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姿一怔, 好不容易刚止住的眼泪，因为姜严的这句话又继续落了下来。纸巾被她揉成一团，总也擦不完新的泪水, 情绪也变得更加激动。
“生孩子的事我俩一直有分歧，可是我谁都没说过。我总想着既然结了婚，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应该一起去面对解决。”颜姿索性放弃了擦眼泪, 就连脸上的妆全花了也无所谓, “当初结婚的时候我是答应了退出娱乐圈，我以为结婚就找到了依靠, 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讨生活。可现在我知道想错了, 我无所事事找不到目标, 连我唯一擅长的演戏也放弃了。说实话我看到谢之云拿了那么多影后我好羡慕，我也好恨, 恨自己当初放弃得太早！我越这样想就越焦虑, 我好怕再这样下去连自己是谁都快不知道了。”
颜姿一股脑把积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在夏家这些年, 她努力学着做一个能让长辈喜欢的媳妇，也努力适应夏晨旭对她的要求和期望。可是她毕竟是普通人家成长的孩子, 和那些出身名门的名媛有太多不同。失去了昔日能带给她些许荣光的事业, 她连拿得出手的谈资都没有。
夏伊宁也没料到颜姿已经压抑崩溃成这样, 平日里看她跟二哥在一起时还挺开心的。
“二嫂, 我想二哥也是暂时没有扭转观念。如果你坚持想要去工作，就等大家都冷静下来的时候再好好好谈谈, 把你刚才说的那些都告诉他。”
颜姿宣泄完后舒坦许多, 虽有些累但更多的是觉得轻松, 那层一直紧紧包裹着她的无形束缚被破除了。
“你以为我没跟他说过？他现在连回家都故意拖到深夜, 我天天等，等来的是他的不耐烦和拒绝交流。”颜姿话里透着的，是浓浓的失望。
夏伊宁叹息，也不知该怎么劝。夫妻间的事，旁人说再多也不管用。
姜严神情严肃，她一直听着颜姿说，心里想的则是生孩子的事情。她跟颜姿私底下接触不算多，此时却担心起她的“生育自由”来。
见颜姿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姜严轻声开口：“二嫂，如果你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做试管的话，不要勉强自己。要是连这点二哥都不体谅你的话，你也别再委屈自己。”
夏伊宁猛地回头，下意识轻拍了一下姜严的手背，示意她别把这话说得太严重。毕竟现在颜姿情绪还不稳，万一激动上头，回家闹到要离婚，长辈们那边不好交代。
姜严却目光深重，并不认为自己的提醒是多余的。
豪门给人的压力是无形的，姜严自己也感同身受。她和夏伊宁是协议婚姻，所以她不在乎，那些压力对她来说影响不了什么。但颜姿不同，她是真地嫁入夏家，是把夏晨旭当做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颜姿嘴角有淡淡的苦涩，更多的是无奈：“我也不是抗拒生孩子，而且医生说过他的身体只要调理好就能恢复正常，我认为没必要急在这一时。但现在他却非要我在孩子跟工作中二选一，这让我很伤心。”
夏伊宁安抚她：“既然你想去工作，生孩子的计划可以暂时往后推推。二哥那里，我去帮你说说。”
“宁宁你别去了，为了我搞得你们兄妹不愉快的话，我过意不去。”
夏伊宁一想，这事她去找夏晨旭可能真不够，还是得让长辈出面更合适。
“二嫂你别担心这个，之前我们以为你说想出去工作只是因为闷在家里无聊，所以都没重视。”夏伊宁有些愧疚，如果早点发现，或许问题不会闹得这么大。
颜姿看了眼她，又把视线落在姜严脸上：“我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多，本来只想找个地方安心哭一场，没想到你们会支持我。”
颜姿的家不在海城，她在这里没有亲人。退圈多年，她当年的那些同事、合作伙伴甚至是事业上的竞争对手都已和她渐行渐远，就连想要宣泄情绪，也要顾忌会不会被媒体拍到影响了夏家。
“都是一家人，你还客气说这些做什么。”夏伊宁拿了张湿巾，替颜姿把花了的眼线擦干净。
已是晚上九点多了，颜姿已经不再流泪，说话的语调也平静了下来。热茶已经换过一次，她偶尔喝上几口。即便很多时候都只有轻声叹息，但她仍没有主动开口提离开。
夏伊宁和姜严借着去换茶的机会在厨房里短暂交谈：“看二嫂的样子，好像不太想回家。”
姜严也看出来了：“闹到这地步，肯定是不想回去的。要不，今晚我们让二嫂留下来吧？”
家里房间倒是不缺，但留人不仅仅是一句话的事，还牵扯到二哥跟大伯那里如何交代。
夏伊宁回头看了眼客厅沙发上孤寂的背影，考虑后说：“行，那就把二嫂留下来，待会我给妈妈打给电话，把情况说一下。”
留宿一晚问题不大，可是颜姿早晚要回大宅。只要她还选择回去，那就必然要面对夏晨旭和他父母。回去后的日子远比今晚住在哪里更重要也更复杂，夏伊宁比姜严更了解夏家，考虑得自然比她周到。
姜严把茶杯取走，放了杯牛奶在颜姿面前：“二嫂你今晚就先住我们这里吧，太晚了回家不安全。”
现在开车回大宅也不超过二十分钟，加上又有专车和司机，说不安全不过是借口，颜姿知道她们是特地留她。
“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的，伊宁和我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颜姿刚才一直磨蹭着拖到现在，其实也在犹豫怎么开口，今晚她的确一点也不想见到夏晨旭。可在大宅，他们是没理由分房的，她更不可能让夏晨旭睡别处。
幸好姜严主动开口说了，颜姿心中庆幸，却在答应前先看了眼背对着她们在打电话的夏伊宁。
见她面露忧色，姜严知道她是担心夏伊宁在和夏晨旭通话：“伊宁在和妈妈打电话，想请她明天陪你回去。”
这下颜姿更是吃惊：“啊？怎么还惊动了二婶，这不行！”
她探头准备叫住夏伊宁，被姜严拦了下来：“二嫂，你如果相信我们，就让我们帮你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我不是担心你们，我是不想给你们添太多麻烦。平时二婶就不爱插手这些事，现在要是因为我，让她跟妈妈产生矛盾的话，我的罪过更大了。”
夏家人虽然同住大宅，但平日都在各自的侧楼，也不会主动去干涉各自晚辈们的事，算是一种无形的界限。颜姿平时就觉婆婆对她不算友善，这样恐怕会更糟糕。
夏伊宁此时正好打完电话走回来，听见颜姿这番自我检讨，又气又心疼：“本来就是二哥态度不对，我妈就算去沟通也是为了解决问题，哪里算得上你的罪过。”
她绕到沙发旁，看着颜姿，又郑重补了句：“二嫂，你想找回自己，没有错。”
这下颜姿总算是安心下来，对她俩笑笑，捧着牛奶慢慢喝起来。
姜严把夏伊宁拉到一旁，低声问：“你打算安排二嫂睡哪间房？”
夏伊宁想了想：“你旁边那间？”
姜严犹豫了下，夏伊宁以为她不乐意，又说：“那就旁边再旁边那间？”
姜严摇头：“不太行。”
夏伊宁刚想问原因，也立即想明白了，这下她也有些苦恼。
刚才顾着同情支持颜姿，忘了她俩的状态了。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明天就要回大宅的人，实在是不能大意。
姜严没吭声，夏伊宁默默看了她几眼，垂眸也在思考怎么解决。
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像在大宅时那样，同睡一间房就行了。
可是这里和大宅不同，夏伊宁的卧室里没有那张大沙发。
现在也已经不是夏天，让姜严睡地上说不过去，而且夏伊宁也不想。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谁也没主动说出要怎么解决。直到客厅里颜姿的声音传来，她们不得不先去安顿客人。
颜姿今天情绪大起大落，又喝了牛奶，一下子就倦得不行。等夏伊宁把客房的床品都布置好后，笑着把她们送到门外：“今天已经麻烦你们太多，我就不再啰嗦了，晚安，谢谢。”
等她把门关上，夏伊宁和姜严面对面站着，像是在等对方先说话。
夏伊宁低了低头，很快又抬起来，轻声说：“今晚你先到我那里去吧。”
姜严点点头，颜姿的人不坏，但万一被看到后还要费心解释，的确麻烦。好在就只有一晚，保险起见还是做戏做全套。
等姜严在自己房里洗完澡收拾妥当后，穿着睡衣进了夏伊宁的房间。她下意识往门边看，依然是小而精致的休闲沙发。
姜严咧嘴，脑中闪过今晚裹着被子睡地毯的画面，提前为自己默哀了半分钟。
接着她就听到夏伊宁的声音，语调有点低，跟平时似乎不大一样：“你……过来睡吧。”
姜严转过头，看清夏伊宁站在床边，床上摆着两床被子，其中一条是新添的。
“没来得及准备太多，今晚你睡这里吧。”
当初装修时这房里的床是按照婚床标准选的，足够她们睡的，可是姜严还是头一回离这床如此近。
她缓步走了过去，夏伊宁下意识捏紧被角，半低着头没看她。不知为何，姜严踩在厚软地毯上的脚步明明轻不可闻，却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她的心尖，弄得她心里开始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