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杀伐和蛰伏让凌离已经很熟悉如何掌控自己的情绪,可今天她意外地无法管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只麻木地做着一件事,不敢却又无法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各种猜想。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路历程,担心,恐惧,后悔和愧疚,种种齐头并进的情绪杂乱煎熬地缠在一起,连耳边戏台的嘈杂声也变得震耳发聩不可承受。

    十二分钟,拥挤的人群,各异的脸庞不断涌进眼底,每一张脸她都看过,可没有一个是洛闻言。

    凌璃逐渐忘记了时间。

    直到她在南街皮影戏台前找到了看热闹的洛闻言。

    还鲜活地站在那里,在人群后好奇地抿着小嘴笑。

    洛闻言觉得前面这个皮影戏唱得又尴尬又好笑,但又有点古古怪怪的小意思,可她最怕挤,就站在人堆的后面远远地看。前面的脑袋晃了晃遮住视线,她正踮脚呢,倏地被人从后面一把搂住。

    把她搂过去,紧箍着,然后下巴搁在她头发丝上蹭。

    “啊!变……”洛闻言反射性地脱口就叫,还以为自己是遇上了什么变态。

    可刚张开嘴,她忽地又闻到一阵熟悉的草木香气。嗯……??与此同时,她抬头看到了凌离那张脸。

    凌离用力抱着她,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摩蹭,眼睛闭着,行为十分突兀怪异。

    泰迪精附身了这是???

    洛闻言等她蹭了半天,稍微松劲的时候立刻用了点力气推开她的脸,扒拉开她眼皮认真检查,“被附身了你就眨眨眼。”

    凌离没眨眼,还抓下她的手放在心口。

    洛闻言感受到了异常剧烈的心跳声。

    她愣了愣,“凌小草你怎么了?”

    凌离:“担心小姐,小姐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凌离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说出来的话也在掩饰后再平静不过。

    洛闻言听进耳朵里,都不算个什么事儿,还笑,“就这个呀,你饭做好了吗?”

    凌离:“做好了。”

    洛闻言盯着凌离看了会儿,忽然明白什么似的,捏她的脸:“你是不是以为我出事了?我没有,我就是想再逛一逛。”

    虽然没事吧,但突然被凌离紧张一下的这种感觉,还蛮满足愉快的。

    凌离牵好她,“好,那我陪小姐。”

    洛启辉的计划虽然是在三月董事会当天要洛闻言的命,但从前交涉的时候也未尝没提过可能会随时提前这个计划。

    洛闻言几乎是他蚕食天启科技的一个最大障碍,洛启辉日思夜想都在想清除这个障碍斩草除根,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只是凌离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前这个计划,而且电话里交代得十分仓促,似乎急不可耐。

    除此之外,负责传递消息的人也并没有告诉她其他人会有什么行动。

    也就是说,这种要命的危险潜藏在周围,也许已经就在洛闻言身边,蠢蠢欲动。

    凌离此刻并不好过。

    她既不愿洛闻言出任何事,又知道洛启辉的指令躲不掉,否则她无法交代,后果也许会更严重。

    她需要的是在两难中找到一个规避的办法。

    前面的大戏台子刚结束了一场戏,游客三五成群地从戏院出来,街上这段路瞬间变得更拥挤。相比之前的乌龟慢行,这一时间竟仿佛进入了什么奇怪的高峰期,人挤人,寸步难行。

    周围的人好几个在碎碎念“好挤”,洛闻言贴在凌离身上,躲在她臂弯里,也咕哝:“算了等一会儿吧,等他们都出来就好了。”

    运气不好嘛,就是会撞上这种出戏院进戏院的赶场时候。和下飞机下地铁一个道理,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段路就会恢复正常秩序了。

    大概等了有三分钟,前面的人流终于从非常拥挤变成了只有一点点挤,洛闻言开始跟着前面的人群缓缓前进。

    凌离与其说怀着心思,不如说是紧着一口气,目光一直没忘记观察周围。

    拥堵的人群中间,她余光瞥在戏院粉白的墙边,倏地想到了什么。

    后面有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正帮女朋友拿着奶茶,侧身笑着谈些什么。男人边津津乐道边跟着人群挪动,忽地余光瞥见前面挡出来一个人,他一个惊诧,步子还是没刹住,跟着惯性往前一倾,撞了出去。

    感受到把前面的人撞得趔趄,男人赶紧正过身来,“对不起啊……”

    “啊啊——!!”道歉还没说完,陡然被旁边的尖叫声打断。

    一声之后,这种声音此起彼伏,然后旁边的人群迅速本能退开,让出一个圈来。

    凌离在圈内,跪在戏院墙边,满手鲜血。

    戏院墙下的塑料垃圾篓侧翻,里面的玻璃碎片抖出来,凌离保持跌跪的姿势,整只手掌不偏不倚地按在了上面,眨眼间鲜血淋漓,浸红了下面的透明玻璃。

    她借着这个男人的推力踉跄跌出来,侧翻轻飘飘的垃圾篓,刚好倒霉扎在碎玻璃上面,一切都做得行云流水,看起来完全是自然的不小心受害。

    洛闻言马上过来抬起她的手,看见许多短小的玻璃片深深扎进了凌离手心的肉里,洛闻言的手好像也不自觉地,跟着抖了抖。

    景闲之正好找过来,目睹眼前的一幕,默了几秒想了些什么,挤进人群最内圈,在凌离身边蹲下。

    “怎么弄的?”景闲之看着凌离的手关心。

    “不小心摔倒了。”凌离说话的时候另一只手抓住她,用力紧了紧。

    以为自己肇了事的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一个劲道歉,洛闻言眼睛都红了,真要找这个走路不好好看路的人算账,景闲之却拦住她。

    “算了,先回去。我有药包,回去帮她把玻璃渣取出来再说。”景闲之安定好洛闻言,又找男人象征性地协商了两句,互相留了号码,说有什么医药上面需要的费用再找他赔偿。

    洛闻言路上看着凌离被扎得血肉模糊地手情绪一度激动,一会儿问疼不疼,一会儿又说要不要去医院。隔了没半分钟又念叨这边离市医院远,要不就赶紧找个镇子里的小诊所给凌离开点药止疼好了。

    景闲之杜绝了她所有念想,只说:“先回去,我会帮她处理。”

    一路毫不耽搁地回了旅店,景闲之还真随身带了医用包,利落地把镊子找了出来,用酒精消毒,一气呵成。

    “等!等等!!”洛闻言在她要动手前拦住她,犹犹豫豫问,“药呢??要先上药吧……?”

    取这个之前不是应该先要给凌小草打点麻药什么的吗??

    景闲之把简单的医用包拎起来,放到桌上瞥一眼,眼睛里都是“你看看这里面有你想象的工具吗”的暗示,还说:“取完再上药。”

    ?

    景无聊这是什么狗屁意思???

    洛闻言气到了,捏住凌离的手腕,“那去诊所。”

    用力,却发现凌离的手跟钉在了桌上一样,提都提不动。

    凌离在大小姐的疑惑中把她的手轻轻拿了下去,“不是什么大问题,小姐去外面等我吧。”

    “不是……”洛闻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说什么景闲之不是伤在自己手上不知道疼,没有同情心没有人性是不是凌离哪天得罪她了她存心报复什么的,然后碎碎念中被景闲之推出了房门。

    景闲之“砰——”关上门的前一刻,凌离还在帮腔,“景小姐帮我处理好就没事了,小姐去房间等我回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当然不好!

    洛闻言还想冲进去拽出凌离让她去诊所接受正规治疗,不,这地方的小破诊所肯定也不怎么地,但起码肯定要比景闲之这种毫无医德的人随手拔玻璃好!!那得多疼!!

    然而在捏住房间把手用力往下拉的一刻,洛闻言发现——景闲之这个黑心肠的还把门反锁了!!!

    她气得敲门,没人应。喊了几声,还是毫无回应。最后只能贴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不过这旅店的门隔音也太好了,洛闻言脸都和门亲密接触了,愣是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一刻钟后,景闲之房间的门拉开,洛闻言随着惯性跌了一下,马上就被凌离抱住。

    凌离站在门口,右手上已经缠好了纱布,裹得比较轻薄,因为纱布上还能看出点浅浅的血迹。

    洛闻言恍惚了一下,捧着她的手还有点不可思议地问这就好了?

    好像印象里处理玻璃扎伤没那么简单吧,而且凌离这是扎得满手都是血了,难道不是一定要去医院才能解决的问题吗??

    为此,洛大小姐还有点闹小脾气。

    景无聊怎么突然那么黑心,而且今天对她凶巴巴的,完全不听她说话。

    这就算了,她完全是好心好意为了凌离,凌离居然还不领情!居然还反帮着景无聊说话!!

    没良心的贱草!!

    凌离哄她,不断告诉她没事了没事了,晚上躺在被窝的时候还耐心讲:“玻璃片留在手里最疼,景小姐回来就立刻帮我取出来是最好的,她是考虑到万一去诊所人多要排队怎么办?而且那边的路很拥挤,她只是忙着帮我处理伤口,才没来得及告诉你。”

    洛闻言特别好哄骗,眨眨眼睛,已经有点将信将疑,“真的?”

    凌离揉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庆幸,“嗯,她取玻璃的时候很轻,而且取完就帮我上了药,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虽然是假的,景闲之动手前除了一句“忍着”就什么都没说。也不轻,很精准利落,真有点借机收拾她的感觉。

    但是她希望洛闻言信任景闲之。

    洛闻言:“喔,那好吧,那就原谅她了。”

    凌离半眯上眼,轻声说:“嗯,景小姐很可靠。”

    作者有话要说:  我预测一下,离大剧情(刀嗯)大概还有,七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