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所以“醉”里很热闹。

  彭新洲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径直朝玩得热火朝天的杜蘑菇那桌走去。

  楼上的陆淼伸长了脖子,追寻着她的身影,虞理坐着没动,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陆淼扯了扯她胳膊:“卧槽,她怎么去找杜蘑菇了?”

  “嗯?”虞理哼了声。

  陆淼干脆往前一步蹲到了栏杆前,以便于观察楼下的情形:“她坐杜蘑菇对面了,就你刚才坐的那个位置。”

  虞理人没过去,也没再出声,陆淼细细地描述着状况,与其说是说给虞理听,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人的情绪,总得有个宣泄口。

  “我姐给她把酒端过去了,她跷着二郎腿,只是看大家玩。”

  “为什么她这个姿势就是潇洒、随意、又有点霸气的好看,为什么我跷着腿的时候就像个老农民。”

  “她喝了口酒,看表情不太满意。”

  “杜蘑菇跟她说话。”

  “杜蘑菇把牌放下了,杜蘑菇起来了……”

  “杜蘑菇去吧台了!”

  “但她没看杜蘑菇,她在看方正,她是不是也想玩但不好意思说啊。”

  “方正说话了,是在邀请她吧,她没答应。”

  “哎,她的心思就是很难猜,我认识她这些年了,都猜不明白。”

  “杜蘑菇在调酒。”

  “杜蘑菇端着酒过去了。”

  “杜蘑菇把酒给她了。”

  “艹,这压根就是个毒蘑菇!她坐到彭新洲旁边去了!”

  虞理终于动了,她过来蹲到了陆淼旁边。

  陆淼这个位置的确挑的不错,进可攻退可守,蹲在这里可以俯瞰全局,又被挡得严实不易发现。

  杜蘑菇的确坐到彭新洲跟前去了,那是个不大的双人椅,彭新洲坐在中间,她便一条腿耷拉着坐在扶手上。

  相对的位置,虞理视力不错,可以看清两人脸上的表情。

  杜蘑菇和刚才跟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不一样,明显得收敛了夸张的表情,微微睁着眼睛,时不时地撅着嘴。

  听不见说话声,但可以想象的娇软。

  在努力做出很可爱的样子。

  “啊啊啊啊……”陆淼有些受不了了,她抓住了虞理的胳膊,使劲捏,“我就说了杜蘑菇想搞彭新洲吧,我姐说她是彭新洲喜欢的类型,呵,彭新洲怎么可以喜欢她这种类型!”

  虞理眨了眨眼,道:“彭新洲不会喜欢她的。”

  陆淼转过了头:“啊?”

  虞理盯着彭新洲的表情,用陈述句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彭新洲不会喜欢她的。”

  陆淼有些惊讶:“为什么?”

  “我们刚才跟她玩游戏了,”虞理道,“她的智商和演技都不太高。”

  陆淼:“啊。”

  虞理:“彭新洲不喜欢笨拙的人。”

  陆淼:“啊!”

  虞理:“你不笨。”

  陆淼心情复杂:“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笨死了。”

  虞理抿了抿唇,没接话。

  两人默默地蹲了一会儿,看杜蘑菇努力地同彭新洲说话,努力地往彭新洲身上靠。

  陆淼蹲得脚都有点麻了,活动了下脖子,长叹了一口气:“我倒不是说因为杜蘑菇想搞彭新洲所以讨厌她,想搞彭新洲的人多了,我也想搞她。”

  “但既然我搞不到,我也不希望她搞到。就像你说的,杜蘑菇智商和演技都不太高,想扒着彭新洲吸血的意图又那么明显,彭新洲要真跟她在一块了,我会怀疑自己的眼光有问题。”

  “就跟追星一样,我的偶像也不是不可以谈恋爱,但她必须得谈我看得上的、喜欢的人。”陆淼转头看虞理,“我是不是有点变态啊?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虞理摇了摇头。

  陆淼咬住了下嘴唇,眼睛里哀怨得能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虞理决定解释一下:“我会只能容忍她喜欢我。”

  陆淼眼里的哀怨瞬间就没了,她给虞理竖了个大拇指:“牛逼,霸气,厉害,不愧是你,占有欲这么强,比我还变态。”

  虞理没说话,陆淼起身,动了动发麻的腿,然后站在了虞理身后,双手搭在了她身上给她捏肩膀:“我挺羡慕你的,不,我挺佩服你的,我真希望我是你这样的人,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躲在这里偷偷看着别人靠近我喜欢的人,我一定要冲过去,一把拽走杜蘑菇,把自己坐到扶手上去!”

  她顿了顿,豪气喊道:“不!坐到彭新洲怀里去!”

  这声音喊得有些大,跟喝多了一样。

  她俩旁边的过道这会刚走过两人,转头看她俩,跟看傻子似的。

  虞理倒是不在意,陆淼已经臊得不行,捏肩膀的手变成了抓,想要提她起来。

  虞理没料到她动作变化这么快,身体没撑稳,往后倒去。

  她俩都穿着漂亮裙子,陆淼不想让她坐个屁股蹲,又把她往前推。

  正儿八经地帮倒忙。

  两人的力道扯到一块,配上狭小的空间和麻酥酥的腿,终于东倒西歪乱七八糟地都摔了。

  陆淼的胳膊撞到了旁边一小瓶水培花,瓶子倒地,倒是没摔下去,但瓶子里的水和花瞬间之间漫天飘洒,跟做舞台特效似的。

  要讲清这一系列的前后缘由得好久,但所有的事情发生也就一瞬间。

  被水浇到的客人尖叫起来,保安和服务员瞬间涌了过去,那把花砸到了一个服务生的背上,吓得他差点趴到了地上。

  等陆淼和虞理重新站起来,大半个厅里的人已经抬头看向她们,嘴里不是感叹就是骂了。

  “啊啊啊,对不起!”陆淼快吓死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有没有人伤到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的……”

  虞理把倒着的花瓶拿起,放到了一旁安全的地方。

  鹿鹿很快出现,开始处理底下的情况,陆淼一迭声地道歉,眼泪这下是实打实地流出来了。

  虞理看着彭新洲,彭新洲也看着她。

  虞理知道陆淼为什么哭,一个小小的意外倒不会让她瞬间内疚成这样,那是因为这糗事,发生在了彭新洲眼前。

  暗恋计划落空了,特意的盛装打扮变得更显尴尬,即使道歉,也跟那个人无关。

  一切变得徒劳无功,甚至往后退步了十万八千里。

  虞理抬手,揽住了陆淼的肩膀。

  她不再看彭新洲,转而安慰陆淼。

  “没事,只是个意外。”虞理道,“还有我跟你一起在这儿呢。”

  “呜呜呜呜……”陆淼转头看她,歉意更浓了,“我害得你也……”

  “我没觉得难受。”虞理打断了她的话,表情很坚定,“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不会躲着,我反而会高兴这样吸引到了别人的注意力。”

  陆淼:“但……”

  虞理:“只是水和一点花,这个高度,不会对底下的人造成实质伤害。”

  陆淼呆呆的:“那我……”

  虞理捏了捏她的肩膀:“既然想道歉,就下去跟被吓到的顾客道歉,这样鹿鹿姐也好做一些。”

  “好好好。”陆淼赶紧转身往下跑。

  虞理快步跟着她,小声同她道:“可怜一点。”

  彭新洲不太开心。

  从虞理把目光从她身上离开的那一瞬开始,她就不开心。

  等虞理带着人从楼上下来挤进人群中,她更不开心了。

  因为那个人是陆淼,她认识,并且她知道,陆淼喜欢她。

  陆淼跟着鹿鹿战战兢兢地道歉,甚至拿了服务生拿过来的拖把自己拖地,任谁看到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因为一点无意的失误吓成这样,都会原谅她。

  而且陆淼是鹿鹿的妹妹,鹿鹿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就不用开店了。

  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虞理在里面,贴心地搅和。

  扶着背给予支持,暗暗挡着情绪激动的客人,轻声安慰。

  彭新洲以前觉得虞理在与人相处的事情上面,是个小傻逼,如今看来,小傻逼再狂妄自大,学到的东西就是学到了,刻进了骨子里,并且应用得娴熟。

  杜蘑菇在她面前晃了晃,企图挡去她的视线。

  彭新洲不开心的时候便懒得跟人拐弯抹角,今天忍了一晚上的局了这会也懒得再忍,所以冷下了脸,道:“坐一边去。”

  杜蘑菇被吓到,愣愣地往旁边移了移。

  眼看着那边的热闹彻底结束了,虞理要带着陆淼去休息室了,彭新洲站起了身,朝两人走去。

  杜蘑菇弱弱地喊了声:“彭总……”

  彭新洲没理,手里酒杯剩下的一点酒被她随手倒进了垃圾桶里。

  虞理感受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但她没回头。

  陆淼刚才可怜过了头,这会抽抽搭搭的,虞理的视线全部放在她脸上,同她轻声说着话。

  休息室不远,但挺深。

  走廊拐个弯,喧闹和人群便都消失了,夜晚寂静,灯光也寂静。

  虞理推开了休息室的门,让陆淼先进去,自己回身关门。

  但门没能关得了,甚至连手边的开关都没来得及按亮,跟着的脚步声已经冲到了她跟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彭新洲盯着她,背后是阑珊的灯光,眼里是黑沉沉的夜晚。

  虞理喃喃道:“姐姐……”

  声音又弱又惆怅,自己听了都心碎。

  彭新洲收紧了手指,足足四五秒后,才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我……”虞理欲言又止。

  “你和陆淼在一起干什么?”彭新洲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她身后。

  黑暗中的陆淼已经傻掉了。

  虞理道:“我们来玩。”

  彭新洲还是那个语气,冷冰冰的,审讯一般:“玩什么?”

  陆淼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上前一步,替虞理解释道:“虞理来方正实习,我们刚巧是室友,是我带她来这里玩的,周末了,我们想放松一下……刚才和蘑菇他们玩了狼人杀……”

  彭新洲抬眼看她:“嗯。”

  陆淼:“彭总,我们不是故意的……”

  她慌慌乱乱的,也不知道在解释什么。

  彭新洲打断了她的话:“淼,我和虞理有些事要说,可以麻烦你先去下别的房间吗?”

  陆淼:“啊?”

  她看向了虞理,虞理点了点头:“我待会找你。”

  “那我……”陆淼指了指门外,快出去的时候又对虞理道,“有事打我电话。”

  陆淼出了门,虞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彭新洲便反手关了门,并且提着她的胳膊,将她一路拽进屋子中央,扔到了柔软的大沙发上。

  虞理揉了揉手腕,没想到彭新洲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灯还是没开,黑暗的密闭空间无限放大人的感官,让呼吸和心跳都不由自主地迅猛起来。

  彭新洲站在了沙发边上,一条腿处在她双|腿|之间,贴住了她的膝盖。

  虞理闭了闭呼吸,彭新洲居高临下,语含讽刺地道:“这就是你说的不纠缠?”

  “不纠缠我所以纠缠我来过的店?”

  “不纠缠我所以纠缠喜欢我的人?”

  彭新洲扯了扯嘴角:“我真是没想到,自己能教出来这么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