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张淑华的生日,谭雨清提前一周告诉了裴熙,并且向她请了两天的“假”。裴熙自然没有拒绝,还跟她一起去挑选礼物。

  裴熙财大气粗,进的店铺就没有便宜低调的,价格最低也是万元起步,看中的首饰都是六位数七位数,样式一个比一个精美,用材一个比一个奢华,吓得谭雨清连忙拉着她出了首饰店。

  “你不用挑那些死贵死贵的,我妈不喜欢的。”

  她记忆中,妈妈有很多项链首饰,便宜的贵的,金的银的,可戴的次数却少之又少,常年放在收容盒里吃灰。上一次拿出来,还是因为债主上门闹事,妈妈便将这些卖了换钱。

  裴熙拧眉,她给自己父母送礼物,都是挑一些好看的首饰,或者一些高档保养品,除了这些,她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送,索性直接问:“伯母喜欢什么?”

  谭雨清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书画!我妈妈很喜欢水墨书画。”

  以前家中有书房的时候,她经常在里面看书练字,对这些韵味十足的东西尤为欣赏。送书画,准能让她开心。

  裴熙沉思了片刻,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也有人给自己送过书画,记得当时她没怎么在意,就随便扔进书房里了,现在应该还能找到。

  “我知道哪里有,跟我来。”

  裴熙拉着谭雨清上车,原路返回了上云岗。

  一进屋,她立马来到了二楼书房,开始翻找东西。

  谭雨清看她忙碌,问:“你在找什么?”

  “书画。”裴熙头也不抬,半跪在地上专心翻找。

  终于,在半个小时后,从书架的夹缝中找到了一副水墨画。

  “你过来看看这个如何?”

  谭雨清凑过去,被画面上潇洒传神的画技惊住。

  虚无缥缈的江面上一只白鹤翩迁飞舞,身形妙曼,如梦似幻,让人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谭雨清欣喜:“这个!就这个!妈妈肯定会喜欢!”

  然而还没高兴太久,她就瞥见水墨画旁边的红色印章,足足有七八个。

  一般而言,古画每经手一次,新的主人就会盖上自己的印章,代表这是自己的所有物。这虽然不能直接表现出画的价值,但却能间接体现出画很抢手。

  谭雨清不知道这是仿制的赝品还是真品,但从画技和风格各异的印章来看,这画想必价值连城,甚至可能比今天看得首饰还要昂贵。

  “这……太贵重了……”谭雨清不敢接。

  “无碍,反正我不懂这些,放在这里也是压箱底,倒不如送给喜欢的人。”

  这幅画是很久之前别人送她的,少说也有五六年了。若不是被谭雨清提起,恐怕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重见天日。

  “可是……”

  “别可是了,这些日子你给我做了那么多顿饭,还帮我改善睡眠。这幅画,就当作是你的报酬,理所应当。”

  谭雨清还想劝说,但看到裴熙眼中的坚毅,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好。”

  她亏欠裴熙的越来越多,兴许一辈子都难以偿还。

  七月十四,在谭雨清极力劝说之下,裴熙终于同意跟她一起去广成小区,陪妈妈过生日。

  她们没有提前告诉张淑华,为得就是给她一个惊喜。

  来到小区楼下,谭雨清有些紧张,莫名觉得自己不像给妈妈庆生,而是来带女朋友见家长的。

  她咽了口口水,攥紧裴熙的手安抚:“别紧张,一会儿就说是朋友,我妈不会多想的。”

  裴熙一脸淡然,心想:到底是谁紧张。

  不过她也没戳破,嗯了一声,给谭雨清加油打气。

  提着蛋糕礼物,两人上楼,来到门前时谭雨清深吸一口,郑重其事地叩门。

  “来了……”张淑华的声音响起,谭雨清顿时如临大敌,不自觉地绷紧身子,手紧攥着衣角。

  “别紧张。”裴熙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而低沉,还真的让她放松了不少。

  门打开,张淑华看到谭雨清时微怔,注意到她身旁气质出尘的女子莫名有些局促:“这位是……”

  现在是下午六点,她刚准备做饭,身上还穿着围裙。

  “她叫裴熙,是我的朋友。”谭雨清扯了扯裴熙的衣角,裴熙会意,微微垂首:“阿姨好。”

  “你好。”张淑华赶紧侧开身子,“快进来吧。”

  进屋之后,还不等谭雨清坐下,张淑华就抢先一步将她拽到厨房:“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还有,外面那位是谁?”

  谭雨清讨好地笑了笑:“明天妈生日,我这不是回来给您庆生嘛。至于她……我不是介绍过了嘛,她叫裴熙。”

  张淑华斜了她一眼,“庆生叫别人干嘛?自己回来还不够?快说,你跟她究竟什么关系?”

  二十年来,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带别人回家,张淑华才不傻。

  而且,没记错的话,这人上一次也出现在自家楼底下。

  张淑华眯了眯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简单。

  谭雨清装傻充愣:“就是朋友啊,妈你想什么呢。”

  见她不说,张淑华抿唇,不好让客人久等,只能暂且放她一马。

  “回头再找你算账。”

  回到客厅,几人客气地闲谈。谭雨清趁机把礼物给妈妈。

  “妈,这是送给您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张淑华狐疑,接过长长的卷筒打开,一幅画技精湛的水墨画展现在眼前。

  她不禁瞪大双眼,被其中韵味所震撼:“这……这是……”

  凭借她多年观画的经验,这幅画至少是唐朝的作品,上面的印章含纳唐朝之后的五个朝代。虽然画上没有署名,无法确定出自谁人之手,但只从画技来说,绝非凡品。

  “这太贵重了。”她知道,凭借自家女儿的经济状况,肯定得不到这样的作品。

  这是裴熙送给她的。

  裴熙见她把画退给自己,抢先一步按住:“伯母,雨清于我有……有恩,这是她应得的,您就收下吧。”

  虽然裴熙下意识不愿把两人的点滴归为恩情,但用来哄骗伯母,还是相当合适的。

  果然,张淑华犹豫了。

  谭雨清趁热打铁:“妈,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要是退回去,岂不是让裴熙很难堪。”

  自古以来,人情债最难以偿还。

  张淑华虽然还有些不愿意,但也不好退回去,只能收下。

  晚饭的时候,谭雨清想替她做饭,但她说什么都不肯。

  今天收到贵重的礼物,不管出于何等原因,张淑华都必须给予回礼。

  礼尚往来。

  虽然她家现在没什么钱,但一顿美味的饭还是能拿得出手。

  厨房外,谭雨清坐到裴熙身边,想到她方才的话,不禁乐开了花:“我对你有恩?”

  她这话说得戏谑,语气极为不正经,裴熙抿唇,没回答。

  谭雨清不依不挠,弯弯眉去抓她纤细的手指头:“有什么恩?怎么还?”

  虽然已经得到了一幅画,但说实在的,谭雨清现在很想以恩要挟,让裴熙以身相许。

  裴熙不理她,被闹得厉害了,就甩开她的手,坐远点。

  但谭雨清没脸没皮,每次她远一点,谭雨清就就近一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半小时后,丰盛的晚饭做好。谭雨清将蛋糕拆开,摆放在桌子中间,上面插着四根蜡烛,发出明亮的火光。

  “妈,吹蜡烛许愿。”

  张淑华不喜欢这种幼稚的把戏,有些不情愿。

  “快点,你可是寿星,有一次许愿的机会,放弃可惜了。”

  “什么寿星。”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寿星。

  张淑华别扭,但还是凑了过去,在女儿和客人的清脆的生日歌中,许下了她的愿望,然后深吸一口气,吹灭了火光。

  “妈,你许了什么愿望?快快快,说出来让我听听,说不定女儿就帮你实现了。”谭雨清笑嘻嘻地凑过去。

  张淑华嫌弃地推开她:“不告诉你。”

  谭雨清不满地嘁了一声,音调拉得老长。

  裴熙好笑:“哪有打听寿星愿望的?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谭雨清抿唇,幽怨地瞥她一眼:“叛徒。”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有谭雨清在,气氛就没冷下来过。没有交集的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谈得如此畅快。

  十一点半,张淑华有些困了,想要睡觉,但谭雨清不准,非要拉着她再熬半个小时。因为半个小时后,是七月十五日的开始,她还有惊喜要送给妈妈。

  张淑华气笑:“到底是我过生日还是你过?”

  谭雨清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就半个小时,很快的。”

  在来之前,她和裴熙特意买了电子烟花,预定好零点准时放射。

  现在如果让妈妈睡觉,那么准备就功亏一篑了。

  张淑华拗不过她,只好坐在电视机前,无聊地打发时间。

  零点前一刻,谭雨清刷得一下拉开窗帘,兴奋地大喊:“妈,快看!”

  张淑华扭过头去。

  随着一声爆竹声响起,炫彩的烟花在黑夜中炸开,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亮。

  它比万千星辰还要闪耀,在黑夜中绽放,在宁静中喧嚣。绚烂的彩光四射,星星点点,像坠落凡尘的流星,短暂停留,然后消弥隐匿于黑夜。

  “生日快乐,妈妈。”谭雨清伫立在玻璃暖窗旁边,笑得柔和,她的身后是绚烂多彩的黑夜流火。

  张淑华眼眶微红,手指紧攥着,嗯了一声。情绪剧烈波动,左胸口再次刺痛,她没有太多奢求,只想女儿安好。

  生日快乐。

  我希望你能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