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灰暗枯腐的过去。
……
“小里啊，你真是漂亮啊。”
“小里长得真是太可爱了，伯伯真是太喜欢你啦，来亲一口。”
“洗澡用毛巾哪里洗得干净哦，来，叔公用手帮你搓。”
恶心男人的胡渣、泥土、臭气，与奶奶的冷漠、忽视，构成了黎里最初的性羞耻，以及难以抹去的性恐惧，更不用提，后来李德对她的性侵到底给她带来了怎样毁灭性的伤害。
那些连爱都不舍得给的家长，又如何懂得给保护。
……
黎里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那些话，她觉得自己已经碎了，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只有一些恍惚的意识，在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拿着刀使劲儿地在空气中划，前方好像有很多面目狰狞的魔鬼，她要杀魔鬼！
“黎里！！！”
苏澄在楼梯口就听到了黎里这些歇斯底里的哭喊，急得心痛不已，没想到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竟看到她拿着刀在空气中发疯似的乱砍！
苏澄整个人着急到立刻要去夺黎里手里的刀，深怕她把自己给伤了。可是黎里整个人已经恍惚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没有意识到是苏澄来了。
好在当时苏澄是在黎里身后，而黎里拿着刀主要是对着前方砍，苏澄趁黎里停下的某一秒空隙直接从身后死死地抱住黎里，然后一只手用力抓住黎里握着刀的手，阻止她乱砍。
见黎里被苏澄抓住了，林茹他们几个也赶紧冲上来帮忙，按住黎里的按黎里，夺刀的夺刀，林茹边拉边哭着喊“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黎里已经没有什么清醒的意识了，她只感觉到一堆人都在绑住自己，她本能地拼命挣扎，直到听到“砰”地一声，她发现自己松了手，刀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秒，黎全志立刻用脚把刀踢到远远的地方去，而黎里更是像着魔了般要挣开所有的人。
“走开！！！”
大家怕伤着黎里，也不敢真正太用力困住她，她发疯似的赶开所有人，还把抱她抱得最紧的苏澄推到了地上！终于，黎里挣开了所有人，捂着脑袋跑了出去。
“黎里！！！”
那应该是黎里力气最大的一次，苏澄都没想到，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她，在受到威胁的时候竟然会溢出那么疯狂的力量。
苏澄爬起来准备要追出去，林茹也很担心要追出去，一直哭着喊黎里。
苏澄突然回过头来问林茹：“阿姨，你们刚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她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真正安抚好黎里。
“我……我们……就是告诉她我们要复婚了。”说完林茹掩面痛哭，“可能刺激到她了，我对不起黎里……”
那一瞬间，苏澄突然理解了黎里的崩溃。
林茹为了跟维持跟黎全志的婚姻，在黎里什么事儿都不懂的时候就把她送去了农村老家五六年，那对黎里来说，是第一次抛弃；后来虽然接回身边上小学了，黎里却亲耳听到林茹答应黎全志的要求，要送她去福利院，这是第二次抛弃；而现在，在黎全志和奶奶对黎里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之后，林茹还要跟他复婚，这是第三次抛弃……
没有人天生不想要妈妈，尽管黎里清冷而克制，她心里却极其渴望妈妈能够爱自己，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放弃……
“阿姨，我一定会找到黎里，保证她安全，你们就在家里等我消息。”
“好！”黎全志扶着林茹，而林茹，哭到不能自已。
苏澄这样说，其实是不想他们也跟着出去找黎里，她知道这肯定会让黎里更崩溃。她对这几个大人极尽失望，就算他们各有苦衷，却何以忍心让一个孩子承受这些？！他们的无奈，无非是自私的借口罢了。
苏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无论在外多忙多累，从来不会让苏澄感到自己受到一丝丝忽视，他们爱护苏澄，保护她，尊重她。即使妈妈过早地去世，苏澄也总是能感受到妈妈留给自己的力量。
同样是父母，个中差别之大，真是让人唏嘘。
那些哭着说对不起孩子的家长，你们是第一次当父母，而我们，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当儿女。
当你们哭着求我们原谅，又有谁来原谅我们？
此刻的苏澄，只想快点找到黎里，她要紧紧地拥抱她，她要用自己所有的爱包裹她！
可是当苏澄跑到楼下时，黎里已不见了踪影。想到刚刚黎里那么大的力气，苏澄估计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跑很远了，于是她决定开车出去追。
当她开出小区的时候，就后悔了，因为这意味着她只能往右拐，可她并不知道黎里出小区后到底是往左还是往右了。
反正只能赌一把了！苏澄烦躁地开着车，想开快又不敢开快，因为要留意路上每一个身影。
黎里跑出来以后，只知道拼命往前跑，直到感觉累了，她才停下来。
那一瞬间，黎里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路灯与车灯相互交映，刺到她的眼睛里，她终于有点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了，但是脑子还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正在哪儿，要去哪儿。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原来站在马路中间，只能用手挡着刺眼的灯光，先穿过马路。
“啊……”
一辆车突然擦过黎里的身边，把她吓得摔倒在了地上。
“姑娘，没事儿吧？我应该没碰到你吧？”
把黎里吓倒的那辆车发现有个小姑娘倒地了，立刻停了下来，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
黎里听到声音，微微抬头，看到一个放大版的胡子拉杂的男人脑袋正对着自己！那一刻，实在太脆弱的她，直接把这个中年男子的形象跟记忆力那些龌龊恶心的人联系在一起。
“啊！！！”黎里恐惧地大叫，双手抱着脑袋把头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
正巧这个时候人行道绿灯了，一堆行人正走到这个“案发之地”。
“你怎么回事啊，把人家小姑娘撞到了是不是？！”一个热心大妈听到黎里的尖叫赶紧过来主持公道。
“我不知道啊，我没撞到她啊！”
“你看你把人小姑娘吓成啥样了，你还不承认！”
不得不说，那场景，十个人有九个人都会把矛头指向大叔。
“天地良心啊，我就好心问问她有没有事儿，她就哭成了这样！”本是好心的大叔，看着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急得只能瞎跺脚！
“你别狡辩啊，我，我给你拍下来我告诉你，一会儿交警过来了，你跑不了了！”热心大妈边说着边掏出了手机把现场拍了一圈。
“哎哟天地良心啊，我刚刚绿灯啊，我就正常往前开啊，是她闯红灯，我从她身边开过去她就倒了，我就是好心下来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旁边指责大叔的人越来越多，他忙着跟周围的人解释；也来了几个人低头关心这个吓得蜷成一团的小姑娘到底伤着哪里了。
“小姑娘，小姑娘，别怕哈，哪里伤着没啊？”
黎里抬起头，哭得断断续续，脑袋有点缺氧，她不太清楚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嘴的到底在问什么，她想回答，但她真的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住在哪儿啊？”
“那你家人的电话你记得吗？你告诉我你家人的电话，我帮你叫他们过来好吗？”
家人电话？黎里渐渐地有点冷静了，她好像有点听明白了，她们在问她电话。她擦了擦眼泪，报出了一串数字。
……
苏澄大概意识到自己真的走错了方向，因为开了好长一段路也没找到黎里。这段路实在又有太多岔路，太多可能性，苏澄连续转了两三圈也没找到，再加上晚饭时间到处都是车和红绿灯，苏澄烦躁得只能狂打方向盘！
突然，手机接到一个陌生来电，苏澄下意识地觉得可能跟黎里有关，她立刻按下接听键。
“喂？”
“喂，你好，我这有个小姑娘，好像被撞了……”
“你们在哪？！”
苏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根本无法听下去了，只想知道现在黎里在哪里！
“就在望园路和长安路这个交叉路口……”
根本没等对方说完，苏澄啪一下挂了电话，立刻打转方向盘，以最快的速度开了过去！好在那个路口就在附近离自己不远！
苏澄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开到了路口，远远地就看到有一堆人围在前面的路边！偏偏这个时候红灯了，苏澄开不过去，烦躁地用力往右转方向盘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跑过去，根本管不了什么罚单的事儿了。
“黎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过来，黎里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站了起来，要透过人群去找那个人。
“苏澄，苏澄，苏澄！！！”
拨开人群，真的是她！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就像是被撕扯裂开的两屡魂魄，历尽万水千山，找到了对方，死死地缠紧在一起。
“有我在，不怕。”
苏澄慢慢地安抚着黎里，黎里终于也缓缓地恢复了神智。她那飘荡在炼狱刀火中的孤魂，终于在疲惫不堪之时，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地方。
苏澄感谢了路边所有的好心人，抱着黎里离开了。
回到家里，苏澄把黎里放进了浴缸里，加入了黎里平时最喜欢用的野橘的精油，自己也脱了衣服泡了进去。
黎里第一次这么乖，安安静静地任由苏澄帮她洗澡。
苏澄轻轻地擦洗着怀里的黎里，这个自己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坏了的宝贝，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舍得伤害她？
如果神灵真的允许交换，她愿意用自己可以拿出的所有东西，换取黎里一个正常的童年。
洗完后，苏澄把黎里抱到床上坐着。她简单地擦擦了自己头发，然后就开始慢慢地给黎里吹头发。
黎里面对着苏澄，双手抓着她腰上的衣服，感受着她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中穿梭。黎里一直盯着她的脸，舍不得离开。她在想，老天到底是对她有多眷顾，才派苏澄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
可是，她真的配得上苏澄的好么？
“橙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傻瓜，你是天底下最可爱、最纯真、最善良的宝贝，我怎么舍得不对你好？”
“不，我不是，其实我很坏，我从小就会做一个梦，我在梦里，把他们，一个个都杀掉了……我经常在这样的梦里醒过来……今天我拿着刀，有一瞬间，我真的已经分不清楚是梦境还现实了……有时候，我真的好恨他们，我觉得我真的会砍下去，你知道吗？”
黎里今天哭累了，她也恢复了理智，她没有再大声喊叫，只是流着泪，安静地，缓缓地，向苏澄说出这个埋藏在心底，她最不敢面对的念头。
“黎里……”苏澄关掉电吹风，轻抚着黎里的头发。
“你说，我的亲生父亲是不是真的是个疯子，或者是个杀人犯？我会不会真的遗传到他？我常常觉得我心底住了一个魔鬼，一个疯子，它要冒出来了，它总有一天会冒出来的，怎么办？”
憎恨自己，是黎里这十多年来的常态。就像她责怪自己没有在被李德性侵的时候勇敢地反抗一样，这些恐怖血腥的杀人念头，让她更加认定自己本质上是一个“坏人”。
“黎里！”苏澄双手捧着黎里的脑袋，认真地说：“黎里你看着我，不要害怕，就算是这样，这辈子，也会有我，陪你一起疯魔！”
黎里突然笑着哭了出来……这就是她的苏澄啊，在黑暗的泥潭中向她伸出了双手，带给她所有光和爱的苏澄，她的全世界！
对，这才是她的世界不是吗？这个世界里有苏澄，有无条件接纳她的苏澄的爱。她为什么还要傻傻的因为过去那些不堪和龌龊，而让她最好的苏澄心疼呢？
黎里的内心突然窜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和坚定，她起身用力抱住苏澄，舌尖霸道地进入苏澄口腔中缠绕，攻城掠池，滚烫一片。
苏澄的手指停在了某个地方，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抬起头来看进黎里的眼睛里，似乎在征求黎里的意见。
“苏澄，给我！”
那一刻，苏澄整个人都要被她撩拨到疯狂！所有感官神经都陷入了风暴式的炸裂！
黎里不再有任何抗拒和犹豫，她用行动告诉苏澄答案。
她要她，要被她完完整整宠爱的感觉。
她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变成疯子或魔鬼，那她也要把曾经最好的自己给苏澄，无论是年轻的身体，还是真挚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