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骨的凉意瞬间席卷了简安眠的脊背, 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猛地竖起来,手脚像是坠入了冰窖,通体冰凉, 他明明是想逃的,但是双腿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似的, 脚踝仿佛被绑上了千斤重的巨石,一丝一毫都无法挪动。

  简安眠冷汗涔涔,呐呐地张了张嘴。

  宴……宴先生……

  他心脏跳得像是快吐出来, 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张嘴呼喊主角攻的名字, 可是通体的寒冷把他的嗓子也冰冻住了,声带好像撕裂一般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而惊恐的气流, 在寒冷的冬夜里冒着幽幽的白雾。

  飘楼上的那颗头颅见简安眠想说话,竟然动了, 只见她忽然朝简安眠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臂, 披头散发的脸同时向窗外伸展,仿佛想要从飘楼里面沿着墙壁爬出来,爬到简安眠的面前似的。

  “宴……宴先生——!”

  简安眠用尽全力终于发出声音了,眼泪也在同一时刻飙出来了,他几乎是用颤抖的嗓音哭着喊出了宴执陌的名字,脚步踉跄地往后猛退了两步,就在他快要因为腿软, 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的后背忽然靠进了一具温暖熟悉的宽厚胸膛。

  “眠眠?”宴执陌宽大温厚的手掌握住了简安眠细瘦的双肩,微微惊讶道, “你怎么跑这么远,在这里干什么——”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 胸前的小朋友忽然猛地转身紧紧抱住了他。

  “宴先生!”简安眠带着哭腔的嗓音颤抖得厉害,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地缩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恨不得手脚并用地挂在男人身上,好像这辈子没有喊过男人的名字似的,一刻不停地疯狂喊道,“宴先生宴先生宴先生宴先生宴先生宴先生宴先生……”

  小朋友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儿,宴执陌都没心思享受小朋友难得主动的投怀送抱了,轻柔地抚摸简安眠的后背,一边温声哄道:“眠眠不怕不怕,宴先生在呢。”

  他用手指捏起简安眠的下巴,露出小朋友一张湿漉漉的惨白小脸,干燥温暖的掌心温柔地擦过简安眠湿透的脸颊,另一只手不停地揉着简安眠的后脑勺,温声细语道:“怎么了,眠眠?嗯?遇到什么事情了?”

  男人强壮高大的身躯带给了简安眠浓浓的安全感,即使在寒冬依然滚烫的体魄眨眼间便驱散了简安眠四肢的寒冷。

  简安眠一下子便委屈得要死,几乎是撒娇似的抱着男人黏黏糊糊地哭着说:“宴先生,有鬼!我怕,呜呜……”

  宴执陌一愣:“有鬼?”

  简安眠终于重新找回了语言功能,但还是害怕地缩在男人怀里,只伸出一根细白颤抖的手指头,朝自己身后飞快指了一下,像是怕鬼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指头吃掉似的,然后又快速缩了回来,哽咽地说道:“就在……就在那个塔顶上,那个飘楼的里面,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里面,宴先生您看到了吗?她还在吗?”

  宴执陌顺着简安眠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的飘楼里一张尴尬无措的脸,然后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伯母。”半晌,宴执陌低沉地喊道。

  伯……母?

  简安眠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从男人的怀里缓缓退了出来,鼓起勇气,忍不住重新抬头,看向了飘楼。

  月亮已经从窗沿边移动到了一旁,而那个女鬼的脸,也被彻底照亮了。

  简安眠这才看清楚,那不是鬼,而是一个穿着纯白睡裙的女人。

  女人披着一头乌黑散乱的长发,五官精致秀美,皮肤是纸一样的苍白,没有一点颜色,身形也单薄得像纸,显得睡裙空荡荡的。

  整个人好像一片轻盈的雪花,被风一吹就能跟着飘走了。

  这么纤细苍白的身影,也难怪简安眠刚才不小心认成了鬼。

  “她是我二伯的妻子,兰素馨,”宴执陌凑近在已然痴傻了的简安眠耳畔,忍着笑低声介绍道,然后轻咳一声,恢复正常音量,摸着简安眠的脑袋说,“眠眠,还不快喊伯母。”

  简安眠脸蛋腾地从苍白变成了通红,浑身冰凉的皮肤瞬间重新热了起来,甚至温度还在持续升高,跟只鹌鹑似的,从喉咙眼儿里颤颤巍巍地挤出一句:“伯……伯母,您好。”

  他在心里崩溃地嗷叫,尴尬得恨不得连夜坐火星逃离飞船!

  ……不是,恨不得连夜坐地球逃离火星!

  呸!恨不得连夜坐飞船逃离地球!

  “嗯,你好,你是……简安眠,对吧?”兰素馨温柔地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地揭过了刚才的乌龙,面带歉意道,“抱歉啊,安眠,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这么仓促,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原本国庆时候的家宴我就该和你见见的,但是那时候我正好生病了,很遗憾没有和你见到面,等明后两天有机会,我一定当面和你好好打招呼。”

  简安眠脸登时红得更厉害了,心里又尴尬又愧疚,一边脚趾扣地一边摇晃双手,手脚都忙活得不行,干巴巴道:“没关系,伯母您好好休息,我……我随便怎么都行……”

  原著主要是围绕虐受展开的,任何一个能对主角受虐身虐心的人都不会被放过。

  那么反之,但凡原著里没有提过的,就是对主角受没有任何伤害的人。

  比如之前的主角受亲爹,简星竹,在原著小说里就毫无戏份。

  事实证明,这位亲爹也确实是个大好人。

  面前的这位二伯母,在原著小说里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导致简安眠一直以为,主角攻二伯的老婆早就没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虽然一上场就被他认成了女鬼……

  对不起二伯母!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宴执陌眼看小朋友已经快要尴尬得原地晕过去了,连忙笑着揽过简安眠的腰,主动接过了话茬,看向兰素馨礼貌说道:“伯母,现在时候不早了,晚上风大,您身体不好,快进屋休息吧,小心着凉,我也该带眠眠回去了。”

  “嗯,好,你们慢走。”兰素馨笑容温婉地朝他们招了招手,等他们距离远了,才回到飘楼里,缓缓关上了窗户。

  简安眠忍不住一边走路,一边频频回头朝飘楼看,直到兰素馨关上了窗户,才彻底放松般地舒一口气……

  不过只要一想到刚才的乌龙事件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打洞呜呜呜。

  他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体质,为什么要么就是正在社死,要么就是在前往社死的路上!

  简安眠决定转移注意力,不要让自己再去想这么尴尬的事情了:“宴先生,您二伯那样的人,怎么娶到的这样的妻子啊?”

  至于他嘴里的“那样”和“这样”,相信不用他解释,男人就听得懂的。

  宴执陌确实听得懂,当即就笑了一声,顿了顿,轻叹道:“兰素馨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和我二伯,也就是宴祖德,是商业联姻,但实际上,兰素馨算是被宴祖德强娶回来的,她根本不愿意嫁到宴家,可惜没办法,当时兰家正遭遇危机,等于是把兰素馨卖给了宴祖德,换了他们兰家继续繁荣。”

  宴执陌说着,嘲讽一笑:“然而兰家至今不知道,当初他们遭遇的那场危机正是宴祖德故意为之的,目的就是为了娶兰素馨……不,或许兰家也是知道的,但是那又如何呢?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报复宴祖德,而且他们估计巴不得靠一个兰素馨搭上宴家。”

  宴执陌深吸一口气,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而厌恶,唾弃道:“宴祖德根本就是一个疯子,是一个神经病,他的儿子宴执宾,完全就是继承了宴祖德,兰素馨的身体,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糟糕的,全都是因为宴祖德变态的占有欲,他不想兰素馨出去见人,只想把兰素馨一辈子锁在家里,所以在兰素馨生下宴执宾之后,他就故意给兰素馨吃药,坏了她的身体,让她日渐虚弱,经受不了一点风吹日晒,只能被迫待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

  简安眠难以置信,这个变态二伯完全就是法律的漏网之鱼吧!他忍不住说:“宴祖德这么过分,就没有人阻止的吗?”

  宴执陌低叹:“谁能阻止呢?兰家靠将兰素馨卖给了罪魁祸首,换取了更大的利益,兰素馨的兄弟姐妹都是获利者,他们全都抛弃了兰素馨,兰素馨没有任何靠山……老爷子倒是想帮兰素馨一把,可是在他发现宴祖德的所作所为的时候,兰素馨的身体已经彻底垮了,宴祖德在察觉到老爷子的意图后,甚至连夜带着兰素馨出了国,消失了足足一个月,那段时间宴祖德公司的业务,都是宴执宾处理的,再他回来的时候,兰素馨整个人都……”

  宴执陌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即将说出来的话语对兰素馨不太尊重,便直接省略了过去,微叹道:“宴祖德做事很干净,很难找到证据,这又是他家内的事情,外人本就不好插手,除非把宴祖德送进监狱,否则谁又能救得了兰素馨?

  “可是不管怎么说,宴祖德都是爷爷的亲生儿子,爷爷本来年纪就大了,不可能倾尽余生只为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去,何况把宴祖德送进监狱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否则我早就自己动手了。”

  简安眠听得心里也不太舒服,所以真不愧是古早虐文吗?文里全是变态。

  宴执陌掌心捏紧简安眠的肩膀,低沉微哑的嗓音在寂寥的冬夜显得飘渺而悠远,不知是叹息还是恻隐:“看到刚才的那个飘楼没有?那是我们宴家海拔最高的屋子,偏僻,寂静,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对于宴祖德来说,再没有比仿佛搭建在云端的飘楼,更适合圈养他心爱的金丝雀的地方了。

  “宴祖德对兰素馨疯狂到近乎的偏执的爱,根本就不是爱,而是他自私的占有。宴祖德,根本就没有把兰素馨当人,而是当成了自己的宠物罢了。”

  宴执陌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反感,严词强调道:“所以眠眠,以后一定要记得离宴祖德和宴执宾远点儿,他们就是两个变态,两个疯子,迟早要被我送去吃牢饭的,而在此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简安眠恍惚地应下来,却根本没有听清楚男人最后一段话在说什么。

  男人将他一路送到了房间门口,照例伸出右手,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贴了一下,然后轻轻按在了简安眠的额头上。

  “宝贝,晚安,祝你好梦。”

  他和小朋友目前的亲密程度,还不足以让他赠送晚安吻。

  他只能用这样含蓄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小朋友隐藏的爱意。

  “宴先生,您也晚安,祝您好梦。”

  宴执陌走后,简安眠回到房间,关上门,却没有立刻上床睡觉,而是背靠在门后面垂着脑袋呆呆盯着自己的脚尖,右手无意识地触碰着自己刚才被男人碰过的额头。

  如果说,宴祖德只是把兰素馨当成了宠物的话,那么在您眼中……我又是什么呢?

  ……

  第二天一早,简安眠就被宴执陌从床上抓了起来,参加扫尘,然后上山祭拜先祖。

  按照宴家的老规矩,所谓扫尘,不单只是打扫卫生,而是由老爷子拿着一竖又宽又长的柚子叶,站在宴家老宅的大门前。

  而宴家的小辈们按照辈分依次在大门后面排开,成了家的就带着家属,一个个地按顺序走到老爷子面前,让老爷子用柚子叶在身上像是掸灰尘似的上下扫一遍,寓意着扫去了去年一整年的晦气和浮尘,迎接新的一年。

  等宴执陌他哥宴执海过了之后,宴执陌便牵着简安眠的手,站在了老爷子面前。

  宴青雄看到宴执陌后,脸上的笑意明显比看到前面那几位都要真情实感许多,一边用柚子叶在宴执陌和简安眠身上拍打,一边嘴里念念叨叨道:“扫去晦气和霉运,赶走病魔和贫穷,除掉疾苦和孤独,等过了今天,明年就又是新的一年,愿你们在新的一年里,能够迎来好运和幸福,身体健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永远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宴执陌与简安眠十指相扣,和简安眠一起朝宴青雄恭敬地鞠躬致谢:“谢谢爷爷,我们会的。”

  然后他便直起身子,牵着简安眠的手,扶着他一起跨过了门前的火盆,跨出了老宅,迎接新的一年。

  扫尘结束,就需要上山祭祖了。

  宴家祠堂搭建在山顶,虽然从地面到山顶设有电动缆车,但是为了展现后辈们的诚心,需要他们亲自徒步上山,包括祭祖用的工具和材料,也都需要他们徒手扛上山。

  宴青雄年纪大了,没办法爬山,简安眠和兰素馨身体不好,也都不能徒步,最后便只能跟宴青雄和姚仙蝶一起坐缆车上山。

  他们到了山上之后,先进了祠堂旁边的小别墅里休息,又等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爬山的那群人才姗姗来迟。

  宴执陌是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中,身体最强健的,同时也是宴家新任家主,理所当然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成为了领队。

  宴执陌为了方便登山,甚至在天寒地冻的大冷天特意换了一身短袖劲装,和身后的其他青壮年们一起抬着一只只木头架子,气喘吁吁的往山上爬,架子上面摆满了牲醴酒浆,纸马香帛,一路抬到祠堂后放下来,然后在案桌前一件不少地整齐而恭敬地摆开。

  随后便是上香和读祝文。

  在上香之前,劳累过的众人先去小别墅里洗漱干净,换了一身整洁体面的着装,然后再去祠堂里集合。

  简安眠没有上过香,如同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宴执陌。

  宴执陌作揖,他也作揖。

  宴执陌跪拜,他也跪拜。

  一、二、三……一下一下数清楚。

  然后直起身子,鞠躬后上前上香。

  简安眠把香一插进香炉里,就立刻揪着宴执陌的衣摆,缩到了一边,细白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男人因为运动和冲澡而热气腾腾的手臂。

  像这样人又多、气氛又严肃的场合,简直就是社恐的地狱,更糟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迷茫无措得如同孩童。

  宴执陌安抚地抚摸简安眠的后脑勺,留着他被冻红的耳根,柔声道:“没事没事,眠眠不怕,跟着我就好。”

  然而男人刚说完这句话,就不得不离开简安眠,去台前诵读祝文了。

  简安眠:qvq

  主角攻的嘴,骗眠眠的鬼!说好的跟着你就好呢?

  宴执陌作为宴家新任家主,宴青雄特意将今年的祭仪一职交给了宴执陌担任。

  所谓诵读祝文,通俗来讲,就是由家族长或祭司发言致辞,只要内容就是表达对先祖的尊敬和思念,感谢先祖在过去一年对族里众后辈的恩泽,希望先祖能够继续保佑后辈,让他们将家族发扬光大。

  为了展现诚心,诵读的祝文都由祭仪手写成书,厚厚的一撮纸捏在手里,洋洋洒洒不得有上万字。

  等到宴执陌一读出来,好家伙,还他妈是文言文,当个宴家家主真是多才多艺。

  宴执陌朗诵的时候一字一顿、不紧不慢,也不知道念一早上能不能念完,难怪他们那么早就要爬起来,事情是真的多。

  简安眠听了没两分钟,就被男人低沉磁缓的声音催眠得睡着了。

  他直接站着睡了一觉,等男人无奈地喊醒他的时候,他才发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念完祝文,从台上下来了,而他自己的口水已经把口罩都浸透了。

  宴执陌隔着简安眠的口罩摸了一把,一手湿漉漉的口水。

  他笑着把手举到简安眠眼前,还故意搓捻手指,发出呲溜的水声,说:“好湿。”

  简安眠脸腾地红了,一把将男人举起的手抓下来,羞愤欲死道:“宴先生!!”

  他在心里崩溃大喊——

  好湿?什么好湿?好湿什么?你有本事把话说清啊喂!

  “真有你的,站着都能睡着,”宴执陌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擦了擦手,然后把简安眠湿透的口罩摘了,又给他擦了一把脸,语气颇为无奈,“刚才我在上面看你脑袋在下面一点一点的,看得我心惊胆战的,生怕你人咚一下直接摔了,没想到你还挺厉害,还真就站着睡了这么久,我的声音有这么催眠吗?嗯?”

  简安眠被男人戏谑的语气调侃得耳根都红透了,一想到自己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站着睡着了,他就恨不得当场用脚趾头抠出一个洞钻进去接下来整个流程都不出来了。

  他这辈子是逃不掉社死了吗呜呜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宴先生,我的口罩没了。”简安眠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

  “没事,我们现在去别墅里拿新的,那里我特意放了备用的。”宴执陌牵着简安眠的手往祠堂深处走。

  祠堂内部有回廊,可以直接通向隔壁的小别墅,不用出去再吹一道冷风。

  简安眠这时才发现,周围原本庄严肃穆的人群跟散了场似的,都跟着宴执陌往祠堂里面走去,而宴执陌作为家主,自然是要走在人群的最前方的,旁边就是扶着姚仙蝶的宴青雄。

  简安眠不免紧张地贴近了男人,满含期盼地抬起脑袋,眼巴巴地问道:“宴先生,我们这是结束了吗?”

  “还够没呢,哪有这么快,”宴执陌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先去吃午饭,然后睡个午觉,下午继续。”

  “……好吧。”悲。

  ……

  一众人去小别墅里吃了午饭,然后去各自的房间睡了午觉,下午两点,钟声敲响,大家在祠堂准时再次集合。

  下午的内容主要有:奉饭、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

  所有的供奉品都用柔软干净的绸缎小心地包裹着,经由宴执陌亲手奉上案台。

  最令人瞩目的供奉品,是一头肥得流油的圆滚滚的大肥猪。

  简安眠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猪,虽然是一头死猪,但是还是很壮观。

  一想到俊美优雅的男人是怎么把这么壮的一头猪扛上山的,简安眠就止不住地倒吸气。

  完蛋,霸总形象又……

  算了,主角攻还有个屁的霸总形象。

  这一切都搞完了之后,又要献嘏辞了。

  同样是洋洋洒洒的一撮纸,比之前的祝文又过之而无不及。

  简安眠听得耳朵发麻,双眼无神大脑空空地盯着台上英俊的男人发呆。

  等把祝文焚烧掉后,他们一群人又进行了最后一轮叩拜。

  再起身时,大家僵硬的面部表情明显舒缓了许多,看来大家都是凡体肉身,谁都受不住这样繁杂冗长的祭祖活动。

  宴执陌牵着灵魂出窍的简安眠回到别墅,笑着拉下他的口罩透透气,揉了揉他闷红的脸说道:“好了,这回真的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吃晚饭,吃完饭之后还有烟火礼花表演,不过这些都不关眠眠的事了,眠眠看就行了,爷爷还请了舞狮上来,接下来就放轻松,看完表演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好不好?”

  简安眠生无可恋地点头,觉得今天可真是漫长的一天,他平时上课都没有这么漫长!

  不过烟火表演倒是真挺好看,简安眠吃完晚饭后,就抱着一只热烘烘的暖手炉,腿上搭着一只小毛毯,脚边还烤着一只小火炉,坐在小别墅门前的藤椅上,看前面的小广场上热火朝天的表演。

  宴执陌长臂揽着简安眠的肩膀,将简安眠环抱在怀里,陪他一起看表演。

  他们这是在郊区,郊区没有禁烟令,可以放烟花,更何况这一整座山都是他们自己的。

  宴执陌余光看到正在不远处跟一群小朋友一起玩烟花的宴承宇,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这个傻大侄子了,便随口朝简安眠问道:“之前我让宴承宇在学校里好好照顾你,他表现怎么样?”

  简安眠心想别说有什么表现,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呢。

  那天简安眠把宴承宇吓跑之后,简安眠又在学校里碰到过宴承宇几次,结果宴承宇每次看到他,都如同耗子看到猫似的,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简安眠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忍不住想笑,摇头道:“算了,我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他照顾的地方,遇到不懂的,牧子翁和刘启程会帮我的,宴承宇把雪团照顾好就行了。”

  宴执陌一听,懂了:“那就是没照顾好的意思了,你等着,我去跟你说他。”

  简安眠一愣,有点傻眼:“不用的,我真不用他照顾。”

  “要的,宴承宇这个臭小子,胆敢不听我的吩咐,我一定要给他点教训看看,”宴执陌将抓着自己衣服的简安眠按在椅子里,俯身给他把毯子搭好,严肃嘱咐道,“眠眠,在这里坐好,我把他给你抓过来。”

  简安眠制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大的男人如同一只闯入小鸡群的老鹰似的,一头扎进小朋友堆里,把小朋友吓得到处找妈妈,然后如同拎小鸡仔般把宴承宇拎了过来,松手放在简安眠面前。

  “叔……叔叔?婶婶?请问您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宴承宇被放在地上后,立刻手脚并拢原地站好,整个人僵硬地缩着脖子,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宴执陌双手抱臂,眼皮垂下,目光淡漠地望着宴承宇,冷冷地问道:“我之前怎么吩咐你的?是不是让你在学校里好好照顾你婶婶?结果呢?你是怎么做的?嗯?”

  男人本来就是严肃凌厉的长相,面无表情的时候尤其吓人。

  宴承宇差点当场给宴执陌跪下,哆哆嗦嗦地认错:“对……对不起,叔叔,我错了!”

  简安眠实在看不下去,看男人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本来孩子脑子就不好,再这么下去不得直接傻掉了。

  他轻轻拉了拉男人的袖子,软着声音地帮宴承宇说话:“宴先生,您别怪他了,是我跟他说,让他以后不要来打扰我的。”

  宴执陌立刻皱眉改口:“婶婶说以后别让你打扰他,你就不知道用不打扰他的方式照顾他一下吗?一点脑子都没有!”

  宴承宇:“……”

  叔叔,您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啊!

  “执陌,”就在这时,正在陪伴姚仙蝶的宴青雄忽然在不远处招了招手,朝宴执陌笑着喊道,“过来,跟你聊聊。”

  宴执陌只好向宴承宇交代道:“宴承宇,你在这边好好照顾你婶婶,注意别让宴祖德和宴执宾靠近了。”

  然后他又扭头看向简安眠,面部线条顿时变得极为柔软,嗓音也低沉温柔,手掌抚摸过简安眠的后脖子说:“眠眠乖乖跟在宴承宇的身边,别随便乱跑,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要是想玩烟花了,就让宴承宇先放给你看,不要自己随便动手,等我回来了我再陪你放。”

  简安眠笑盈盈地点头:“嗯,我知道了,宴先生您快去吧,爷爷着急喊您呢。”

  “乖,我马上就回来。”

  宴执陌一走,宴承宇忽然像是彻底撑不住了一般,噗通一声跪在简安眠脚边,抱着简安眠的膝盖就开始压低嗓音鬼哭狼嚎:“婶婶!对不起,婶婶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啊,我居然那样欺负你,我不是东西,我简直不是人啊!求您看在一切还没开始的份儿上放过我吧!我真的改过自新了,您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只求您饶我一条狗命!不要杀我啊!我真的好怕死啊呜呜呜!”

  简安眠一边红着脖子赶紧拉宴承宇,一边崩溃地咬牙:“你要是不给我起来,我现在就把你送给宴先生喂鱼!”

  “……!!!”宴承宇只好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蹲在简安眠脚边上哭。

  “你安静一点啦,让我捋一捋,”简安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听你这么说……所以你不是重生,而是觉醒了?”

  宴承宇立时毫不保留地全盘托出:“是啊婶婶!我觉醒了,我不是重生,所以小说里的那些我都没有做过!就在您跟叔叔领结婚证的那天我就醒了,然后您跟叔叔来我们家吃饭我才跟您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我早就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那些坏事都是小说里的我做的,不是我!求您看在我还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做的份儿上饶过我吧!求您了!”

  他喊了一会儿,顿了顿,忽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等等,婶婶……您……你应该不会是重生吧?”

  他被这个可能性吓得浑身一颤,还没等简安眠回答,这又开始哭起来:“婶婶您认错人了!我没有重生过,上一世欺负您的不是我,是上一世的我,可是我不是上一世的我,我是这一世觉醒的我!上一世的我就是一个畜牲,是一个蠢货!他做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我不想给他背锅,婶婶!求您放过我!”

  简安眠被大侄子如同rap一般的哭声哭得脑子疼,深吸一口气:“别哭了,宴承宇,我也不是重生的,你放心好了。”

  宴承宇激动地睁大眼睛:“所以……您也觉醒了吗?”

  “唔……差不多吧。”

  其实他是穿书的,没想到吧?

  “太好了婶婶!”宴承宇一脸鼻子眼泪地开心地笑了,“婶婶!我们现在都是第一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对你做过……”

  简安眠崩溃地捂住耳朵:“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重复了!”

  宴承宇秒闭嘴,笑得一脸傻逼样儿。

  简安眠只想给大侄子找点事做,想起男人临走时说的话,便说:“你是不是很无聊啊?你要是没事儿做的话,放个烟花看看吧。”

  “好的婶婶!”宴承宇跑出去两米,又颠儿颠儿地跑回来,眨巴眨巴眼睛,“婶婶您想看什么烟花啊?是喷花、旋转、升空类、还是旋转升空类?是吐珠、线香、烟雾类,还是爆竹礼花类?婶婶,您想看哪样啊?”

  “……”简安眠嘴唇抖了抖,“你全部来一遍吧。”

  最好沉迷放烟花,不要再来烦你婶婶了!

  宴承宇当即如同一条欢快的舔狗似的扑进了烟花堆里,和一开始的那群小朋友再度打得火热,让人严重怀疑他的真实年龄。

  简安眠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满脑子都是傻了吧唧的大侄子的口条,决定打开小绿看会儿小说清洗一下脑子。

  就在简安眠沉浸小说世界的时候,宴执月忽然从简安眠的面前幽幽路过。

  她余光不小心瞄到简安眠手机屏幕,似乎瞥见了什么熟悉的页面,微微顿了顿,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然而过了两分钟,宴执月到底忍不住默默蹭了过来,瞥了一眼简安眠,往简安眠凑近了一点,又瞥了一眼简安眠,又凑近了一点。

  然而简安眠自始至终都专注地盯着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宴执月。

  宴执月不免有些羞恼,抿着嘴唇故意咳了一声。

  简安眠疑惑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姨母笑。

  宴执月眼神乱飘,扭扭捏捏地用脚尖戳着地面:“那什么,简安眠,你……你是不是在看小绿啊?”

  简安眠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绿,又看了一眼宴执月,了然,原来宴执月也是小绿粉,便笑着点点头:“是啊。”

  宴执月哼了一声:“那,你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嘛,知道要在小绿上面看正版,没有去百度上看盗版,只有不要脸的白嫖党才会去看盗版,丧心病狂地吃大大的人血馒头,还脸大如盆地说自己爱大大,我呸!”

  简安眠哭笑不得地点头:“嗯,月月妹妹说得对,白嫖党不要脸,不像月月妹妹,支持正版,人美心善。”

  宴执月脸唰地红了,炸毛道:“你……你胡说什么呢!但凡一个有良心的正常人都应该支持正版好吧?我这只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素养罢了!”

  “嗯嗯,是是,月月妹妹说得都对。”简安眠笑着顺了顺宴执月的毛,然后低头,继续看小说。

  他正看到攻给受撸了呢!对不起,他现在实在是没空搭理这位人美心善的正版小读者!

  宴执月估计是难得找到同好,瞅了简安眠一眼又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深吸一口气,心想为了她家大大拼了,于是悄咪咪凑过来,红着脸,轻轻戳了戳简安眠的手臂,摸着鼻子闷闷问道:“那什么,简安眠,你吃安利吗?”

  简安眠:“……?”

  简安眠终于抬起头了,表情奇异地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好啊,你说吧。”

  互撸娃什么可以晚上再看,他现在就是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神文这么有魅力,竟然能让傲娇豁出去卖安利!

  宴执月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戳进小绿,兴奋得脸都红了,一旦谈及自家心爱的大大,亮晶晶的双瞳里是全然的崇拜和仰慕,哪里看得到半分傲娇的样子:“我跟你说啊,我最近在新晋发现了一本超级好看的小说!作者大大还是一个新人,但是以我的眼光来看,她绝对是一个天才!是天降紫薇星!虽然这还是她的第一本小说,但已经完美得无懈可击,简直就像是写了十多年的大神写出来的一样!不是我吹牛,她绝对一本封神,直接飞升成神!你听我的,我们从现在开始关注她,支持她,让她眼熟我们,等她飞了,我们就是她的初代死忠老粉了!多有成就感啊!”

  宴执月自豪地翘着小脑袋,把手机递到简安眠面前。

  简安眠低头一看——

  这……不是他的《鸣鸾》吗??

  如果是别人的小说,当着他的面吹彩虹屁就算了,结果是他自己的……

  谢谢,脚趾头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宴执月看见简安眠一脸痛苦的表情,登时不爽地叉起腰:“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瞧不起她未签约吗?我告诉你!她马上就会签约的,要是签不上,就是编辑没眼光,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牛逼,现在才发文一个多星期,收藏就已经快三千了!签约了之后她绝对立马飞!原地成神好吧?她要是不飞,我直播倒立洗头!”

  “……”简安眠简直有苦说不出,他可算是求求了,月月妹妹你别说了,被自己的粉丝拿着自己的马甲追到自己的面前逼自己吃自己的安利,自己不吃甚至还要给自己鸣冤是一种怎么酸爽的感觉?!

  他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