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水挂断了电话, 从房间里走出，敲了两下女儿的房门。
“宝宝，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
安之从床上爬起来, 房间里的暖气很充足，还有地热，她只穿着纯棉的睡衣, 一点都不觉得冷。水蓝的床铺上摊着一本书, 安水拿起来看了一下书名。
《简爱》。
她又放下去, 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头顶的发梢软乎乎的, 安水笑了下，问她的女儿。
“刚才外公外婆打电话来了，说想你了, 问要不要去他们那过年。”
“现在你也放寒假了, 想留在这里还是去汴京陪外公外婆？”
“去汴京，我想他们了。”
“妈妈肯定也一样。”
安水很尊重女儿的想法, 如果安之想留在西京的话她绝对是不会反对的。而母女之间的默契就在于，她时时刻刻为安之考虑的时候，安之也会考虑着她, 会十分积极热烈的回应着她的爱。
安水爱怜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那你等会给外婆回电话, 亲自和她说，说过两天妈妈开车带你回去。”
“好。”安之点点头。
安水顺势坐在了床边，食指点了点那本《简爱》，问：“这一本你之前不是看过吗, 还让妈妈看你写的读后感，怎么又翻出来了？”
“就是突然有一些不懂的地方，想看看书里面有没有答案。”
安之屈膝跪坐在床上, 将书抱在怀里。她被华知书的那两句话困扰了很久，一直都不太能想明白，像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而她仿佛一只无头的苍蝇，在里面嗡嗡乱飞，到处碰壁。
果然是这样，安水心里默默的叹气，她就感觉这段时间女儿似乎心事重重，但刚好也是期末了，她以为是考试的压力就没有问，结果都放假了，女儿还是缩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主动和她说话了，安水这才意识到了不对。
“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妈妈啊。”安水没打算责怪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但第一时间不是向她这个母亲求救这让她有点受伤，“书本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对不对？”
“说说嘛，就算是你和妈妈说有喜欢的人了，妈妈也不会生气的。”
安水边说边观察着女儿的反应，她没让自己的眼神太过于刻意，更类似那种若有若无的一瞥，女儿神色自若，就是抱著书的手紧了紧，安水知道她的小习惯，这无异于就是承认了。
但她得装作不知道，才能让这段对话继续下去。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安之边说边低下了头，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可信度，声音也越来越低。安水听到就忍不住想笑，“我的一个朋友”不就是“我”吗，她的傻宝宝哦，平时不上网冲浪，吃了这方面的亏都不知道。
“嗯，你的一个朋友，她怎么了吗？”安水憋着笑，摆出一副信以为然的姿态，这让安之稍稍放宽了心，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
“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哦～男生女生？”
安之顿了顿，不太想回答母亲这个问题，毕竟她不擅长撒谎，很怕暴露，只能含糊其辞道，“这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哦，毕竟男生女生对待被追求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
安水开始忽悠，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安之直接入了套。
“真的吗？”
“真的。”
实际上安水也不知道，她的情感经验也不是很丰富，而且前夫还是个渣男，在感情方面的见解可信程度近乎于零，但这并不妨碍她从女儿的口中套话。
“男生一般会心软一点，哪怕不喜欢也会尝试着在一起交往；但是女生就不一样了，只喜欢自己喜欢的，其他的人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如果这个人特别持之以恒，默默的陪伴打动了女生的话，女孩子也会回头。”
“所以告诉妈妈，你喜、咳、你朋友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好险好险，差点就说漏了嘴，安水握拳轻咳一声，调整自己的状态。
“她喜欢的是女生。”
对于这个答案安水不意外，不如说从知道女儿有喜欢的人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人选。
“漂亮吗？”
安之想着秦斯予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羞涩，低声喃喃的说：“漂亮。”
“身材好吗？”
干嘛问这个呀，安之感觉她的脸都快要红了，她抓住了床上的抱枕，抱在怀里，试图挡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小声回答。
“好。”
“那很正常啊。”安水轻轻的笑，“漂亮身材又好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女性追哦。”
只不过就是最终看走了眼选择了一个渣男。
想想就觉得好气。
“但是那个女生，不喜欢我的朋友。”
安水闻言眯了眯眼睛，回想着秦斯予的对安之的态度和言行，不应该啊，她觉得斯予挺喜欢她家宝宝的，很关照爱护的样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怎么知道呢？你朋友告白了是吗？”安水小心翼翼的问。
安之摇了摇头，“没有告白，那个女生有喜欢的人，不是我朋友。”
这样啊。
的确，秦斯予那样的漂亮小姑娘有喜欢的人也不奇怪呢，就是可怜了我家宝宝情窦初开的恋情只能无疾而终。
“那你的朋友是不是很伤心？”
“也还好啦，因为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了，所以没有特别伤心。”
安之抓着怀里的兔子，两只手不停的揉捏它肉乎乎的爪子，这种动作有点像猫咪的踩奶行为，是她在焦虑情况下无意识做出的行为反应。
没有特别伤心，那就是有一点点伤心了。安水很明白女儿的说话方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继续问。
“那你搞不懂的是什么？”
“有一个学姐对她说，爱别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安之垂着眸子，睫毛一颤一颤，“我不太懂，怎样才算作/爱自己。”
是要像席沐那样吗？过分注重自我、时时刻刻都要在人群的中心。还是说要像姚蕊一般，做一个利己主义者呢？
她爱秦斯予，就想把一切都给她，她想要什么都给她，没有回报也没关系。
这是不对的吗？这是错误的吗？
这不应该是无私吗，这不应该是奉献吗？
她不明白、也搞不懂，脑子里一团雾水，心里沉甸甸的。
安水听到这里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了女儿为什么会翻开《简爱》这本书。故事里自尊自爱的完美主角很好，但是对于安之来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一个美好的想象，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无法给迷途的旅人正确的指导。
女儿烦恼的神情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安水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她想了想，努力将自己前半生的经验融汇提炼，尝试着用言简意赅的话语，让安之理解自爱的含义。
这不是一个很快的过程，安水不是哲学家也不是文学大师，对于文字的熟悉程度远不如音符，她低头正思索着，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看，是一条短信，发信人的手机号是熟悉的数字，光是看到就惹她厌烦。
安水将手机扔到床上，没去管那条消息，现在来说没有什么比母女之间的谈心更加重要。
“在妈妈看来，自爱并不是那种肤浅的，什么都以自我为中心，过犹不及那叫自恋。”
“不听人话那叫自大、目中无人则是自负。”
“自爱是在中间，很平衡很美妙的一种状态，具体表现的话，大概有两点。”
“其一，永远不要让自己受伤。”安水捏了捏女儿的脸颊，这句话也是她对安之最大的期望，“不要让外界轻易的伤害到你，无论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情感、你的内心。”
“第二，永远比爱别人多爱自己一点点。”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母女两人的交谈，有些破坏这么好的气氛了，安水皱着眉去看来电显示，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她按下了静音，没选择接，将手机直接盖了下去。
“没有关系吗？妈妈。”
“没关系，是电话推销。”
安之点点头，“我有点不太明白第二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要比爱别人多爱自己一点点呢？爱不就是付出不求回报吗？那些写在书里的爱情故事，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不全都是为了爱情牺牲了一切吗？
千百年来那么多人歌颂，不应该是错误的啊。
如果是错误的话，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说呢。
“其实很简单啊宝宝，这只是一个算术题，你爱她四分，爱自己六分。她如果同样只爱你四分的话，你们交换一下，是不是还是完整的一？”
“就算她不爱你，是不是也没有失去的太多？”
毕竟爱情不是什么公平的交易，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
安之沉默了很久，她很想问，如果那个人曾经爱她十分的话，又要怎么说呢，自己难道不应该回报十分吗。
这个问题盘旋在她的心里，终究是没有吐露出来。
压下去的手机再次亮起，安之瞧见了，替母亲翻了过来，是一通没有备注的来电，号码所在地是帝都。她的心微微一跳，笑着对母亲说。
“谢谢妈妈陪我聊天，您先忙吧，我再看会书。”
尽管十分不想接，但是安水还是听从了女儿的建议，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接通了来电。
“有什么事？”
语气冷冰冰的，还有明显的不耐烦，是对她的前夫独有的待遇。
“我给你发的图片看了没？”
“没有，有事就说，没事挂了。”
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做了体检，报告里面精子活性很低。”
安水眯了眯眼睛，精子活性低意味着女方有孕困难，江河很有可能断子绝孙。即便这对安水来说是个值得放烟花庆祝的好消息，但是对方特意来说，肯定不只是为了卖惨。
“所以呢？”
“安之很有可能是我唯一的孩子了。”
“我想要回她的抚养权。”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的标题我很想设定为“无中生友”【噗
但是我想了一下，安之还是有朋友的，所以就算了。
今天的更新来晚啦，之前其实写了两千多，但是总觉得不对，又删掉了重新写......
来了来了，我最爱的虐渣男环节来了。
火葬场往后排，让我虐一下渣男过瘾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