一观剧的视线被扰乱，抬头看了姐姐一眼，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了那杯清水放至嘴边浅浅嘬了一口，感觉嘴唇被润湿了才放下杯子。
小花忍不住的叮嘱：“没事的时候多喝点儿水。”
姐姐的日常唠叨而已，小一已经习惯了，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姐妹两人没了可以继续的话题，小花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小一目光便回到电视屏幕，可因为中途被打断了一会儿恰好漏了重要剧情，前后不着调的很难再看得进去。
这时候她的脑子才突然活跃起来，想起来些别的东西，靠着坐垫转个身，看向小花的眼神带了小心翼翼，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姐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花也回看她：“你问。”
自家姐姐看自己的眼神太单纯了，小一对于接下来自己的提问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总觉得会带坏她，或者因为自己的私自揣测而感觉莫名羞耻。
如果自己的感觉是错的，那已经不是尴尬两个字足以形容的了，可她心里却是很笃定自己的感觉就是对的。
所以最后她还是问了：“你喜欢小夏姐姐是吗？”
小一嘴里的这个喜欢，小花当然知道是何种喜欢，就算听不出来理解不了，从她的闪躲的眼神里也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已经被人看出来了。
小一问完之后还是有点慌张，因为这毕竟还是一件比较严肃重大的事情，现在趁着家里没人在她才敢问，而且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问，姐姐又会怎么做答。
她怕两人之间会因此尴尬。
小一在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半开放式的答案，最后的答案不出意外是——
“是。”
小花对自家妹妹从来没想着隐瞒，只是没想到她的感觉会如此敏锐，提早这么久便察觉出来。
小一能感觉到这些小花并不意外，因为是一直陪伴着长大的亲姐妹，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一些，也更不想对她有任何欺瞒。
头一次公开承认自己隐秘的心情，小花没有被戳穿后的紧张，只有松了口气般的豁达，这件事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太久，而不能拿出来跟任何人讲。
如果这个人是小一的话，她可以知道，可以成为那个替自己保守秘密的人。
气氛还是不出意外变得尴尬起来，两人都沉默着不发一次，下一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一从出生开始便跟在小花身边，也是被生活磨砺地自小就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比小花还要更甚几分，不知道何时起她从点滴日常中发现姐姐对小夏姐姐的态度好像不太对劲。
表面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是只有自己察觉的不对劲。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这样别扭的感觉是为什么，最近见好朋友陷入了甜蜜的早恋，近距离围观之后发现那状态和两位姐姐如出一辙，她才知道这股子令人难以捉摸的不对劲是从哪儿来的了。
姐姐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好了？凡事都依着，事事都妥帖关照着，对对方比对自己还要上心，偶尔引得自己醋意大发的，那个人只能是小夏姐姐。
这种表面不动如山内里翻江倒海的事像是她的姐姐能做出来的事情。
至于同性恋嘛，她们班也有一对，小一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以自家姐姐对小夏姐姐的体贴程度恐怕比真正的男朋友做的还到位。
可是姐姐和小夏姐姐在恋爱？不可能。小夏姐姐那个做了一件事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性子要是真有事早就广而告之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只能是自家姐姐在偷偷单恋，从日常状态也能看出一直是姐姐在无条件地对小夏姐姐溺爱有加，看着她的眼神都能温柔出水来。
旁人不知道，她可看的一清二楚，小夏姐姐对姐姐来说有多特别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一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只是在好奇这个难以捕捉的时间点。
什么时候？
小花努力回想着，发现已经记不得了，似乎从见到程迎夏的第一眼起，她就显得和别人那么不一样，这么多年在她心里一直是把程迎夏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世界上与她非亲非故的人这么多，除了程迎夏以外的，都是其他人。
程迎夏对她好，她便加倍还回去，加倍之外的，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长出来的别样心思，见不得光，也不能同外人道。
年少时无意种下的一颗种子在多年滋润中生了根发了芽，悄悄冒出头来，具体时间已无法考究。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对这个问题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哦，”小一若有所思，“那小夏姐姐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小花回答得很决绝：“她不用知道。”
这件事她根本不打算让程迎夏知道，就算程迎夏以后看出来了，她也不会承认的……
她一直以来都清楚明了的是，千万不能贪心，不能奢望自己不该奢望的东西，不能走错了路。
“不要告诉别人。”小花叮嘱着妹妹，语气是小一从未体会过的严肃。
她的眼神里看不出来悲伤或难过的情绪，可小一知道她在默默为不可预知的未来和无法预料的后果做准备，注定难以得到回应的感情要坚守起来太难太难了，小一不知道姐姐还要执拗地坚持多久。
而这件事情……她也觉得不能够说，以她们如今特殊的家庭情况来说，事情的挑明便意味着家庭的和谐被打破，对她们这样好的一个家庭，不能够以这种方式来摧毁破坏，于她们俩人都寝食难安。
就是不知道之后会不会被程爸爸程妈妈和程迎夏其中的一个人先发现，到时又是怎样一种状态，都无法提前预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混乱便是此事的主基调，她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愿意给予自己□□可能被自己亲手毁掉。
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放心吧姐姐，我不会说的。”
小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姐姐，只能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跟儿时一样窝在她怀里便觉得像是找到了避风的港湾，长久以来的疲倦让她忍不住吐露心声。
“姐姐，我也觉得好累啊。”
一直在努力地学习，努力地观察人群，努力地向上生活，怎么会不累呢，小一一直知道自己和那些正常孩子是不一样的，她是没有家庭的野孩子，即使程爸爸和程妈妈对她们很好，那也是不一样的，最后能有什么样的人生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小花抚着小一的头发，这一刻才恍然觉悟妹妹好像真的长大了，有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烦恼。
小一心思深沉，承受的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不想传递太多的负面能量，小一说了两句就不再说了，有些话说出来丧气不能连带着姐姐也跟着丧气，她自己心里的气吐完了也就够了。
小花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妹妹不想接着说，她也不会不依不饶地问，小一的心情，就算不细说她到底还是能够理解。
“小花回家了吗？”
正巧门口玄关处一道声音响起，伴随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是程妈妈回来了。
小一这才放开姐姐，再回到沙发一边从容坐下，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倒也不用擦眼泪藏脸色，两个人性格都很少会哭，而且都是掩藏情绪的高手，假装无事发生是拿手戏，不需要慌里慌张的。
因为程妈妈问了，小花便高声回了：“是的阿姨，我已经回来了。”
程妈妈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提着些袋子，放到了桌上，又问：“吃晚饭了吗？”
小花：“和小夏姐姐一起在学校吃过了。”
“那就好。”程妈妈就怕小花大晚上的还饿着肚子呢。
她想着便拆开了面前一个盒子，推到两个小孩的前面：“带了些糕点回来，当夜宵吃。”
小花和小一听话地拿起了一块，放进嘴里品尝着。
程妈妈怎么看两个女儿优雅的吃相怎么开心，在一旁关心地搭着话：“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觉？”
小一吞下嘴里甜腻腻的糕点：“等程爸爸和程妈妈回来呢。”
“乖孩子，”程妈妈面色愉悦，笑得含蓄，显然被小一的话哄到了，“爸爸就不用等了，今天估计又睡公司，你们吃完早点睡觉。”
两孩子听话地应下，吃了几块甜食以后便各自回房间准备睡觉。
小花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刚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微信提示音又在耳边响起。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是程迎夏发来的消息。
［姐姐：妹妹，睡了吗？］
［妹妹：还没有，刚躺下］
［姐姐：明天要做什么？］
［妹妹：要做作业，老师布置了几张试卷还没有做完］
［姐姐：题难吗？］
［妹妹：还好，只有部分比较难］
［姐姐：那快睡觉吧，晚安］
［妹妹：好的，姐姐晚安］
程迎夏关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她是和室友对话完才来给小花发的消息，迂迂回回半天，讲了半天没营养的话题，其实是想求证小花室友今天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可犹豫许久，还是决定不问了。
还是同她之前想的一样，这件事实在是太扯淡了，她听完室友的话反复思考反复推断了好多遍，不管怎么看她和小花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姐妹关系了，这些室友哪里来的这些臆断，要这样胡思乱想，害的她也有点心神不宁的。
再说问了又能怎么样呢？答案是与否对两人来说都很尴尬，多影响姐妹关系。
所以有什么好问的啊？
不问了，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押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