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 秦斯予肉眼可见的益消瘦下来,原本就有一张下巴尖尖的美人脸,不笑着就显得盛气凌人, 现在两颊处的肉都凹陷进去,骨感明显,再加上睡眠不足所造成的眼角下的青黑,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隐藏在黑暗古堡里面的恶毒女巫。
如果只是高考单方面的压力, 秦斯予不至于如此。主要还是她放心不下安之, 所以放学之后也不回家, 而是背著书包去医院陪伴安之, 直到很晚才会回去。
席沐心疼她来回奔波,把自己的身体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眼看着就要高考了,好不容易撑到现在, 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倒下。
于是今天放学之后, 席沐拉着秦斯予的手不让她去医院,而是直接回家休息。秦斯予当然不同意,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产生了争执。
“我和她说过我每天都会去看她的,你别拦着我!”
秦斯予炸毛的时候是真的很不好招惹,像猫咪一样张牙舞爪, 攻击性极强, 席沐默默看了手上的爪子印以及深深浅浅的抓痕,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说:“我也不想拦着你,但你的身体自己感觉不到吗?也不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这么折腾自己叔叔和阿姨不心疼吗?”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 马上都要快变成熊猫眼了,安之看不出来吗?她不会内疚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她,但是你也不要让周围的人担心你吧!马上就要高考了, 你也病倒了怎么办?她不参加高考,你也跟着不参加高考了是吗!”
高考高考、每个人嘴里都是高考,高考就这么重要吗?优先级就这么高吗?比人命还要重要是吗!
“她快要死了!”
秦斯予红着眼睛嘶吼出这句话,巨大的沉痛和悲伤从她的眼神中溢了出来,夹杂在早春的冷风中,一齐吹向席沐,她静静的看着秦斯予的眼眶中蓄满泪水,然后悄无声息的落下,最后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毫不起眼的小水花。
“可是斯予,她的死亡不是你惩罚自己的理由,我想安之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肯定不愿意自己连累了你。”
“今天就回去休息好吗?你太累了,你这是在燃烧自己。”
尽管秦斯予知道席沐说的都是真的,但她还是倔强的摇了摇头,哽咽道。
“我不想让她一个人。”
如果这真的是她最后一段人生时光的话,我不想她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想她像一只鸟一样,悄无声息的就走了,谁都不知道、谁都不在意。
“那这样吧,你回去休息,我替你去看看安之好不好?”席沐提议道,“你把她的病房号发给我,她什么情况我明天告诉你好不好?”
“可是......”秦斯予有点犹豫,她还是想亲自去找安之。
“你需要休息,斯予。”
“你真的需要休息和放松一下。”
席沐拎着果篮来到了安之的病房门前,她刚想敲门,一位护士正好从里面出来,她看到了席沐身上的西京高中的校服,友好的笑了一下。
“安之的同学是吗?进来吧,她已经醒来了。”
“好的,谢谢姐姐。”
房间里面的药味很浓,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安之坐在床上输液,身体上插着各种导线,这些全部都是用来连接身旁的监护仪,监护仪的屏幕上有跳动着的线条,一下又一下,缓慢且薄弱,那就是安之的心跳线图。
——她快要死了。
席沐这才真正的相信秦斯予说的这句话。
“斯予她还好吗?”
安之没有意外席沐的到来,温声问道。
“她有点累,回去休息了。”
“让她不要勉强自己。”
“好。”
两个人对于彼此都不太熟悉,之前还有过龃龉,实在是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的,短短的开场白之后,就陷入了尴尬的冷场和静默。
安之不想说话,她自从生了病之后一直都很沉默,有人来找她说话的时候会回答两句,独处的时候,就一直看着窗外发呆。因为病情加重,她搬到了二楼,窗外种着一棵树。冬天的时候安之不知道那是什么树,现在开春发芽,安之这才发现那是一颗桃树。
或许早就应该猜到的,西京人爱桃花,桃树辟邪,适合种在医院。
早春还没有烂漫的桃花可以看,但是停在上面的鸟儿有些趣味,不是麻雀也不是鸽子,有冠、长嘴、黑眼、黑白条纹,看上去蠢蠢的,有点可爱。护士姐姐说这种鸟叫做戴胜,性情驯善,不太怕人。安之就往窗台上放面包屑,看着一群戴胜飞过来争抢吃食,最后一哄而散,扶摇直上,消失在天空之中。
席沐看着安之沉默的侧脸,觉得如果她不开口的话,可能到天黑两个人都会是现在这幅相顾无言的模样,那么她来这一趟,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她开口,郑重其事的向安之道歉:“对不起。”
安之回头,她看着席沐,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为之前斯予生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对不起。”
安之轻轻的笑了,她的语调很轻柔舒缓,没有一点苛责,“说都说了,说过的话又不能收回来,说对不起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没有意义你还是说了,说明你想获得原谅,你在内疚。”
“是因为我快要死了,所以才感到内疚的吗。”
“如果我没有生病的话,如果不是这个样子出现在你面前的话,是不是就永远听不到这三个字了呢。”
席沐在安之的视线下,慢慢垂下了头,她无法否认安之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无法否认自己来到这里,对安之道歉,只是不想让她的良心不安,不想后安之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伤害的事,会愧疚一辈子。
所以现在面对着安之的诘难,席沐只能羞愧的低下头,对她说一句。
“抱歉。”
安之慢慢的挪开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窗台上的那株满天星,是金色的,这类颜色的满天星很少见,斯予抱着它过来的那天特别强调了这是她从网上专门下单买的,在西京买都买不到,特别珍贵,所以配得上安之。
这样的一个女孩,热烈似火的女孩,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斯予喜欢的人是你。”安之也低下了头,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一点西京高中的很多人都知道,你也知道,但你装作不知道。”
“我没想要喜欢她的,你看,你身体完整健康、长得也好、还很高,和斯予又是青梅竹马,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呢,我肯定比不过你的,所以我真的没打算喜欢她。”
“但是啊,她总是在我最难过的时候站出来帮我,在我一个人的时候走过来陪我,给我带好的什么事都会想着我,她这么好看,对我又那么温柔。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安之的声音逐渐感染上了哭腔,听着就让人心酸。
“我明明知道她对我只是怜悯和同情,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的喜欢她,我不知道她有喜欢的人是吗?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是吗?”
“可是我能怎么办啊,我什么都没有说,一个字都没有提,我打算带着这份感情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我做的还不够吗?”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连喜欢都不可以是吗?”
这一句句质问鞭打着席沐的内心,她的道德面临着强烈的谴责,此时焦灼又不安,一堆话堵在嗓子眼里,能说出来的,却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
“抱歉......”
安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抿着唇没有回答,她已经听够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口中的道歉,每一次都让她厌烦怠倦。
“斯予她小的时候,其实不怎么粘我。”
听见席沐提到了秦斯予的童年,安之抹眼泪的手顿了顿,她小小的吸了下鼻子,抬头仔细听她讲下去。
“虽然是青梅竹马,也是一个学校,但是斯予从小就很高冷,不爱和大家一起玩,就算出来了,也只是抱着个洋娃娃站在一边,看我们追来追去。”
“转变是在初中的时候,从六年级升到七年级,感觉世界一瞬间变得宽广很多,每个人都急于展示自己,哪里都有自己的朋友,斯予有点不合群,也是因为她太好看所以被排挤了,就一直粘在我的身边,和我的朋友们玩。”
“所以当初中毕业的时候,她说她喜欢我,我觉得,可能只是她习惯了我对她好,习惯了我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怕我被别人抢走才会这么说。”
“毕竟她可是连同班同学暗恋她三年都察觉不出来,这么迟钝的人,怎么会突然明白感情呢。”
席沐叹了口气,安之抱紧了身上的基里连科,轻声问。
“暗恋了这么久都没有告白的吗?”
“没有,初中时期的男生都比较自卑吧,斯予早熟家境又好,男生们不敢的。其实现在想想不是三年,应该快要六年了。那个男孩也在西京高中,在七班,现在头像还是斯予初中的背影照。”
“所以高中之前,我和她说先继续做朋友,我觉得我的想法很成熟理智,毕竟高中也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而且人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但是,我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成熟理智。”
席沐叹了一声气,“我承认当时是在吃醋,而且极为幼稚,因为她真的很重视你。”
“她把你看作是很重要的朋友。”
安之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哪怕喜欢,也选择埋在心底没有说。
“能再讲讲斯予小时候的事吗?”安之问。
席沐听到她这样说,轻轻的笑了,她能感觉到安之逐渐对她放下了防备和不满,这是一个很好的转变。她就顺着安之的心意,述说斯予小的时候是如何整治班级里那些总是欺负她的男同学,安之听的很认真,时不时还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听到有趣的地方,也能笑出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左眼弯成了一道月牙。
席沐看着这样的安之有些出神,原来她们也能够像普通的朋友那样,轻声细语的聊着天,没有硝烟和争锋相对,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直到薄西山,霞光满天。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席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她看了看时间,觉得可以走了,虽然没有获得安之口头上的原谅,但是席沐已经很满意了。
她刚欲起身,就听见安之问。
“你会对她好的吧?”
安之看着窗外的夕阳,想起了刚刚入学的那个下午,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沐浴在夕阳之中,想让太阳带着她一起走。
然后秦斯予在后面叫住了她。
“你会让她幸福的,对吧?”
安之回眸,静静的看着席沐,等待着她的回答。
席沐微怔,紧接着反应过来,举手保证道,“我一定会对她很好的,我发誓!”
“那我就......”安之捂着心口,忍着突然的不适,声音低的近乎呢喃,“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了,席沐。”
“你走吧。”
达到了目的,席沐就不再多留,临走之前她问安之:“你恨过我吗?”
或者说。
你讨厌过我吗?
“没有。”
“我很羡慕你啊,席沐。”
“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席沐她最后A了上去,但是没什么用。
方寂死亡到安之收到心源中间有一段时间差,所以不要问为什么安之会认为自己要死了。
黑龙的龙血,是成人卷的时候解决,陆孤北都暂时下线了。
安之这里是真的放手了,帮斯予确定席沐的心意,也就造成了斯予之后的追妻......
还有大概两章加一章番外这卷就要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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