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我们这座山(GL)>第161章 终章

  现在已经说不清,师姐和我到底谁才是师父的小骄傲,如果我们年纪再小十岁或许会为此争风吃醋彼此争论,但现在师父已逝,给我俩留下共同的遗愿就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在遗愿下,我决定催眠自己是甘心乐意地去,对媒体,对四周所有人,包括师姐和师兄在内都露出名媛的微笑。

  落日计划商量结束之后,等在空间碎片外的媒体嗷嗷待哺,新闻把我们五个人推上神坛,人还没出发,飞行器还没造完,就好像我们已经凯旋一样。

  我的游戏出现得有点儿尴尬,因为人和妖族的处境似乎不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赶在我着急之前,我们的社会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所以我再次和研发团队开了几次会,临走时才最终定下方案,不带有任何意识形态,直接作为事实的缩影的开放世界,改善了奖惩机制,打算等我一走就开启宣传流程,如果我牺牲在太空中,这款游戏立即就会把情怀牌打出来,如果我胜利归来,那就更好了,我签订协议安排好身后事,终于将唐宜的尸骨做成彩蛋埋在游戏的某座山里,立起现实世界中我无法立起的碑。

  它藏在开放世界的霞落山洞府,洞府叫凌霄的私藏,怎么看都是我的私货,但它不能轻易打开,路过它就得献花,而且不能管我上面写了什么,上面的文字只有我和王舟知道,它会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就是真实的经过,唐宜的生平,如何地故意创立天人教然后殉道的事,第二个版本是一片空白,等我如果回来有机会去增删的那一刻。

  那里基本上还原了我的洞府的情况,有一个角落放着唐宜,我不知道该写是挚友还是什么,最终什么都没写,任由她在那里竖起中指。

  而真正的尸骨仍然被我带在身上,到达太空中时,失去灵能的环境,乾坤戒中所有物品都要备案,在戒指上套一层无形的灵能护盾,以备到时候还可以拿出来。

  我登记最后这件物品的时候,工作人员显然把我当作什么变态一样看了一眼。

  “合照了,请各位仙师依次站好,三,二,一,大家一起笑。”

  我们五个人站在镜头前神态各异,我在脸上刻下名媛的表情,师姐在我旁边一如既往表情冰冷,陆绍然气宇轩昂,章蕴一本正经,那个新来的女生有些胆怯但为了掩盖它,她把头抬得很高。

  照片当时就交给了我们,师姐瞥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一样想起了我们曾经的全家福。

  工作人员的声音大喇叭似的当背景:“各位仙师!后天!后天就在这里集合!最后一次记者采访!然后进入培训,开始升空!各位仙师……”

  我师姐这段时间和希夷的相处乏善可陈,一如既往,好像不必经过什么生离死别一样,希夷似乎虽然为妖腻歪,但这种大场面还是显得冷静果决,谁都不准煽情,煽情的一律被她嘲笑。

  以至于我师姐过去邀请她拍照的时候她露出了一副看人很幼稚的表情:“这是什么仪式?留念?以后就见不着了?我可不去。”

  “不必自己想得这么不吉利。”师姐好言好语,希夷眼珠转了又转,活像在酝酿什么阴谋的反派,可最后也没酝酿出个什么,抬起下巴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吻我师姐,最后只吻到了下巴。

  师姐还要说什么,希夷撑着脸笑了好一会儿:“我这些时候可看了你们这里的一些光怪陆离的片子,若是男女主角分别了,男主角钱包里揣着女人的照片,完了,他势必回不来。看了好些,不是男人回不来,就是女人等不到,我不喜欢这些东西,那些片子拍出来的,未必不是真的。”

  看来希夷有些时候封/建/迷/信,体现出她古代狐的特征,也或者是因为些别的原因,无论如何不肯留下什么照片给师姐做个念想,最后推三阻四,简直不像她。

  师姐最终没有难为她。

  我们最后充满仪式感地拍了一张合照,我和过来帮忙的师兄还有师姐三人站成一排,面对镜头,尽可能地露出真挚的笑容。

  可能希夷不来拍照也是因为我师兄可能不同意,她怕我师姐为难所以提前以蹩脚的借口遁走了。

  留念的照片和上一张放在一起,最后的记忆金树恰当地浮现出从前我还是凌霄的时候和师父的合影。

  “留在山上吧,挂起来,这可是门派历史。”我说,师兄观赏照片胜过观赏我本人,最后收起,叮嘱了一句:“记得回家呀。”

  “这可不是由我决定的。”我说。

  “说点好听的。”他敲着我的脑袋逼着我说出我一定回来吃饭的话,好像我只是出去买包糖一样轻巧,而师姐只是凝望着师兄,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个寂静的拥抱。

  师兄说:“你也要常回家啊。”

  我师兄就像是许多冒险故事里留在家里的老母亲一样,只不过性别不同,母亲的儿子们离开之后,她在家中等待,哪怕她其实一剑可以戳死一串山贼,她也是留在家中,偶尔显露出自己的强势。而在我们这座山的冒险故事中,离家的是不听话的姐妹,只有一个夹在中间偶尔比较懂事的人被迫留在家里,没有办法啊,总要有人留在家里的,师兄做了这个角色,在扮演一个守望我们回来的人的过程,他似乎很少动怒,似乎成长了,似乎也没有,只是不再轻易拉黑我,也没有得到什么,只是支持着外出的游子,让她们能够归家。

  这份道理是我在数月之后登上飞行器内舱之时忽然想到的,想法被时间拉长,等到我从光幕中俯瞰整个华夏星,确信我已经远离了家乡之后,我的想法忽然停在了某一点。

  我师兄其实最爱我们山的吧?

  等我们走后,他一定会让风吟山势力壮大的……我胡思乱想着。

  最后一层符阵防护系统的加速符阵亮起,飞行器第四次加速——

  “苦厄汇报,一切正常,请求进入月球轨道,完毕。”我接入通讯,戴上头盔。

  灵能助推器正常,但灵能几乎耗尽了,我正在填充高能晶石,眼神一转,忽然瞥见月球的外面套着一层保护壳,里面的灵能就像是被污染的彩虹一样细弱地逸散在真空世界中。我打了个报告之后转移航向,挪到了灵能逸散源附近。

  各项指数都正常,现在逸散出来的灵能强度也就相当于华夏星的部分风水宝地那样。

  也就是说天人内部也在使用灵能?是了,他们自己还有伏羲系统将华夏星的灵能保护起来了,看来也是在自己这里实现过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灵能消耗比预想快,已经填入了三次灵石之外,任何构件都没有发生异常……而非常奇怪的是,从我们五个飞行器所发出的各类探测波确认了天人面的大致地形,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防御,或者是,我们没有发现?

  我再次报告现状,申请进入漏洞查看,别处没有入口,这里是进入大气层的最近入口。

  过了足有四分钟,从华夏星才传来了小心行事的命令,我调整状态,一口气钻入漏洞。

  氧气在逸散!灵能在逸散!大气层变得稀薄!但似乎从别处传来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补充,好像女娲补天一样……但无济于事,漏洞仍然存在,飞行器进入之后,灵能几乎冲刷着飞行器往外推,甚至某种程度地腐蚀着飞行器本身。

  我最后打了一次报告,说我要硬降落。打开紧急脱离开关,飞行器好像被揉皱在风筒里的废旧报纸,立即飞了出去,而我脖子上挂着乾坤戒,双臂一展,变成金色的羽翼,逆着灵能飞下去。

  而四周都是灵能,所以可以直接吐纳,比起不算成品的飞行器来说,我在这片从大地飞出的风中更加如鱼得水。

  但这样下去,这层保护壳迟早会解体,月球的微弱引力会让天人们的生活直接受到极大的干扰,要知道大家骨骼结构差不多啊……离地面太远,我还看不清楚,难道说这其实只是出风口吗?我怎么看不懂呢?难道天人的科技就是这样?可天空的这片裂口很不规则啊,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我逆风飞出去,离得远些,靠近天空内壁,发现它像是一大团彩色的水晶。

  什么人会把天空设置成不规则的彩色晶块?

  我在内壁倒立行走几步,翅膀再展,避开风卷,往地面飞去。

  在半空中,我和师姐的通讯卡亮了起来,我倒飞几百米出去,接到了师姐的留言。

  她降落在一片晶罩外,收到了华夏星地面的消息,我失去联络,要留意我。

  我报平安,汇报了漏洞的坐标和我自己的一些经验。

  翅膀再展,我降落在一片巨大的人工海中,水是清澈的,但带着一股浓烈的呛鼻的气味,翅膀被打湿了,我换回人形游到岸边,再次联络师姐,说我已经着陆,并汇报坐标,由她代为传达到华夏星地面指挥中心。

  情报1,这里有一片水,但这片水臭了,但看起来很清澈。

  我开始行走,远离人工海有一大片树林,但树木都枯干了,我看不出能有什么枯木逢春的可能性。

  远离树林,我忽然顿住了,简直无法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

  情报2,这里似乎被巨人一屁股坐塌了,只有各种晶块的废墟,就像被人踩碎的彩色玻璃,完全看不出这里的建筑风格,也找不到活人,但是在地上看见了比较甜的食物残渣,确定天人是实体生命,没有再把自己上传到什么地方去。

  我行走在这片废墟中,时不时汇报一些蹦出来的念头。

  ……

  情报39,发现了一块板子,图片已上传,似乎坏了,根据残存画面可以看出,类似可交互光幕,上面残存的字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继续往前走,在我下来的那片风漩涡忽然被切断了一半似的,我举头一望。

  在得到坐标一个小时后,我师姐降落了。

  但是她没有翅膀,可她有剑,她终于像是那位剑士前辈一样短暂地斩开了风暴,像个战神一样降落。直追着我刚发送的那条消息伴随的坐标而来。

  我在原地等待,十分钟后,师姐下来,四处嗅了嗅:“空气质量还算可以,我以为下面已经真空了,看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他们几个呢?”

  “还在另一头,正在往这边赶来。”

  我所有的报告都是直接共享给师姐,而师姐这次下来却不像我一样没有准备,她仍然能够联络到华夏星,可惜就是有一点延迟,延迟程度大概在一分钟左右。

  有了师姐,我们分头找寻天人的踪迹。

  我们粗略地判断很可能是真的发生了战争,但再大的战争也不至于一个人也不剩下吧?出于安全考虑,我们约定过一段时间就会合一次。

  我在这片晶块废墟上行走,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比师姐沉重,也不像陆绍然和章蕴那样意气风发,而且他俩还没到。

  危机感忽然袭上心头,翅膀打开,我回头就要攻击,却发现那个位置站着一个枯瘦的年轻人。

  他先是疑惑,随即垂下眼:“你怎么没有去上传?”

  我没有着急说话,鹰妖本就是天人这里来的,他很可能是将我当做了自己人。

  “你呢?”我把问题推回去。

  “我要完成长官的指令,我要走遍月球,告诉所有人,战争结束了。”

  他似乎很累,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形容有些枯槁,胡茬冒出,声音也软得像一团三不沾。

  战争……这里的确是发生战争了?这是个士兵?

  我指了指天上,不知道它叫什么,只好说:“那里破了。”

  士兵点点头:“故障无法修复,许多技术人员都在战争中去世了。”

  上传……我绞尽脑汁地去想着什么,然而却到了师姐和我回合的时间,她正朝我走来。

  士兵忽然站直,歪着头非常疑惑。

  我觉得他没有恶意,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能打倒我和师姐联手的本事,索性大胆摊了牌:“我从地球来,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地球……”他皱起眉头,“新地球人?”

  我略一猜测:“对。”

  师姐已经走过来,士兵没有作出任何攻击或者防卫的举动,他只是站直,在我们两个之间打量片刻:“发生了战争,人都死了,还剩我和一些学校的师生。”

  “他们在哪里?”师姐问。

  “在白塔,因为天开了,这里很快就不适合实体生命了,现存的孩子们还不懂怎么修补生命循环系统,所以上传到白塔去了。”

  他得知我俩的身份也一点儿也不意外,我还在想为什么历史又重演了,他们又把生命上传到白塔,这样身体不就完蛋了么,没有这个什么生命循环系统,不就只能存活在白塔中?而且到时候白塔失去能源,虚拟生命也会随之消失的啊!

  但师姐就想得比较远,她显出那张纸条,就是直接引发了华夏星开启落日计划的那张前后矛盾的纸条。

  “请问这个是什么情况?”

  士兵看见它,眼神活泛了一些,似乎想要流泪,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长官临死前为什么要写这个。”

  “长官?你们长官是谁?”

  “是很好的人。”

  我和师姐对望一眼,打算放弃这个问题,他忽然补充:“总理先生也写了,总理先生写的被长官划掉了,然后他们打架,同归于尽。”

  “你的长官是守土派么?”我说。

  士兵点点头:“如果你们没什么事,我就继续走了。”

  “你就是去告诉所有人,战争结束了?那所有人都知道了呢?之后你做什么?”

  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摇摇头:“我已经通知了所有人,活下来的,都进入白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拒绝再次和我们聊天,他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立正了,没有离开,也没有和我们聊天,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之后,大脑就失去控制力。

  我和师姐都没有再纠缠他,然后师姐开始整理报告,收到消息要我们原地待命等待他们开会。

  如果不是头顶的艺术化晶格和缺了个洞的天,我们几乎不会觉得我们在天人的世界,这里就像一团被轰炸过的艺术园区,只是艺术支离破碎,而我们原地坐着补给,等待来自华夏星的指令。

  陆绍然他们被留在天外待命了。

  “天人没有威胁了。如果那个士兵说的是真的,我们就可以直接返航。”我说,虽然我俩的飞行器已经支离破碎了,但是我们都可以短暂地飞到外面,由陆绍然他们拖拽空的返回舱来接应我们。

  “按照士兵的说法,还剩下一些孩子们,他们的身体死亡后,神识也会在某个瞬间,随着白塔的消失而消亡。”师姐说。

  我师姐的慈悲总是超过我的,我想着完成任务回家了事,但是她又开始考虑那些可能无辜的人。

  所以唐宜把我师姐作为偶像我是非常理解的。

  “我们无法带回这些孩子们,因为不知道数量,技术有限,就算知道,一个个带回也不可能。何况华夏星方面会允许么?”我给师姐泼冷水,师姐沉吟片刻。

  “记得希夷说过的,第一批从白塔中返回的天人是怎么做的么?他们将自己的神识下载到老鼠的体内……”

  “那些有人的神识的老鼠很快都死了,最后只是从这件事得到灵感,在基因链中发掘出能够成为妖的部分。”我依旧泼冷水,但我知道了师姐的意思。

  如果华夏星方面同意,那么既然我们的修罗地狱联网后可以将神识上传到白塔,那么修罗地狱能否将神识从白塔中下载出来呢,这样,哪怕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身体载体,某种程度上这些孩子就仍然活着。

  我们的讨论也跟着报告出去,华夏星方面的讨论仍然在继续,但第一项已经出来了,我和师姐立即返航,并想办法带回那个士兵。

  但这位士兵宁死不屈,他说他是守土派的战士,他的身体会给地球造成损害,他不能毁掉长官的信仰等等……我和师姐也无法把人打昏了扛去,这样我俩飞上去都是拖累。

  于是师姐说:“我们会想办法救你们那些孩子们。”



  士兵眼神转了转:“我们这些旧地球人会侵占你们新地球人的生态资源。”

  “新地球旧地球不都是地球么,那些孩子们是常规的孩子么?大概多大啊?”我最后闲聊似的问了一句。

  士兵思索着,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个高度:“这么大的孩子,和他们的老师。”

  他是希望我们救这些孩子的,但我俩说了不算。

  从月球返航,媒体的采访还没开始,我们就听到了全民的投票,关于那些孩子们,救还是不救。

  士兵的形容让很多人都选择了救,还不到人腰高的孩子懂什么。

  天人教的作用在这时体现出来,因为没人恐惧天人了,那些孩子就成了孩子,而不是邪恶的敌人的孩子,虽然有人反对,说上传下载下来的孩子还是正常人么,出来都放在什么载体身上?难道要找尸体么?这有违伦理!

  但官方给出解决办法,因为投票救的人更多,则选择了从修罗地狱尝试再次进入白塔,技术人员尝试将孩子们下载下来,不管怎么样先放在能源稳定的华夏星上。

  而实体化的途径则分为两种,出于伦理化的考虑,拒绝下载到尸体身上,也拒绝作为替代品领养,将落日废墟一部分未能被唤醒的死去的胚胎作为第一批载体,和落日废墟带回来的那些天才儿童放在一起养育,第二批则由妖族的生化技术和人族曾经炮制过的机器鱼的研究组共同研发出一种人造躯体,这一提案则引起了激烈反对,认为这样的人不算人,但希夷说那就算妖好了,直接将这一部分认养。

  途经想好了,但是在下载神识时出现了问题,学者他们再次进入修罗地狱,而因为联过网,现在的修罗地狱没有层层屏障,可问题在于,他们发现,要再次联网,必须有一串身份认证,才能到达白塔。

  这就是我再一次出现在修罗地狱的原因。

  他们猜测当初能够联网就是因为我携带着天人的基因钥匙或是别的什么,总之他们猜对了。

  再次醒来,我随身带着记忆卡片,没有管理员,我很快回想起自己是谁。

  我在那个虚拟的世界走来走去,虚拟的人都卡在墙中,缺少维护,各种穿模,这让我对我的游戏产生了别样的自信。

  我在一片草地上找到了第一批孩子,他们都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坐在无人维护以至于显得很假的草地上,老师正支起一块小黑板为他们上课: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老师,我们没有故乡了。”一个小女孩接茬,她低着头抠着短短的脚趾头,有些闷闷不乐。

  忽然有一个孩子看见了我,然后,他们一个一个地回过头。

  那位年轻的老师有些吃惊,站直了身体,把孩子们护在身后。

  “各位……要回地球吗?”我说。

  老师脸上写着复杂的神情,看不出她是在吃惊还是在难过,抑或是在警惕。

  “我的意思是……要回家吗?”

  我想起了唐宜曾经恢复天人的记忆时喊着的第一件事,她要回家,她要回到地球去。

  我看着那些孩子缓慢而犹豫地点头,试探性地对我伸出手。

  呼……我长出一口气,好像此时此刻,才彻底完成了唐宜的遗愿。

  世界翻天覆地变化,各种思潮各种技术各种行为一夜之间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我们的华夏星仿佛一块柔软的铁,被塞入熔炉中任意锤打,揉出各种形状,化成铁水流淌,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们是新地球人,是华夏星人,但也不知道我们之后会不会再有更新的地球人,思潮,行为,党派,利益,生存,许多关键词可以作为我的冒险故事的主题。我之后就回山种树去了,我师姐回去整理妖族,为少数人的权益起来发言,我师兄偶尔出去办案子,偶尔在山上和我一起吃饭。

  世界的变化很快,直到现在我仍然茫然,茫然的并不是各种人类的出现,抑或是新旧势力的交替,茫然的事情太多,因为我所观察的世界并不能以我为代言人。我所说的,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是尽可能不傲慢的体现,我说不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大到自由党参政,人类形体演变,小到我师兄迄今都不肯接受希夷,我都无法评判。

  在修真界的名人录上,我终于不是废柴,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在我老年时也一定会被称为大佬,但我比刚下山时更加迷惘。我所见的世界很小时,我只想去完成师父安排的任务,有机会不被说是废柴,但我所见的世界很大时,我就难以判断。

  如你们所见,我始终在做着一些事,很辛苦很劳累,有些时候也显得优柔寡断,有些时候令人着急,恨铁不成钢,恨我不像小说中的主角一样坚定地追着一个目标就可以赢过反派,胜过仇敌,最后成王成神,成王之后呢?我现在困惑着这件事。

  我已经功成名就,我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世界,以我为名义党首的自由党开始参与议长竞选,我的公司逐渐成为经济总量前十的大公司,教科书上印着我的名字,我们这座山也变得繁荣起来,多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参观我们过去的照片,青龙城寨有一部分人因为我脱离贫困,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但之后呢?一位功成名就的人在故事的结局应当如何?我始终没有答案。

  世界仍然按照某种难以言说的规则运行,甚至某些时候也不知道这个规则是否会被从天而来的某张纸条拨动三分,我并不想陷入虚无主义,能做的事只有认真地种树,踏实地画符,偶尔和我师兄师姐相聚,偶尔再次分开,偶尔参与新议会的邀请,偶尔参与别人的大会。我甚至不再感到孤独,回顾我的一生,只有几件事值得自豪,我安葬了我的朋友,我一生没有结婚去糟蹋谁,我拯救了一些人,没有一语成谶地毁灭世界。

  我很想回到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下午,我师父命令我们站在那里合影,各自不安分地抓耳挠腮,各存心思,悲伤还没来得及追赶我们,荣誉和意义也没有套给我们光环,我们只是做着各自的事。

  师姐虽然清冷正派,心里却像个孩子一样想要师父认可;我师兄放屁吃饭睡觉,只为了偷偷看一眼师姐的容颜;我种树听话,沉迷在小说的世界里,看着那些普通人一夜之间成为大佬的故事一个劲儿单纯地幻想,只是期盼却从未想过真有一天,我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通讯中传来我师姐的声音:“今晚七点有一场非人型智慧生物权益大会,我想邀请你作为嘉宾……”

  “好的。”我换了根笔在手边的记事本上记下这一条。

  师兄敲了敲窗户,我支开窗,他递给我一碗红烧肉:“下午三点新弟子上山迎接仪式你应付一下,我查个案子。”

  我接过红烧肉和米饭放在一边,看看时间:“好的。”

  囫囵吞枣吃完,我整理仪容,走上了重新修葺的登山大道,打开大阵的山门。

  年轻的新弟子们刚签了合同,这是第一次正式拜入山门进行仪式,我需要进行传统的训诫与教诲,带他们参观,之后他们按照合同各自行事。

  扑面而来的年轻。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

  他们保持缄默,抬头望着我。

  “欢迎各位来到凤吟山,我是苦厄。”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