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勒送完穆思琦后径直去了方雯的公寓。
昨夜下过一场雨,天晴后泥土味混着草木味弥漫在空气中,清新得很,能让整个人心情变得极好。只是可惜了这一副好风景,再甜的空气味和再美的景也不能让余勒的心情好上半分。
余勒的表情很阴暗,她行云流水地穿过公寓楼的花坛池水,直接上了第十二层。
叮咚——
叮咚——
余勒意思性地按了两下门铃,竟直接不耐烦地敲起了防盗门。
咚咚咚!
咚咚咚!
“方雯!”她敲了两下吼起来,“方雯,给我开门!”
咚咚——
门一下子打开。
方雯穿着丝绸睡衣,头发挽在胸前,整个人抱着胳膊懒散地倚在门框边看着她,“这么急着找我有事么?余大小姐。”
余勒怒红的眼眶瞪着她:“你说找你什么事?”随机她又轻蔑一笑,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我都找上门了,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
方媛笑笑,侧身给她让了个位。
余勒倒是也不客气,她一进门就往沙发上大气凛然地一靠,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美目在客厅四处打量着。
“装修的不错。”
方雯摇了摇酒瓶里的白兰地,随机从柜子里拿出两只高脚杯,她漫不经心地弹了两下酒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兰地可以吗?”
余勒看着她:“我不是过来喝酒的。”
方雯歪着脑袋轻笑两声,但还是拿了两个酒杯端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
金黄的酒液被她一仰而尽:“那你是来跟我吵架的吗?”
“吵架?知道我要吵什么吗?”
方雯耸了耸肩:“这我怎么知道?”
“……是你教穆思琦抽烟的?”余勒往前靠了一步,炙热的眸子盯着她。
“怎么了?”方雯觉得她莫名其妙。
“我不喜欢她这样。”
“穆思琦不是为了你而活。”
“那你呢?”余勒眸子一下子冷淡下来,两人较着劲,“你为什么要教她做这些?你又有什么目的?”
“……”
“我不让她这样的目的是因为她不喜欢,你又为什么呢?”
……她为了什么?
方雯觉得余勒是最没资格问她的人。在她印象当中,余勒从来没有为了任何一个情人做到这种地步,她是个连深情都懒得装的人。甚至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她都不明白余勒是考什么讨得那些女人的欢心。
她不懂穆思琦为什么对她这样执着。
她不甘心。
“呵呵……”方雯笑了,几乎是有点悲凉,她将手背叠在额头,轻轻摇了摇头,“因为她不喜欢?余勒,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当真好深情。”
“……”
她放下酒杯,站起来弯腰,手撑在玻璃制的桌面上,躬身朝余勒凑近了些,“你对她呢?你把她当什么?你看不出来她有多喜欢你吗?既然这么霸道不给别人试图改变她,那你就好好护着她,把她护好啊!为什么要给别人机会呢?”
“你……”
“余勒,玩儿够了吗?为什么要让她这么难过,因为你有新欢了吗?”
大概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余勒总觉得方雯很不对劲,她笑着笑着,眼眶明显湿润了,一副魔怔了的状态。
她说:“既然不好好爱她,就别防止她的生活,穆思琦这种我很喜欢,你要是不珍惜,就别怪我把她夺走。”
语气是强硬冰冷的,是余勒从未听过的。
余勒没说话,她身子往后一仰,若有所思。
她感觉到了危机感。
而方雯则是瞪着她,方雯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又将身体往余勒面前倾了倾。
“听见了吗?”
“……”余勒心不在焉,她没理解方雯问她听见了什么,她只是眉峰一挑,满眼溺着挑衅,“她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喜欢她就行。”
“……”
余勒歪了一下脑袋,又以别样的眼光看着她。
“她跟我在一起后,我会一步一步,耐心地把她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一点一点改变她……”
直到她和那个人重合。
“你疯了?”
“……”方雯直起身,重新坐回沙发。
“我本来就是个疯的。”
余勒笑了笑,不以为然,“那你就继续做你的美梦去吧,上次让你有机可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管我跟穆思琦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一直是我的人,你最好和她保持点距离。我猜,你不想做第三者吧?”
“我钟意的人不幸福,我不建议当一回第三者。”
“……呵。”余勒觉得今天是谈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拿起随手放的包包,笑得狡黠放肆,“那你就试试看啊?看看能不能将穆思琦从我身边带走。”
“……”
门被“砰咚”一声狠狠戴上,方雯没去送客,她只做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喝了一杯又一杯酒。
——
是梦。
余勒梦到了十几年前,她刚十岁那天。
她穿着迪士尼公主裙,和她的那些富家小伙伴们刚玩完回来,那天是她的十岁生日宴,余承昌把她弄得光鲜亮丽。
她的父母亲在宾客面前恩爱和睦,相敬如宾,余承昌眼眸里对她母亲的深情都要溢出来。
可她上楼,欧式的旋转楼梯辉宏大气,余勒蹦蹦跳跳的,当时的心情记忆犹新。越走越近,越往楼上跑就能听见楼上传来刺耳的动静,余勒的心一紧,喜悦与欢乐一扫而空。
她脸一白,吓得赶紧往父母的卧室奔去,华丽的公主裙差点将她绊倒。
杨瑶已然躺在了地上,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还有脸上显而易见的淤青。她双手颤抖着,极其可怜地捧住自己的脸,想要护住自己的头部,但余承昌不放过他,抬起腿就往她的脊椎踹去。
“妈——!”
她踉跄着扑过去,伏在母亲的身上,想要用瘦小的身躯替母亲挡一挡,“爸您住手,您不能这样对妈妈!”
“滚开。”余承昌不但没让,反而将攻击落到她身上,病态的愤怒烧红了他的眼,让他看什么都不带有一丝感情。
不带有一丝感情!
“爸求你了……”余勒跪爬过去,小手攥着他齐整的西装裤,她哭着,朝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您为什么要这样,妈妈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您放过她吧,她已经很可怜了。”
余承昌见她碍事,凶煞的眸子瞪着她,他甚至抽起腰间的皮带,往母女二人身上抽去。
“爸——!!!”
啪!
啪!啪!啪!
大概是见自己不会说服他了,余勒又重新爬回去,瘦小的身躯覆在母亲的身上,替她挡下一鞭又一鞭。
余勒白嫩的肌肤瞬间留下一道道红印子,她哭着,她怕疼,但她还是要死死护住怀中的母亲。
大概是内脏出了血,杨瑶已经开始呕血了,她流着泪,无力地握住余勒的手腕,摇摇头:“别管我,快走,你听话……”
“出去,不要看……”
“小勒……”
气息越来越弱,杨瑶最终昏死了过去。
但梦却还未结束。
清冷的医院。
那是夜里,她被一通电话叫过来的时候杨瑶已经没气了,余承昌守在她的身边,脸色憔悴了不少,眼眶里充满了自责与悔恨。
她呆滞着定了定神,最终抬起沉重的步伐,往停尸间走去。她看到她的母亲的轮廓已经不那么分明了,耳旁和额头布满了血渍,好像怎么擦也擦不掉。
杨瑶,死于车祸。
余勒站在离尸体两三米远的地方,迟迟不愿上前。
她看到她的父亲,正深情地凝视着躺在白色床单上的人,鲜血留得太多,滴得床单上到处都是,而她的好父亲正抬起那双曾经只会动粗只会暴力的手,一点一点地轻柔地抚摸她母亲的脸庞。
那温柔怜惜的动作连着床单上刺目的红色一起,搅动着她的心脏。
余承昌哭了,她却笑了。
荒唐、真荒唐……
太过荒唐!
多么恶心的正人君子啊!
余勒冲过去,使出全身的力气,第一次反抗她,她拎起余承昌的衣领,将人狠狠地扔到地上。
“啊……啊……”
而后她揉着头发,敲打着自己的头颅,无比崩溃地、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啊——”
情绪已然崩溃到极点,外面的值班护士赶过来,将余勒从地上拉起来,安慰她:“请您小声一点,我们理解您的心情……”
她讲不出任何句子,她只是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涣散着,没有精神,没有焦距。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余承昌要关着她,不让她见见杨瑶。
“为什么……”
最后她喊累了,只能沙哑着嗓子,轻声细语地问。
她的目光不知看向哪儿,这句话也不知在问谁。
泪滚滚而落,打湿了她的视野,她什么都看不真切,面前躺着的杨瑶,痛苦的余承昌和过来安慰她的护士……
什么都看不见。
她在梦境里溺亡。
……
“余勒,余勒……”
耳边不知是谁在叫她。
她努力睁开模糊的眼,看到穆思琦在她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我……”
“你做噩梦了。”穆思琦伸出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你一直在抽泣,一直在流泪,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泪怎么擦都擦不掉……”
“你是梦到什么难过的东西了吗?”
“……”
余勒还未从梦境中缓过来。
她抬头看了看穆思琦,只见穆思琦正坐在她的床上,身上穿着和她成对的睡衣,正眯着惺忪的眼看她。
原来她们俩不久前是做了的吗?
穆思琦下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的,其实认识你这么久,总感觉你还有不少事瞒着我。”
余勒接过水杯,低垂着眼帘:“不过是不愿提及的往事罢了。”
她的从前太痛苦太窝囊了,她不想让穆思琦知道。
穆思琦眼神下移,盯着余勒身上若隐若现的伤疤,眼底涌动着水色,刚才她们俩的苦战让她彻彻底底看清了这其中的面目。
她低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
“虽然我知道你不想说,但我还是要问。”她看着余勒,眼神有点焦急,有点倔犟,哪怕知道这样余勒会生气,但她还是要问下去,“我见过一次也就算了,可每次一和你接触就能看到,甚至偶尔能看见新的伤痕,你让我怎么能忍住不问?”
“……”
余勒注视着穆思琦的眸子,她看清了里面的焦虑与深情,她当然知道穆思琦是真正关心自己的。
可是她该怎么说?
说她和她母亲从小被父亲暴力,父亲逼着她勾引萧家公子,最终她卑微求取萧珂顺的爱,萧珂顺看都不看一眼?
还是算了吧,毕竟穆思琦现在连她是余氏地产董事长的女儿都不知道。
她最终别过脸,淡淡道:“还是别问了,我不想说。”
“可是……”
“我累了。”余勒将茶几放到床头柜上,拉起被子躺了下去,“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勒也是很可怜的!感谢在2021-12-07 12:21:28~2021-12-08 11:3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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