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我们这座山(GL)>第149章 议席

  “知道这对兄弟手中有多少残片么?”

  “不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在收购,之前的几个渠道也说卖出去了。”

  “是叫程兴一程兴二么?”

  章蕴还没有回,外面播放广告的光幕下忽然闪过另一条广告:得圣物,共敬拜,天人教欢迎各位教友和慕道友参加天人敬奉大会。时间:9月12日下午5点。地点:穹光大广场,由南口入。

  我是不知道天人教有什么圣物可言,除非天人忽然拣选其他人。

  那就只能是唐宜的骨骸了,原来这会儿也流行什么舍利子了,我一下子感到有点儿分裂,在白塔之上的记忆和在现实生活的记忆交错起来,连开玩笑也不知道自己开的是华夏星的玩笑还是天人的玩笑了。

  穹光广场介于工厂区和流民区的交界处,但是也离市区不远,唐宜就是在离这里七站的一个大楼上陨落的。

  说起来白塔是真的非常可怕,几乎去那里一瞬间,似乎就知道了很多很多知识,古代历史,现代常识,各地方言,民间俗语,耳熟能详的通俗故事……简直像是那里土生土长,怪不得很多人一开始反应不过来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幻的……

  我在窗户边上斜对着光幕也是修真界帮我安排这个身份的方便,方则亦刚离开去找住的地方,我看看时间,正是明天下午,我摸出现代符阵公司的特制白卡,就是没有镌刻符文的特制的符纸,可以用来数次激活的那种,思索了片刻,摆在一边,打了个草稿。

  我手头有的符阵其实不太符合现代的规范,就是我的公司制定的新规范,基本都是一次性的,这种重复符卡,我手头有两张,一张是特制的能量卡,一张是最初的原型卡,一次最多释放三道燕形攻击波。

  此外还剩下一些一次性符阵……我看着我所有的符阵,觉得还缺了一点防御的符阵。

  我从开发者论坛上下载了目前最新的铁甲符阵图,在基础上改了一下,直到深夜,我才摸出各种灵墨调配,开始画符。

  这是比较复杂的符阵,从白塔回来之后我发现我的精神力比之前更加够用了,但是因为无法修真的缘故,在画符时还是需要时刻给自己捏着个能量药剂扎在大腿上,纸面闪烁两次,是个二级符阵,大腿肿得很高,天边微微发白。

  我来不及休息,上午需要去讨论须弥空间的开发事项,下午五点赶回,要去穹光大广场参加天人教的什么会。

  洗了一把脸,章蕴的通讯来了,他确认那对兄弟就是程兴一程兴二,因为事情很大,他们找了媒体宣传,日落港口之外的媒体也在关注,青竹派宣称这对兄弟在青竹派时只是外围弟子,所有行为和青竹派无关。

  我收起卡片问他晚上是否和我一起去,他不算公众人物,公众只知道他哥哥,而他只是去修真学院学习,始终都在幕后,财团内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私生子,脑补了一场家庭伦理剧,但实际上他和章麟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没有什么爱恨情仇。

  “媒体在,我会在暗处,出了事你喊我,我会在广场西侧的图书角。”

  稳妥,我稍微收拾出门,专家针对须弥空间问了几个问题,得知了我现在看书的权限只能同时借出三本书,其余的书都会被强大的禁制封锁。

  而高级符阵专家们就像陶鞅他们,就一直在落日废墟,在华夏星最北边,根本过不来。

  专家不说陶鞅我还想不起来,他一说,我就想起了陶然大师,我说为什么不找我的老师陶然大师呢,她来负责藏书阁禁制的破解之后,由她带领项目组直接攻克这个呢。

  专家说,带团队的符阵大师也不是非要在陶然和陶鞅之间选,我听他的意思看起来好像是对我老师有意见,我借去洗手间的工夫去问了一下陶然大师,得知她正好需要培养学生的机会,我的学长学姐们都可以独当一面了,背靠修真学院,不缺实习生。

  于是我说就交给陶然大师吧,虽然禁制都是我下的,可我都忘了。我现在的符阵学知识大都是从陶然大师这里学来,说不定我和大师讨论着就忽然想起来几个关键之处应该怎么破解了,而且修真学院正在要建立分院的关键时期……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专家也是个符阵学学者,但是我没听说过,是因为他的地位比较尴尬,说他是大师,他又没什么作品,说他不是,他又很有资历,一屁股坐在专家的位置上不走,别人议论他有年龄没成果,他急需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难的但是又会足够轰动,让他能够货真价实起来的一件事。

  但被我截胡了,他后来气得把我骂了好一通,大意是陶然又不缺作品又不缺名气,这是学术霸权!

  然而他的吼叫我没有搭理,我每日的报告整理出来给理事长,他直接回复,说很好,陶然做了修真学院的教授之后,比她在门派内带学生更有成果,她是个好老师,把这份项目交给她是对的,委员会已经批准了我的申请……

  在方案中确认了我在一周之后去和须弥戒指接触,回上央城打开藏书阁。在这段时间修真界和联邦需要和青龙城寨相关人员接洽,负责藏书阁附近的环境……如果不是因为那里鱼龙混杂地形难找,根本用不了一周,有修真者和联邦的双重压制,而且也不拔掉黑/帮的根基,是非常好谈的。

  到达穹光广场的时候我差一点以为我来错了地方,原本只是片普通的广场,此时此刻灯火摇曳,人人山人海,还挂起彩旗,我挤在人堆中,连眼镜也快要被挤掉了,勉强挤到人群中间。

  这里有记者,但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为新闻事业付出了形象。只有修真新日报的记者占据最好的位置,在广场中央临时搭起来的台子旁边,而台子旁上正是程兴一程兴二兄弟,台子下似乎是空的,走起路来发出砰砰的闷响,后面似乎有道帘子,有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之前天人教不是这么乱哄哄地传教啊,这儿更像个什么乡村大舞台,民间艺人一会儿就要往上蹦,表演绝活……

  而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有穿着比较整齐的人,也有我在黄花村见过的那些穷苦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都主动或者被迫地在人群中拥挤,神情各异。

  一辆巨大的卡车从广场外轰轰地开进来,民众变得更加拥挤,我差点儿前胸贴上后背,胸被压到凹回似的,差点把早饭吐出来——卡车有三辆,似乎载着什么,然后停在了广场上。

  民众好像正在被刀背刮起的鱼鳞,一片片重新排列站好。

  程兴一手中握着话筒,老实说我不知道这兄弟俩谁是谁,总之其中一个握着话筒,另一个从台下接过一个盒子。

  “各位!我们天人教郑重声明!我们不是骗子!”

  嗯?怎么这么直接?没有前因后果的铺垫吗?没有说明吗?没有教义的解释吗?连赞美诗都没有吗!

  “我们知道!大家都是穷苦人!过得都是苦日子!只要好好传教,下辈子就能享福!”

  真是朴实且有效的话啊……人群中似乎有忠实的信徒,不知道为什么就呜咽了起来。

  为什么啊!

  修真新日报的记者撅着屁股围绕演讲台,三百六十度旋转仰望着二人来拍摄。

  “前段时间!就是因为修真界的骗子!就是沙境的那些骗子!他们害了我们的大祭司唐宜!他们把她害死了!她们派人把她推下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颠倒是非的话啊……我看了好多现场视频,不是你们在这里哗变起来的吗……

  我的震惊已经扭在了脸上,即便我不化妆也不会有人认出这就是苦厄。

  “各位!虽然大祭司的身体被他们害死了!但是!被神祝福的祭司给我们留下了圣物!”

  另一个打开盒子,略微倾斜,让离得较近的人都看到,那是六节指骨,残缺的,玉色的,还有些烧过的痕迹。

  是和我手上的两节差不多的,看起来不像作假。

  环绕一圈之后,拿话筒的说:“圣物是拥有神的祝福的!我们得到了神的祝福!各位!我们唱起赞美诗来!赞美我们的大祭司!赞美我们在天上的神!”

  人群中有一些信徒开始断断续续地唱起来:

  啊……今生苦楚至暂至轻……

  更多人不但不知道怎么唱,而且还有些看笑话的意思,闭着嘴,表情冷漠。

  从卡车上忽然冒出人来,扔下了几十个包裹,给台子下的工作人员。

  就以这一小圈人为代表,一群人臂力惊人,拆开包裹,狠狠地往外面扔了过去。

  直接扔到了最外围。

  赞美诗忽然变得低了下去,传来一阵阵惊呼:“是面粉!是大米!”

  我还看见了封装起来的新鲜蔬菜。

  中间的工作人员不断往外扔,民众拥挤不到内圈,只好在外面不断争抢,赞美诗的声音立即停下了。

  台上的人忽然用一种极其悲恸的语气说:“各位!一点食物就让你们停止赞美了吗!我们有大祭司留下的圣物,还愁这些今生的食物吗!神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难道我们连赞美也不舍得给祂们吗!”

  嗯?我还置身事外,四面八方就有妇女掉下眼泪来,怀抱着扯碎的一把米,头巾兜着的一些面大声唱起赞美诗,所有人各唱各的,声音杂乱。

  有人看见东西是从卡车上来的,试图扒车,然而卡车上的人似乎有些力气,把人一推。

  拿话筒的二兄弟之一用一副不胜惋惜的语气:“这就是神的信徒吗!你们真的是神的信徒吗?至于抢吗?神稀罕这些东西吗?神藏着不给你们吗!你们连赞美都没有,还要抢神的馈赠?愿神饶恕你们!”

  哀哭声更大了,甚至我身边的一个看起来就很强硬很奸诈的男人都低下头,默默学着唱那首赞美诗。

  今生苦楚至暂至轻……

  只有我仍然在状况之外,甚至结合白塔之上的经验,怀疑这是某个邪/教仪式的现场。

  台上的程兴一和程兴二都激动起来,声嘶力竭地带头唱起了那首赞美诗,唱了一遍,台下的被带动起来,整齐地唱了一遍。

  “各位!我们是蒙神祝福的!只要我们相信!只要我们传教,我们还怕什么呢!”

  圣物又被高高举起来了。

  程兴一喊:“赞美神!”

  底下断断续续地跟着:“赞美!”

  上面:“赞美!”

  下面:“赞美!”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卡车上再次抛下了几十包东西,台子边上的人熟练地拆开,健壮的肌肉挥动着这些东西,又一次洒了出去,好像给一群鸽子喂食。

  这次洒下的还是食物,包装好的米面蔬菜水果,它们根本来不及被践踏,就被无数个人的手抢了去,被践踏的反而是不小心摔倒的人。

  我及时扔出一个漂浮符阵,把人拽起来,又怕太显眼,猫着腰试图往台子中央钻,然而这些人似乎都是炼气期,把我拦住了。

  “赞美!”上面高喊,扩音器的声音几乎炸裂我的耳朵。

  “赞美!”人群的呼声让我头皮发麻。

  这时,只剩下高呼着的“赞美”,就在这赞美的音浪中,我看见卡车一辆辆地驶过。

  第一辆车,全是食物,新鲜的食物,在超市的封装都显得比较高端的食物。

  第二辆车,全是衣服,新鞋子,新衬衫,短裙,裤子。我看见一个孩子竭力地抢了四五双鞋就往外跑,哪怕这四五双鞋全小他很多码。

  第三辆车,洒下了钱。

  洒下的是硬币,不是晶币,是面值十块的硬币,被敲中脑袋敲中鼻梁的人,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被人抓了头发要找掉下来的十块钱。

  “赞美!”

  “赞美!”

  人群零零散散的高呼声和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第四辆车停在那里始终没有动,钱都被捡得差不多之后,人们都知道似乎下一个就是那个卡车里的东西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台上的人忽然表情凝重下来:“大家都拿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底下高呼:“赞美神!”

  “赞美神!今天,我们有了饭吃,有了衣服穿,有一点零花钱,可就是这一点钱!我们还要抢破了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都是在华夏星,同样都是神的子民,我们要受这种苦?”

  底下的人都沉默了。

  “因为我们蠢!”

  我惊了一下,扶起一个摔倒的老人之后我就在人群外围了,无法近距离观看底下还有什么东西。

  “我们不知道,改革之后,我们也是有选举权的!我们为什么就听了那些蠢货的意见,我们以为自己不能投票,就算有,我们也投了这个那个官老爷,不!我们要投自己!我们要把自己的票,给为我们办实事的人!让我们这儿也能有好学校!我们这儿也住大房子!”

  底下还是沉默,这个概念实在太大了。

  他们想要工厂区和流民区的选票?

  拿修真界做假想敌就是因为……联邦议会的选票!上央城是联邦中央议会,但是四域两境之中除了沙境和寒境部分地区之外都有地方议会……他们想要南部议会的议席!

  台上两兄弟呜咽了起来:“谁是最关心我们的人?是我们的大祭司!她是从修真的大家族来到我们中间,把神的福音传给我们,今年到了选举的时候,我们本该把票投给她,让她到那些迷失的人们中间,告诉他们,我们天人教的都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们一点资源?可是,修真界怕她,怕她当选,怕她给我们争好处!他们害死了她!”

  他们的表演不知道是发自肺腑地说服了自己,还是怎么样……他们已经号啕大哭起来。

  下面的人也跟着大哭起来,自责,痛悔……

  “我们能信命吗!”两兄弟高呼。

  “不信!”

  我可能是在场为数不多的清醒的人,可以看出他们的话前后逻辑生硬,几乎是东拉西扯,甚至胡说八道,但就是情绪饱满,让人说不出什么。

  下面一片哀嚎之声。

  “我们不信命!我们就要去争一个议席!哪怕有一个!我们的环境也能大大改善!哪怕当了这个议员我们要受到威胁!我们也要去争一个!”

  “争一个!争一个!”

  “不怕修真界!我们争一个!”上面喊起了口号。

  下面跟着喊了起来。

  “各位——”程兴一抹去眼泪,展开双臂,“今天,大祭司不在了,但是大家都知道,我和我的兄弟,程兴一和程兴二,一直跟随着大祭司,我们得到了她亲自的指示,绝不会在这时候退缩,绝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超过爱大家的生命。”

  “这次的选举,就请各位教内的朋友齐心协力,把我,程兴一,送入南部议会。让我们天人教的荣光遍布整个星球!实现我们大祭司的愿望!我若是被针对死了!还有我的兄弟程兴二,生命不息,革命不止!”

  “生命不息,革命不止!”

  口号又开始了。

  第四辆卡车终于打开,散出漫天的传单,是印着程兴一程兴二兄弟的选举宣传单,背后还粘着面值一百块的纸币。

  传单像群鸽一样分散在天空,人们都拥挤了起来。

  我拨通通讯,却是联络了程兴一。

  “维护一下现场秩序,要发生踩踏事故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台上的程兴一悲痛的要牺牲的表情不变,用话筒说:“各位不要抢,人人都有,我们的工作人员帮忙扶一下老人小孩,千万不要摔倒……”

  然后我看见他跳下台子,钻入帘子后面。

  耳机中传出他的回复:“你在现场?我们见个面?不要担心,大家互相有恩,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不太方便见你,我是想问……”我挤入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你用天人教做选举的工具?”

  “效果很好,不是吗?这里的人多少没什么文化,讲得有逻辑了他们听不完就走了,不如直接发东西。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没撒谎,这里的确有选举权,可是没有本地的议员,唐宜还活着的时候绝对要竞选一个,人民会支持她,教义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人们带来好处,带来一点儿希望。”

  “你当了议员打算为这里做些什么?”我多问了一句,他不知道我出狱之后的底细,对我也算客气,毕竟唐宜不在了,我这儿自由党可还在呢。

  “为这里的人做好事,先得改善卫生条件……这里的人生病太多了,然后弄教育……”

  我嗯了一声,听起来也算好事:“我打通讯给你,有个忙请你帮……你们的盒子里,是唐宜的骨骸吗?你们收购了多少?能不能卖给我,我答应了唐宜给她收尸。”

  “卖什么呀,这样,给个一百块我们去造些假的撑场面,真的你拿去,入土为安嘛。”

  “那好,麻烦你了,我转账给你。麻烦你们现在把她的遗骨交到西边图书角,我的人在等你们。”

  给章蕴发了条消息,他收到之后给我拨通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程兴一兄弟很眼熟。”

  “光幕上不是老看么?”

  “不是,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们。”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天人教在唐宜时期几乎都是倒贴的,没有收费项目,只有个破报纸支撑活动经费,她的遗产毕竟可都在我这儿,她一直没要回去,虽然我也一直没动用,但账户没有别人动过的痕迹。

  那么,那一车车的钱,一车车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程家兄弟在青竹派时……只是搞后勤的外围弟子啊。

  而且……收购唐宜的遗骨,办活动……这些钱又是哪儿来的?

  还有,在这个大广场举办公共集会的许可证……又是从哪里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