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稀松平常的一句打招呼, 小花的语气里听起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这句“你好”显得有点生分。
与她眼神相接的瞬间，成凝愣了愣, 因为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眼睛里难得的有清澈与复杂两种相矛盾的东西奇异交织在一起, 却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有心计，反倒隐晦地惹人怜惜。
她都要忍不住多点关爱。
程迎夏这会儿才给小花介绍成凝：“这是成凝姐，你也跟我一样叫成凝姐就好啦。”
小花乖乖轻应了句嗯, 但是没有当即喊出这一声称呼。
她已然看出来, 这个姐姐对程迎夏来说是更为重要的人, 她们相处默契而自然, 语气也亲昵有加, 眼神都仿佛在神交, 显然与旁人不同。
这也是她不舒服情绪的来源, 因为此刻在两人旁边的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也本就是一个局外人。
程迎夏拍拍小花发呆的小脑袋：“牛奶快点喝，现在还是热的，等会儿凉了。”
小花于是端起手中牛奶，小口的抿着，还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程迎夏，看她是不是在监督自己喝牛奶。
待小花小猫喝水似的喝完了小半杯牛奶，程迎夏带着满意的笑收回监视的目光, 转身和成凝聊了起来。
成凝送完牛奶之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在两人旁边坐了下来，显然是要留下来和她们叙旧, 所以亲眼目睹了这样的场景。
这样的程迎夏也让成凝觉得很不可思议，印象里她一直不太管别人做什么，什么时候这样有耐心做一件事情？
她真的变了许多。
这种改变貌似是旁边这个女孩子给的。
和程迎夏聊天的同时, 成凝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小花。
小花什么也没做，不吵不闹，一言不发，一个人在旁边慢慢喝完了剩下的半杯牛奶，杯子没有放下来仍紧握在手里，听着两人聊天，脸上没有半点的好奇和不耐烦，也没有半分无聊的迹象。
明明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却让成凝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两人说着说着，小A许是中场休息，过来这边喊程迎夏过去一块玩。
小A有意要与程迎夏讲和，几乎是很主动的在做一些事情，程迎夏当然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应了她的邀请，和成凝打声招呼，中断这场谈话。
从包厢的沙发上站起来，她跟着小A去了另一边一群人在玩游戏的区域。
最后这块角落里只剩下了小花和成凝两个人。
气氛有些许沉默，也许都各怀着心思，在想对方会什么时候先开口。
两人都是沉得住气的人，眼神皆放在程迎夏那边，看她们手中摊着纸牌在打，程迎夏和小A勾肩搭背的，脸上尽是愉悦，看来关系恢复的不错。
偶尔赢了牌局，程迎夏更是放肆地放声大笑，整个包厢都听得见她的哈哈声。
小花不知道她们游戏的内容，不知道程迎夏因何而开心，但被这种情绪感染，也跟着在笑。
成凝不经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打算留下来吗？”
小花慢慢收敛了笑意。
留不留下来，并非她一朝一夕能做出决定的。
程爸爸虽然说过那样的话，可这样麻烦别人的人生，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真的可以做到坦然接受程迎夏家人的仁慈与善良，做依附别人的藤蔓，吸取本不属于自己的养分吗？
这句话小花没有回答，可她的表情已足以说明一切。
成凝向来是个聪明女人，知道或许小姑娘还在犹豫，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有着不小的自尊心，自然是不愿意这样寄人篱下的。
可这一切都说不准。
程迎夏之前就和她说过，要把小花接到家里，当她的妹妹，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可这妹妹毕竟是假妹妹，就程迎夏所表现出的对小姑娘的关心，成凝觉得自己就应该有所警惕。
因为程迎夏还说了：谢谢成凝姐提醒，我当时都没想到可以把她接到家里来，还愁着没什么时间老是去看她呢。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成凝挺怄气自己的，怎么就一时失言说出那种话？
如果她们之间会产生一些别的什么，如果呢？那后果自己能承担得起吗？
她只能安慰自己，程迎夏对她只是小妹妹的喜欢，不然这种行为无异于是把程迎夏往别人身边送。
程迎夏对于想要小花这个妹妹这件事执念很深，从她势在必行的“她一定会留下来”这句话里，成凝便知道她是认真的。
所以成凝想知道小花的态度，这个当事人，到底想不想留下来？
可小花的回答无论怎样对自己都挺残忍的，成凝突然间就觉得累了，觉得对方不回答也挺好的。
“算了，”将手中酒杯轻轻放到桌面上，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站起身子，“好好玩，不要一个往外跑，注意安全。”
成凝起身走开了，小花目送她离开包厢，嘴里的一声谢谢都未来得及送出。
一个人窝在包厢角落里，小花在想方才的事，方才和成凝的对话，也让她想起了之前程爸爸说过的，要等她的一个答复。
她该给出怎样的答复？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不可避免要失去一些东西，她想要继续喊程迎夏姐姐，就不得不放弃自己可有可无的自尊心。
可笑的自尊和美好的程迎夏，她不能同时拥有。
程迎夏玩得醉醺醺的回来之后，见座位空了，才后知后觉地说：“成凝姐走了吗？”
小花：“嗯。”
“哦。”程迎夏说，“不管她，你先过来。”
程迎夏向小花招了招手。
小花站起来，朝程迎夏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程迎夏双手耷拉在她肩膀上，把她推至身前，面对众人，趁着所有人都在，正式做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小花，以后就由我罩着，你们可别给我欺负她。”
朋友啧啧了两声：“什么话，我们是那种爱欺负别人的人吗？你把我们想的也太坏了吧！”
“嗯哼，”程迎夏反驳，“你还不坏啊，坏死了。”
小A嗔道：“我看最坏的就是你了。”
“略略略，”程迎夏朝她吐舌，“总之你们这些当姐姐的得对小妹妹好一点！”
朋友们拿她没辙：“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妹妹当然是拿来疼的，还用得着你来说？”
程迎夏：“行呗，自己说的话记住了啊。”
朋友连连点头：“嗯嗯，记住了记住了。”
面上是记住了，众人心里开始腹诽，这个小夏莫不是傻了，总觉得全世界都对自家妹妹不利呢，把她们当洪水猛兽提防着。
虽然之前闹过一点不愉快，但今天真见着小姑娘，成见都已经放下了，氛围这不是和平的很吗？
当事人小花都已经被摆到众人面前了，就等着被关爱呢，于是众人抛开程迎夏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妹妹多大了啊？”
小花：“十四岁了。”
“那是有点太矮了哈，没关系，还没发育，以后会长高的。”
“妹妹喜不喜欢吃巧克力啊，我这里还有几颗，都拿去吧。”
小花双手接过递来的巧克力：“谢谢姐姐。”
有来有往，有问有答，小花没有太过怯场，姐姐们抛出什么问题就接上，十分真诚，更激发了姐姐们的宠妹之心。
程迎夏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慈祥得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在带孙女，而这个孙女还很招人喜欢。
这晚程迎夏喝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酒。
散场之后，她胳膊搭在小花的肩膀上搀扶着她，借着身高像是在杵着拐杖，一边和朋友们挥手再见一边往外走。
程迎夏已经醉了，醉的眼前直冒金星，步伐凌乱至极，比之前在村里那一回醉的还要厉害许多。
在包厢里还没什么，出门一吹冬日冷风，嘴里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口冷空气，便感觉胃里直犯恶心，扒着路边的垃圾箱就吐了。
她今天就是太高兴了，才没注意把握个分寸，放纵自己。
小花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见她一脸的难受样子，眉头微微皱起。
从姐姐们的反应里能知道，这样的醉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样真的好伤身体。
依然是打车送两人回了家，家里人都已经睡了。
小花把程迎夏搀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尔后跑到厨房同样倒了一杯牛奶，捧在手里，返回程迎夏的房间，轻推搡着她唤道：“姐姐，喝点牛奶再睡。”
她在网上看到过，牛奶是能解酒的。
程迎夏半睁着迷离的眼睛，显然脑子一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一杯牛奶还没喝完？快点喝……别给我省……喝完我再给你买。”
她以为还在酒吧里，还是小花没喝完的那半杯牛奶。
小花被她天真的可爱逗笑，只得哄着她说：“姐姐你先喝一口，喝完我再喝好不好？”
程迎夏：“行。”
端着牛奶本打算就喝一口，结果因为确实口渴，一抬杯子她嘴巴埋进去，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了，还抿嘴砸吧了两下，嘴边留下一圈白色的印记。
杯子还回到小花手里，程迎夏躺倒合眼，意识已经涣散，昏昏欲睡，临睡前还不忘舔舔唇，舌尖刮掉半边奶渍，更显滑稽。
小花坐在床边，程迎夏的床垫上，盯着她因为酒精摄入过多而显深红，且有点肿起来的脸。
这里的床比家里的要软，这里的灯光比家里的要亮，这里的程迎夏比家里的要自由和快乐。
这是程迎夏的家，不是她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宝贝们，最近有点忙昏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