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电影,华茴、顾语二人都看得十分专心。
不同的是,一个人全程盯着前方屏幕看,一个人全程盯着邻座之人看;一个看得泪眼婆娑,一个看得眼带笑意——她们看的虽是同一场电影,品的内容却迥然不同。
放在平时,见华茴伤心,顾语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逗乐、安慰,决不会像此刻这般,在旁边一个劲地偷笑。
顾语笑当然不是因为幸灾乐祸,她笑是因为华茴看得入戏,把电影中的男主人公代入成了自己。
爱情片无甚内涵,电影全篇围绕着一对青梅竹马来讲述。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该拥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却无情恋落花——竹马暗恋着青梅,青梅却心系着他人。
竹马深知感情之事、无法强求,又不愿坦白心声,破坏了他与青梅稳定的发小关系,便自始至终扮演着一名知心邻家哥哥的角色,帮助青梅收获自己的爱情,甚至同意了当青梅婚礼上的伴郎。
电影尾声,当伴郎的竹马近距离见证了青梅成为他人妻子的过程。
一对璧人在台上互立誓言、甜蜜拥吻,诸多亲友在台下拍手庆贺、含笑祝福。
竹马也微笑着、拍着手,眼眶却不自觉泛起了红,站他身旁不明真相的伴娘察觉到他的异样,调侃着他:“莫非今天是你嫁女儿?”
故事点到即止,华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起身打算离场,却遭顾语拉住了手:“别急。听说还有个彩蛋,看完再走。”
华茴神情复杂地盯着顾语,示意顾语松开她的手,见顾语听话放开,她才坐回座位,一声不吭地等待起彩蛋。
彩蛋很短,是编剧为喜欢大团圆结局的观众而准备的。
青梅婚礼后不久,决意放下的竹马听从父母的安排,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相亲。
见面之前,竹马对他的相亲对象一无所知,因为他从未主动向父母打探过对方的信息,似乎完全不在意其身家、相貌,以及他们相亲能否成功。
然而一与对方见面,竹马就后悔了他之前的不闻不问——前来同他相亲的,竟是青梅婚礼上的伴娘——青梅现在的小姑子。
“我爱上了你的哭相,渴望在婚礼上再看你哭一次。在你和我的婚礼。”
伴娘说的话成为了彩蛋的结尾。
屏幕转黑,影片放映完毕,而竹马与伴娘今后的发展,皆由每个观众的想象决定。
离开影厅,华茴一直沉默不语。
顾语想让华茴整理好心情,也未聒噪出声,只默默把她在公共场所遮挡面容用的墨镜取下,递给了华茴。
你眼睛哭红了,戴上遮一遮吧。
顾语用眼神诉说,却换来华茴的摇头拒绝。
“…你更需要。”
华茴观察了眼四周,又指着顾语眼角暴露的花瓣形图案,闷声回了一句,便径自走向了电梯。
“看什么看,没见过在脸上绣花的吗?”
顾语拉下口罩,冲斜对面好奇打量她的一群男生恶狠狠地嚷嚷,嚷嚷完又匆忙拉回口罩,戴上墨镜去追赶华茴。
见顾语追来,华茴努力克制着情绪,开口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部电影?是想要借电影的内容取笑我吗?”
笑她和电影里的男主演一样,不敢告白,还帮忙撮合,最后也得在婚礼上亲眼见证喜欢的人成为他人的伴侣。
笑她胆小懦弱,活该失恋。
“这么快就忘了彩蛋的内容了?”顾语按照原定计划,凑到华茴耳边轻语道,“我哪舍得取笑你,我只是想通过电影告诉你,该找个值得爱的人了。”
“你说得对,”华茴冷笑一声,拉开了与顾语的距离,“我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人相亲了。”
未曾料想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顾语一时情急,忘记了她俩并非恋人的事实,三分威胁七分耍横地喊道:“你敢!”
然而顾语如今的身份配上这样的语气,却惹得此时的华茴更加烦闷。
“顾老板,你好像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私事吧?”华茴被电影剧情影响了情绪,似要把平时处处受限的怨气一并发泄出来般,说话不再保留情面,“我就算去相亲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我会把你关起来不许你出门!
顾语眼睛喷火,却碍于在公共场所,吼不出声。
华茴没有读心术,得不到顾语回应,又见电梯抵达,便自顾自地走上了电梯。
顾语见状,咬了咬牙,也迅速蹿到了华茴旁边。
“顾老板,谢谢你请我看电影。”电梯快到一楼时,华茴突然恢复成公事公办的态度,淡漠地向顾语宣告她之后的行程,“不过我临时决定回家一趟,今晚就不坐你的车回公寓了。”
顾语一听脱口而出:“那我送你!”
回家和回公寓有什么区别吗?她两个地方都可以留宿。
华茴早有预谋,一见电梯门打开,便不待顾语反应,闪出了电梯:“心领了。祝你周末愉快,周一再见。”
语毕,化身成一道闪电的华茴,就加速逃离出了顾语的视线。
待顾语从电梯的人潮中挣脱出来,已经寻觅不到华茴的身影了。
“唉…”
顾语攥紧手上的车钥匙,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身走向了旁边的地下停车库。
她挖了个坑,把自己都埋进去了,还怎么愉快地度过周末?
*
华茴没开玩笑。
和顾语看完电影归家的那天晚上,华茴一家收到了钟景行的婚讯,第二日华茴便主动找上吕文茵,让吕文茵给她安排相亲。
吕文茵以为华茴是受钟景行影响,有了恋爱、结婚的想法,立马积极地为华茴张罗了起来,把亲朋好友、街坊四邻知晓的优质单身男性都打探了个遍。
没多久,所有认识吕文茵的人,都知道她女儿华茴要相亲了。
认识吕文茵的人里,自然有成功笼络住吕文茵心,答应向华茴介绍优质股的顾语。
顾语正午从吕文茵那得知华茴要相亲的消息时,气得午饭都没吃下。
但又意识到华茴开始对她的威逼利诱产生了抵触情绪,不敢轻易发讯息质问。
心里着急,又必须沉下气来,顾语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大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能破坏华茴相亲的妙招。
打定主意后,顾语立马回拨了吕文茵的电话号码。
吕文茵接到顾语电话时,正在整理她花了一天时间从各方打探来的男方资料,企图从里面挑出一个完美的相亲对象,一次性解决华茴的终身大事。
然而一接到顾语电话,她就把手中的一堆资料全抛在脑后了——顾大老板介绍的人,肯定比那些三姑六婆介绍的优质。
吕文茵与顾语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很快就定下了相亲的时间地点,但当吕文茵朝顾语索要资料时,顾语却神神秘秘、毫不干脆了:
“阿姨,那位优质股不想提前曝光任何资料,说对彼此一无所知更能检验出是否合适,还要求相亲时不得有第三人出现。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人的人品、身家、相貌绝对都不差。”
吕文茵起初有些纳闷,但又想到大户人家,难免有些奇怪的规矩,便连忙应声道:“没事,阿姨相信你的眼光。到时候我会让茴茴直接去相亲地点见他。”
“那就麻烦阿姨了。”
“麻烦什么呀?不管成不成,都该由我来感谢你。有空再来我们家玩啊。”
“嗯,我已经开始想念阿姨做的菜了。”
“这嘴甜的…时候也不早了,小语你早些休息,我把电话挂了就去通知茴茴。”
“等等阿姨……”
“怎么了?”
“先不要告诉她,相亲对象是我介绍的,不然隐瞒资料也没有意义了。”
“哈哈,明白明白。一听由你介绍,就能猜到来头不小了,我会随便想个人糊弄她的。”
“嗯。就这么说定了,阿姨晚安。”
“好好,小语晚安——”
电话一挂断,顾语便一扫颓态,笑得张狂:“想要逃出我的掌心,可没那么容易。第一次相亲,我保证让你难以忘怀。”
而另一边,洗漱完毕的华茴却迟迟不肯上床,她坐在书桌前,视线不断在她手上安静的手机和桌上装香水的大盒子间徘徊。
华茴的内心乱极了。
昨日在电影院,她并不是因为顾语用电影揭了她的伤疤而生气。
她气的是她自己,只是嘴上不愿承认。
选择不向钟景行坦露心声的是她,选择帮助钟景行表白的也是她。
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她就不应该在知晓钟景行与季方雅交往顺利、即将结婚时,感到失落、沮丧——不曾主动争取,又何来的资格摆出失恋者的姿态?
实际华茴很清楚,她对钟景行的爱慕,更多偏向于一种执念。
因为从未拥有,才难以释怀。
她没有喜欢钟景行到非君不可的程度,否则也不会做一名当事人都不知晓的‘可怜备胎’。
就连她此时的心乱,也并非全来自钟景行一人。
提出相亲,不是华茴的一时冲动。
虽然华茴早已察觉顾语对她有意,也不是真的讨厌顾语变着花样接近她的生活,但她始终觉得自己缺少一个卸下心防的媒介——顾语的性别、身家,都远远偏离了她曾经定下的择偶标准。
若她和顾语真走到一起,她现在的生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在尚未开始前,扼杀一切苗头,便是她这次主动要求相亲的目的。
可将近两天没收到顾语发来的任何消息,华茴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失落起来。
“大概是因为最近上下班我们总在一起吧,过了这段时间就好…”
华茴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搁下手机准备入睡,却突然听到房门响起。
“茴茴,妈给你挑好相亲对象了,你把时间和地点记一记再睡。”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