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下,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这座北方小城的城门楼上。月光下她的白衣白得发光,衬得她圣洁如神。她的衣袂在夜风中轻盈地飘动,她的眼神如寒冰般审视着脚下的小城。
小城大街上挂满了红色灯笼,人来人往,一片热闹祥和之象,竟无一点魔气。
希清皱着眉端详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一点异常。
“奇怪是吗?”不知何时,另一个身影来到希清身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那刻,希清的心也漏跳了一拍。
她没有侧头去看,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阿月。她不想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话却像个陌生人。
“嗯。”希清淡淡回应。
“怎么今日不想杀本尊?”
“杀了你,她也会死。”
“可她杀了你师尊。”
“事事有因果,原也是我们欠她的……待我找到她,自会和她有个了结。你呢,不想杀我吗?”希清反问。
“今日不想。”
二人驻立在城楼上,一时间静默无言。只有鹿归月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在空中弥漫,丝丝缕缕侵入希清的鼻尖,惹得她一阵鼻酸。
“本尊本就没有在城里下魔气,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城。这里的人都是从四面八方来投奔本尊的。”愿魔突然开口道。
“什么?”
“呵呵,你以为,本尊只会杀人?”愿魔轻笑,“不信?敢和我下去走走吗?”
希清将信将疑地跟着愿魔走在街上,一路上看着愿魔笑意盈盈地与百姓点头打招呼。
“尊主好!”
“尊主晚上好!”
“尊主安康!”
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充满少年气的笑容,希清几乎看呆了,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
“尊主,要不要来碗馄饨?”
“好,来两碗。”
“好嘞!”馄饨摊老板和善地笑着,勤快地转过身去煮馄饨,热腾腾的馄饨很快就端到了桌上。
隔着雾气,希清望向那张脸,若不是侧脸刺眼的黑纹提醒,她多想唤一声“阿月”。
“本尊不是她,你不用这样看我。”愿魔斯文地勺起一个馄饨,摇着头吹了吹,像在说明天要下雨一样随意。
希清慌乱地收回目光:“我……我知道。”
“这座城,是怎么回事?”希清岔开话题。
“本尊是愿魔,以实现人的愿望为生。任何愿望本尊都可以实现,只要许愿者肯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座城,就是他们的愿望。”
“什么!”希清震惊。
“如今天下看似和平,实际上百姓生活依旧艰苦。天灾人祸,有的人能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这些人前来投奔本尊,向本尊许愿,要一块能安居乐业的净土,本尊允了。”
“这么大的城,代价是什么?”
“世代为奴。”
“什么!他们竟会答应?”
“你以为,他们在外面,就不是奴了?”愿魔顿了顿,从馄饨上抬起眼,“你还是那么天真。”
希清一脸惊愕地看着愿魔:“你……你刚刚说什么?”
“看着你,不由想起一个故人。我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才来找你。”
“是九天玄女?”
“嗯。”愿魔的目光变得深邃,“当初她也是这么天真,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改天换地,甚至能改变人性。人性是这个世间,最黑暗、最卑劣、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人是这个世上最低劣、最可怕的活物。与人打交道,以心换心,只能死无葬身之地。我真想不通,凭她的本事,完全可以毁了这个世界,重塑新的秩序,可她为什么非要维护这些人。”愿魔有些激动。
希清低下头,她忆起了自己曾数次濒临死亡,鹿归月不顾一切拯救自己。
“人性是多面的,越是悲惨,越是黑暗,也越是明亮,越是不屈。在困境中握紧希望奋力向上,这份韧性就是守护人的意义所在。”
“呵,真像。那且看他们值不值得你守护。”
“不过我不是九天玄女,我没有那么多人间大爱,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希清嗫嚅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她在哪里?”
愿魔意味不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怎么样才肯放了她?”希清望着那一双熟悉的小鹿眼,试图从中看出一点点鹿归月的信息,可这双眼却如古井般深不见底。
“你在,向我许愿吗?”愿魔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我可以破例一次,允许你只用九天的气息来交换。”
“不用,我会亲自找到她,亲手解救她!”
“你就这么肯定,她想见到你?”愿魔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不想见到我,是什么意思?
希清快步往前追去,不小心踢翻了一个买花的小女孩的花篮,希清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愿魔已消失在街头。
“小妹妹,你怎么样?”希清叹了口气蹲下身,帮小女孩拍了拍尘土柔声问道。
“我没事,姐姐你好漂亮啊!”小女孩一脸花痴地看着希清笑着说,“漂亮姐姐,你买支花吧!”
希清看着小女孩肉嘟嘟的脸,忍不住捏了捏。又看了一眼花篮,里头的花已经不大新鲜,天色晚了,再不卖掉也没有人买了。
“好吧,我都买了。”希清取过几文钱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将花塞在希清手中,俏生生地说了句:“谢谢漂亮姐姐!”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希清低头看了一眼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美丽的东西,就该给大家看。希清也不带走,随手将花插在了一个摊位棚子上,便离开了愿魔城。
第二日,崂山派。
这三日,崂山派上下每天操演,没有一人能睡得安稳,山上大殿内坐满了从各处请来的帮手,昆仑宫长老也赫然在座,足见崂山派对愿魔进犯的忌惮。
此刻,众人都在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崂山上的阴云越来越浓。
“鹤希清呢?不是说会来吗?为何还不到!”崂山掌门不耐烦地问。
一位长老擦了擦汗回道:“回掌门,鹤希清昨日在凌云阁答应义正严辞说与鹿归月一刀两断,说一定会来,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是真是假。鹤希清不到,这里的人手也够多了。何况愿魔附身在人身体内,力量大受限制,有那么厉害吗?”身形矮胖的长老不屑道。
“就是!”矮胖长老身后几个弟子跟着附和。
“愿魔但凡敢来,咱家定叫他有来无回!”矮胖长老大言不惭。
昆仑宫长老听不过去,开口道:“愿魔一出世就杀了凌云阁三位玄字辈真人,庞长老难道觉得自己比三人合力还要强吗?”
“这……”矮胖长老被噎得老脸一红,又溜须拍马起来,“这不是有各位昆仑宫高手在这儿嘛!昆仑宫可是道门龙头,有几位压阵,何愁拿不下愿魔!”
“行了老庞,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逞口舌!”崂山掌门不满地白了庞长老一眼。这老庞功力虽好,嘴上能耐却更厉害,这个长老之位就是当初向老掌门吹牛邀功得来的。上位之后教了一帮跟他一样只会夸口的弟子,将整个崂山的风气都带偏了。专心修行的弟子少了,整体水平大不如前。平日自己懒得跟他计较,现在大敌当前,还在这儿夸夸其谈,简直烦上加烦。
大殿众人都看出崂山派掌门的不悦,紧张的气氛又浓烈了一些,殿内重新陷入沉寂。
“报!愿魔城的来了!”一个喽啰跌跌撞撞跑进大殿,打破了沉寂。
掌门腾地一声站起来:“到哪儿了?”
“还有五里!”
大殿中顿时嘈杂错乱起来,众人都有些发慌。
“带了多少人?”
“少说上百,看着还有不少道门中人!”
“为首的是谁?”
“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姑娘。”
“再探再报!”
“是……”喽啰哆哆嗦嗦地往外跑了。
“愿魔大举来犯,看来是有所准备。之前听说玉华宫一派已倒戈愿魔城,看来所言非虚。”
“玉华宫这等小门小派墙头草,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掌门一挥袖:“传我令,全派戒备,守住山门!诸位道友也请移步山门处,与我派共抗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