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衙门的人,有人坠楼了。”

  “望月楼上掉下来的,死了。”

  “今早对面卖碳的阿婆最先发现,看见有人趴在雪地里,阿婆吓得都犯病了……”

  温凝晚挤进人群中,望着现场被京兆府尹的人围起来,雪地上布满了围观群众的脚印,看起来已经不会什么有用的线索。

  一个仵作将趴在雪地里的人翻起来,温凝晚惊讶地瞪大双眼,心跳骤然停了半秒,就要冲进去。

  身后伸出来一只手,一下将她按住,温凝晚回头,怒目圆睁,张嘴。

  国师抬手捂住她的嘴,从人群中强制将她带走。

  旁边的巷子里,温凝晚眼眶泛红,浑身颤栗,拳头紧握,死死地盯着望月楼下。

  国师站在一旁,表情仍旧平静,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着身边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温凝晚声音哽咽着。

  转过身,眼眶红红地看着身边仿佛不理解人间喜乐哀愁的国师,绝望地咧嘴笑,眼泪啪嗒啪嗒划过冻得红彤彤的脸颊。

  国师神色微怔束手无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温凝晚痛苦地垂下头,哭得浑身颤抖:“我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去查,为什么不阻止她?呜呜呜呜X﹏X为什么……”

  国师上前一步,抬手将她的头按到自己怀里,一言不发。

  温凝晚越发难受,紧紧抓住她前面的衣服,不停抽噎:“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呜呜X﹏X是我对不起她,如果那天呜呜……如果我能态强硬一点让她别再查,她就不会死了……”

  国师淡漠的表情上,眼神突然伶俐,轻蹙眉,手掌摸了一下温凝晚的头。

  “是我对不起柳少卿呜呜呜……”温凝晚哭着,眼前一黑,直犯呕心,声音戛然而止,双腿无力。

  国师愣了一下,立即伸手揽住晕过去的人,看着她煞白的脸,脸色一沉。

  **

  风府里,温凝晚虚弱地呆呆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一动不动。

  谢雨楼不安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国师:“温少卿,你的眼睛刚好,不能过度悲伤,眼睛会受不了的,要好好休息,否则,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温凝晚神色恍惚地抬眼:“柳娇娇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死了,被人害死了,我都不难过,那我还是人吗?”

  听着哽咽的声音,尤然生气地握紧手中的剑:“你放心!我和柳少卿也算是朋友,我一定会替她报仇的!”

  温凝晚看了她一眼,落寞地苦笑着垂下头:“那天她来府上,说有急事找我,我就该提醒她小心的,我为什么……”

  “那时候你在治病。”一旁的国师突然开口。

  “对啊,这怎么能怪你,要怪也怪我,没有问什么事,就把她拦回去。”谢雨楼自责地垂下头。

  温凝晚看着她,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我明白。”谢雨楼浅笑着。

  花明突然插嘴:“温少卿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起精神来,而不是一味的自责。”

  尤然立刻点头:“对。”

  温凝晚神色微怔,尤琪突然进来,看了一眼众人。

  “有什么消息吗?”温凝晚急忙问。

  尤琪犹豫了一下,看向国师,开口:“涉及比自己高的官员,京兆府尹已经将案子移交大理寺,大理寺卿柴大人主理此案,结论是……”

  尤琪说着顿了一下:“……喝了酒,酒醉,所以失足从望月楼上坠楼,不幸去世。”

  “嗬!”温凝晚冷笑出声。

  愤怒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喝了酒?!柳娇娇出了名的一杯倒,喝完就不省人事,大理寺谁不知道?动都动不了何来失足之说?”

  “而且她除了特别信任的人,她根本不会和别人喝酒!”

  “再者!当时望月楼下,雪地里的血量那么少,根本就不是坠楼的血量!而且如果摔死,身体不会一下没有体温,跑进口鼻处的雪会被体温融化!而柳娇娇口鼻处塞了雪,根本就是死后被人扔下来的!”

  众人愣住,望着面前愤怒的温凝晚。

  “这……”尤琪看向表情淡漠的国师。

  尤然愤怒地道:“这个柴大人怎么如此糊涂?!她是上了年纪不行了吗?!这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谢雨楼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国师:“你打算怎么办?”

  国师看着身边气得大喘着粗气,拳头紧握的人:“结案的卷宗到了我这里,我不通过,那就不是真的结案。”

  温凝晚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望着身边的国师:“你也不认同她的结案,对吗?”

  国师点头。

  “已经晚了。”慕思云从外面进来,无奈地看着几人,摊手:

  “大理寺卿亲自进宫面见陛下,只要陛下签了朱批,此案就结了,按照规定,谁也不能重启已结的案子。”

  “这……”尤然着急地看着国师。

  国师脸色骤然阴沉下,眉头微蹙:“我现在进宫。”

  尤然急忙跟上去,回头冲温凝晚道:“先别着急,国师会有办法的。”

  尤琪朝温凝晚行了个礼,转身急忙跟上去。

  慕思云无奈地叹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温少卿有何打算?”

  谢雨楼担心地看着表情突然僵住的温凝晚,只见那双灵动的眼眸骤然凝固,就像结了一层冰霜,樱红的唇轻起,声音低沉暗哑:“杀了她。”

  谢雨楼心中咯噔一下,这一瞬间突然觉得,温少卿和国师其实是一类人。

  “你是不是猜到凶手是谁了?”慕思云不安地问。

  温凝晚抬眸,苦笑着,没有回答。

  之前温少卿让柳娇娇暗地里查美人坊头牌采儿的死,虽然后来温凝晚提醒过她叫她不必再查,但她显然没打算听,她口中的急事,必然是关系采儿的死因。

  只是,她究竟查到什么了,就惹得别人如此这般急切的杀人灭口?

  “可是你现在都不是朝廷的官员了,无法插手此案,这件事就交给国师吧。”谢雨楼不安地看着温凝晚,担心她的眼睛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温凝晚叹气苦笑着摇头:“如果陛下定了案,国师是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损害陛下威信的,旁人更不会,此案便成了铁案,如果我也置身事外,要如何对得起柳娇娇?”

  “可……”

  “你不必劝我。”温凝晚表情严肃地看着谢雨楼。

  “我来到这里时,一无所有,是朋友让我觉得我并不是孤独一个人,让我有家的感觉,柳娇娇看我一直戴着一支珠钗,会看不下去给我买新的,每次过节就给我送她家里做的点心吃……”

  温凝晚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无奈地咧嘴笑了笑:“况且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所以,我一定会把真凶抓出来,替她讨回公道。”

  “我帮你,无论你想怎么做。”慕思云率先站出来。

  “毕竟我也吃了她许多点心。”

  谢雨楼汗颜,无奈地望着她:“圣女这话,让同样吃了点心的在下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慕思云得意地摊手,冲温凝晚温柔地笑着:“我们陪你一起。”

  花明看着几人,心下不安,这样一来自己的任务不是完不成了吗?温少卿何时才能偷到国师的军事部署图?

  温凝晚看向屋外,昏黄夕阳撒在皑皑白雪上,天地一片金灿灿,她问:“杨老板该来看我了吧?”

  慕思云回头看了一眼时辰,嗯了一声。

  每天这个时候,杨老板都会从一品楼带些温凝晚爱吃的菜。

  只是今天,没有得到温凝晚一顿毫无保留的夸赞,而是表情严肃的独处。

  杨老板看了一眼退下的几人,疑惑地望着面前的温凝晚:“小主人,这是?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温凝晚抬手示意她坐下,杨老板犹豫了一上前坐下,忐忑地看着严肃的人:“小主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家主特意吩咐过,让我听您的差遣。”

  “我想见一见温如是。”

  “她……”

  温凝晚表情笃定地看着满脸为难的杨老板:“我猜她就在京城,对不对?”

  杨老板神色微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整个人气场骤然冰冷,语气格外疏远:“小主人何意?”

  “她不是我的母亲吗?”

  温凝晚一脸无辜:“孩子想见自己的母亲也需要理由?单纯的母女情深不可以吗?我想自己的母亲不行?”

  “呃呃……”杨老板被突如其来的母女情深惊得不知如何反应,明明刚才还直呼对方大名。

  温凝晚嬉皮笑脸地说着:“你去告诉她,晚上来我府上,她要做的事情我可以帮忙。”

  杨老板心中咯噔一下,脸色骤然凝固,随即立刻摆出笑吟吟的亲切模样:“是,属下这就去传话。”

  杨老板出了风府,径直往城中热闹繁华的古街走去,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门口,一个年轻妇人盘腿坐在地上,正和两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孩玩石子。

  “阿婶!你又赖皮!”小孩奶身奶气说着。

  “我没有啊。”年轻的妇人满眼无辜地急忙摇头。

  另外一个小孩指着她脚边没藏好的石子:“都露出来了!阿婶每次都这样!哼!”

  “这是意外。”

  两个小孩嫌弃地啧嘴:“啧~阿婶每次都这样说。”

  杨老板远远地听见三人的谈话,无奈地笑着走过来,行了个礼:“家主。”

  妇人抬眸,眉宇间与温凝晚竟有几分神似,不过眼神比温凝晚坚定,五官也更凌冽几分,整个人飒气十足,抿嘴浅笑,如沐春风。

  “好了,我们改日再玩。”温如是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两个小孩捡起石子,笑吟吟地抱在怀里,冲她低头行礼。

  杨老板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孩子,也是奇了怪了,每次都被家主坑,却还是很喜欢和她玩。

  “何事?”温如是洗着手上的灰尘,表情随和地抬眼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人。

  “小主人说,晚上要您去见她,您要做的事,她可以帮忙。”

  温如是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挑眉,一脸和善:“有意思。”

  温如是笑着在一旁坐下:“我这个女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我被她研究透了,而对于她我却是一无所知。”

  “这也不怪家主,从小她就没在您身边长大,您不了解她很正常。”

  温如是随和地笑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杨老板:“好吧,我去见她,如果她真的愿意帮我,解决国师这个麻烦就容易了。”

  “只是……”杨老板犹豫了一下。

  温如是道:“有话直说。”

  “属下觉得小主人想要见您,与今早大理寺少卿柳娇娇的死有关。”

  温如是点头:“自然,她重情义,但是往往是这种人,才最好掌握,比如那个小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