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新洲看到了方菲发来的视频。

  唐星把水泼到虞理脸上的时候,她握着手机的手甚至抖了一下。

  画展不太看得下去了,再看什么画都像虞理那张被泼了的脸。

  彭新洲跟助理交代好,出了美术馆,给方菲拨过去了电话:“她受伤了吗?”

  方菲:“没,水应该是冰的,没什么事。”

  彭新洲:“所以你看见了?”

  方菲:“……”

  彭新洲:“视频是你拍的?”

  方菲:“我就刚好凑巧……谁知道他们给传成这样。”

  彭新洲:“牡丹姐姐,等我回来。”

  这话说的挺温柔的,但这称呼和这情境,怎么都不像好话。

  方菲缩了缩脖子。

  和彭新洲的电话结束后她干脆给何静姝拨了通电话过去。

  响了挺久,电话接通了,何静姝特别没好气地:“喂。”

  “你在哪呢?”方菲问,“学校?”

  何静姝:“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方菲:“事,大事,跟虞理有关系,难道你不想听一听吗?”

  何静姝把电话挂断了。

  方菲:“……”

  她脑袋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层,之前何静姝为了虞理和她闹掰,看着挺真情实感的,这会居然这么冷漠、这么无情???

  方菲攥着手机想了会,各个群里还在激烈讨论彭新洲新欢旧爱的八卦,这种事情一旦出现人传人,故事就会越来越离谱。

  如今已经被脑补到小白花被彭新洲抛弃另辟蹊径勾搭旧爱,撩骚不成腹背受敌了。

  方菲叹了口气,觉得反正已经传开了,收也收不回来,干脆再热闹点好。

  她在群里发道:【彭新洲要回来了。】

  群里再度炸了锅。

  【艹?她是听说这事了吗?谁跟她说的?】

  【还用听说?这么热闹就差挂上头条新闻了。】

  【反应也太快了,她为哪个回来的啊?】

  【我押旧爱,小白花段位太低,感觉把不住老彭的心。】

  【我押小白花,旧爱能成为旧爱肯定是已经烦得不行了。】

  【要是旧爱是tx呢?】

  【朋友我也这么想。】

  【朋友我也这么想+1.】

  【tx是谁?】

  【你们要真知道tx,就该知道这事老彭不会向着tx。】

  【也不要那么说,毕竟她们有些年份了。】

  【她俩到底在没在一起过啊?】

  【你们到底在说谁啊啊啊啊姐姐告诉我!】

  【铁定在一起过啊,tx又不差,心里没人,睡一下总成。】

  【反正tx追我我就睡。】

  【反正tx追我我就睡+1.】

  【所以小白花是得有多好看啊,好奇。】

  【好奇+10086】

  【这事不是胖胖说的吗,把她叫出来问问不就行了。】

  【胖胖】

  【胖胖】

  【胖胖】

  方菲深藏功与名,看着胖胖出来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装作自己深谙内情的样子,就觉得爽。

  手机响了起来,是何静姝打来的。

  方菲的心提起来,接了电话:“妹妹,想通了?”

  “虞理怎么了?”何静姝问。

  “也没什么,就是被人欺负了下。”方菲道,“她现在在哪儿呢?”

  何静姝:“不知道。”

  何静姝:“被谁怎么欺负了?”

  方菲:“你都不知道她在哪里,还想知道她被谁欺负了吗?”

  何静姝:“我可以自己去问她。”

  方菲:“你去问啊,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何静姝:“……”

  方菲:“先说说你两怎么了。”

  何静姝:“不当狗仔委屈你了。”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方菲:“……”

  何静姝是真不知道虞理在哪儿,自从那天以后,她见到虞理就觉得这人在羞辱自己。

  为了防止自己火气上来了把虞理揍一顿,她尽量躲着,比以前躲得更猛,连课都不太去上了。

  反正到了这个时期,课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暑假很快就会来临,暑假结束就是大四了,各自奔前程,也不太会见得到了。

  何静姝本来打算用这段时间来冷却自己的情绪,防止自己变成了一个颜面尽失的舔狗,但显然,计划失败了。

  方菲告诉她虞理有事时,她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打探。

  等方菲告诉她虞理被人欺负了时,她更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找虞理的心。

  是关心吗?有一点,但比例不大。

  她知道虞理这种人根本不会让自己轻易被伤害到,她聪明、冷漠、自私,自己的东西会护得一点不漏,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会踩在脚底下,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所以,这样的虞理,何静姝期盼见到的,是她的失败。

  是她高傲的头颅像战败的斗鸡一般耷拉下来,是她变得可怜兮兮,柔软脆弱,然后扑进她怀里。

  何静姝这一刻无比清楚自己的卑劣,她幸灾乐祸,想趁人之危,但她不愧疚,也没打算退缩。

  虞理常在的地不过那几个,宿舍,图书馆,实验室。

  到了图书馆的自习室,便在老地方看到了人。

  虞理穿着柔软的白色波点裙,头发有些长长了,发梢整齐地搭在脖颈上。

  她看书的姿势很端正,很漂亮,风把白色的纱帘鼓起,给她衬了个背景,让她像是纯情电影里的女主。

  姿态娴静,神态认真,一点都不像被欺负了的样子。

  何静姝攥了攥拳头,脚步停下来,怀疑方菲在骗她。

  虞理翻动书页,完全没有要往这边看一眼的意思。

  何静姝决定还是试一试,毕竟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她随便抽了一本书,坐到了虞理的对面。

  虞理的视线还是落在自己的书上。

  何静姝开始拿下自己的背包,斜挎的链条包,要想拿得姿势复杂的话完全可以做出耍杂技般的动作。

  胳膊晃得太高,包角磕到了虞理面前的桌面。

  虞理终于抬眼看向她。

  何静姝将一张脸定成八方不动的模样。

  虞理勾起唇角,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眼看她要继续看书了,何静姝干脆一巴掌盖在了她的书页上。

  她弯腰俯视着虞理的脑袋顶,小声道:“你出来,我有事问你。”

  “嗯。”虞理很顺从,随即起身。

  何静姝观察着她,虞理已经离开了桌椅,转身走向过道。

  何静姝跟在了她身后,视线止不住地落在了她腰上。

  虞理平日里穿衣服非常随意,天气热了就是短袖和裤子,穿裙子的时候比较少。

  身上这件还是去年的时候,何静姝陪她一块儿买的,当时穿着合适,现在腰上居然又松了有两指的距离。

  纤细,盈盈一握。

  何静姝眼神迷蒙,那些被不甘折磨的痛苦心情又涌了上来。

  虞理出了自习室,停在了没什么人的楼道口。

  “什么事?”她问。

  何静姝收敛心神,道:“你今天都去哪里了?”

  “嗯?”虞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什么问题吗?”

  何静姝瞎说道:“之前找你,你没在学校。”

  “嗯,是出去了一会儿。”虞理又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何静姝抬眼看她,眼里汪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义,“我就是……”

  虞理:“嗯?”

  何静姝一把攥了她手腕,眉头皱起来:“你到底去干什么了,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们好歹是室友,是同学,你要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虞理偏了偏脑袋,没有管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方菲跟你说什么了?”

  何静姝声音提高了:“你问我问题的时候能不能先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

  “我没有被人欺负,我也没有什么事。”虞理道,“方菲跟你说的,都是不对的。”

  何静姝手上用了劲:“真想有台摄像机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然后放给你看看,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虞理看她:“你手机有摄像功能。”

  何静姝:“……”

  虞理等了她半分钟:“如果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继续去自习了。”

  何静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虞理面前,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只是攥紧了虞理的手腕,不想让她走。

  虞理拽了拽手,没拽开,道:“放开我。”

  何静姝紧抿着唇,不动。

  虞理也不硬挣扎,她看着何静姝,看了许久。

  最终,她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你不是。你只是生气,从我认识彭新洲开始你就生气,你气完了她气我,发现没有任何用处,就开始说喜欢我。”

  “或许有几个瞬间是有过心动的,因为我长得不差,你也喜欢女孩子。”虞理顿了顿,仿佛在做学术报告话语间隙的思考,“但这点喜欢从来没有带给你开心,反而让你更痛苦。如果可以控制自己的话,就早点结束这份痛苦。”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虞理道,“反正我可以和你做朋友。”

  何静姝的手松开了。

  就像她无法控制自己在意虞理一般,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没了劲。

  胳膊耷拉下来,她没有看到战败的虞理,只看到了秃鸡一般的自己。

  虞理说了这些,却不止这些。

  有很多东西她为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没有说出口,但何静姝明白,何静姝也知道虞理明白。

  这人根本不是去学习了什么恋爱课程,她把人的行为剖开,为这些行为溯源,找到逻辑规律,然后把人性摊在阳光下。

  “那张曦忱呢?”何静姝道。

  “她比你好一些,她只是为了利用我,不会像你这么痛苦和纠结。”

  “所以那天那顿饭是故意的?”

  “当然。”

  何静姝不再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先回去了。”虞理说了最后一句,转身离开,回到了自习室。

  直到天黑下来,身边的人换了一茬,灯火通明,身边的人又换了一茬。

  虞理没有动,没有吃饭,甚至没有喝水。

  自习室要关门的时候,她终于看完了那本书。

  把书放回原先的书架上,虞理背了背包往外走。

  图书馆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她是出来的最迟的那一批,保安大叔挥着手催促,跟赶鸡回笼似的。

  虞理小步跑出了图书馆,馆内的灯光几乎在她离开的刹那便瞬间变暗。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高高的阶梯之上,看着学校的主干道上零零落落的学生,想起那天拿着电话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的张曦忱。

  她将告白说得如同电影对白一般。

  这对白美丽、浪漫,极易打动人心。

  虞理也想起自己毫不犹豫的拒绝,像一个从来都不懂爱和喜欢的书呆子。

  这呆子觉得她已经将恋爱学会了一半,觉得这一半足以看透百分之八十的人心。

  学无涯,温故而知新,今天总会觉得昨天,更差一点。

  虞理从台阶上往下走,不着急,慢悠悠。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像是有某种感应,她知道这是通特别重要的电话。

  虞理拿出了手机,看到了跳动的三个字:彭老师。

  虞理笑起来,她接起电话,开开心心地冲那边道:“姐姐,你回来了吗?”

  “嗯。”彭新洲的声音很柔软,“车到你们学校门口了。”

  “我这就过来!”虞理喊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挂电话!”

  彭新洲:“不挂。”

  “好。”虞理开始往下冲,台阶太密太多,速度太快太急,让人头脑眩晕。

  她晕乎乎地冲到了宽广的道路上,然后攥着背包带子,继续往外冲。

  脚下生风,耳朵里也有风声,彭新洲没说话,虞理也没法跟她说话。

  电话如此无意义地接通着,虞理却觉得不浪费,不无趣,觉得必须如此。

  因为电话那端有她想念的呼吸。

  是那辆商务车,就停在学校门口路旁最显眼的地方。

  虞理知道彭新洲常做的那个位置,所以人还没冲到车前,便先冲车窗招起手来。

  车窗渐渐下落,虞理完成了最后几步,车门打开,那个位置上果然是彭新洲。

  彭新洲换了发色,浅金色变成了雾霾蓝,眼线上挑,冷漠又美艳。

  虞理放下手机,叫道:“姐姐!”

  “嗯。”彭新洲也放下了手机,看向她,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姐姐路上顺利吗?”虞理问。

  “上车说。”彭新洲抬了抬下巴。

  虞理弯腰上了车,落座的时候视线角度变了,便看到了后排的人。

  是唐星。

  她还穿着中午两人见面时那件衬衫,只是衬衫领口解开了,头发也散了下来。

  唇色变得更红了,手上拿着瓶矿泉水,抬眼的时候正对上了虞理的视线。

  虞理的动作顿了顿。

  唐星笑了笑:“放心,当着她的面,我不泼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何静姝、张曦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