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离开安城蓝飞儿就没有好好歇过一夜。

  男主偶尔投来的眼神充满隐秘的杀意,她不是眼瞎。

  偶尔落塌客栈,她都是睁眼到天明,有那么两次在农户家借宿,没有多余的房间,她和温梧宁共一间屋,她倒头就睡得像猪一样。

  量男主在讨厌自己这个电灯泡,也不会在温梧宁面前对她怎么样。

  更多的时候时野外露宿,披着星辰赶路也常有,毕竟他们不是常人,三两晚不休息也无关系。

  不过这一次她们已经连着七天没合眼。

  蓝飞儿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坐在马上脑袋垂着随着马儿前进一晃一晃。

  并不是他们自虐不愿意休息,而是脚下这片荒地不分昼夜笼罩在一片潮湿浓雾中,地上满是杂草水洼,马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上头,坐在马上的人也不好受。

  这种地况,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休息了。

  □□马儿忽然仰头嘶吼,蓝飞儿警醒睁眼,一跃而起飞下马。

  落地后回头只见她的马歪着身,正费力地从泥地里拔出左前腿。

  拔出来的这条腿马蹄带着泥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吊着,马蹄折了。

  这三匹马不眠不休带着他们走了七天。

  他们还能撑,马儿也吃不消。

  但这种路况,让她们下地走也不可能,光是落地这一会,蓝飞儿的裤脚已经湿了一大截。

  “师妹。”温梧宁拉着马走过来,向蓝飞儿伸出手。

  蓝飞儿搭手飞身上马,抱着温梧宁的腰,打了个哈欠趴在她背上直接睡起来。

  温梧宁怜惜地拍了拍坐下的马,拿出两株灵草喂它。

  给另外两匹马各喂了一株,他们继续往前走,折了蹄的马缓慢地跟在后头。

  温梧宁拉着马注意着前路,冷淡问道:“你确定我们没走错方向?”

  前方带路的盛白鹤没有回头,盯着笼罩在一片浓雾中的前路。

  就算对自己的方向感觉感没有十足的自信,盛白鹤也对自己主角光环有信心。

  三人在浓郁的水雾中又走了三天,马已经背不动人,三人只能下马倘着水洼泥地。

  三人狼狈不堪,蓝飞儿走着都能睡着,在第四日入夜时分,浓雾中终于出现两点亮光。

  这荒郊野外有人家反而更显诡异,温梧宁心生警惕,但见盛白鹤与蓝飞儿倒像是松了口气,毫无戒心牵着马儿过去。

  盛白鹤先不说,可就温梧宁对蓝飞儿的了解,这个师妹最小心谨慎,这会怎么这么大意?

  盛白鹤见温梧宁没跟上,回头招呼:“师姐,今夜终于有地方可以歇歇。”

  温梧宁皱眉,问道:“不怕有古怪?”

  “有古怪也好,走了十来天正想找人松松筋骨。”憋狠了的盛白鹤反而阴恻恻一笑,一副正合他意的模样。

  温梧宁看向蓝飞儿,这个师妹还是不说话,不过看她意思也和盛白鹤一样,想前去一看究竟,温梧宁不是怕事的人,只是对她们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感到担心。

  温梧宁还是和她们一起向灯光而去,各自心情却不同,盛白鹤与蓝飞儿想到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精神十分放松,只有温梧宁心底不安。

  穿过浓浓夜色,一座笼罩在浓雾中的大宅映入眼帘,她们见到的亮光是宅门上高高挂起的两盏大红灯笼。

  温梧宁觉得古怪,盛白鹤却直接上前,她来不及阻止,盛白鹤已经敲响大门。

  敲门声在这寂静之地十分刺耳,传得很远,似乎惊醒本藏在黑暗中的东西。

  有东西靠近,温梧宁猛地扭头,却见是蓝飞儿。

  “师姐,我怕,拉着你可以吗?”说着蓝飞儿已经拉住温梧宁的手。

  但看她脸上除了平静和困顿不见其它,一点都不像是在怕。

  知道温梧宁满腹疑惑,蓝飞儿秉着沉默是金的好品质,拉着她走上前。

  盛白鹤一副心大的样子很好理解,毕竟这个地方他知道,这是书中主角路上刷的第一个副本。

  但如果蓝飞儿也不怕那就未免太奇怪了,未免引起盛白鹤怀疑,蓝飞儿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虽然因为太困装得很不走心。

  嘎吱~

  刺耳幽长的一声,朱红的大门在三人面前缓缓打开。

  蓝飞儿难受地揉了揉耳朵,怀疑这门是不是几十年没开了。

  一个人出现在漆黑的门缝中,咋眼看去好像一张墙一样惨白的脸悬在半空,这张脸僵硬地仿佛敲一下就会有白灰掉下。

  这人眼珠漆黑木然,一身黑绸奇高奇瘦。

  “我们三人经过此地,今夜想在贵地借宿一宿,不知是否方便?”盛白鹤维持着君子如风人设,只是细细观察,也能发现他说话时的轻慢。

  虽然长途跋涉让盛白鹤疲惫焦虑,但若真要装,他也能装得滴水不漏,能被发现,只能说明对面这个人,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个工具人。

  就算知道自己的本性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门缝里的人没说话,漆黑的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在门外三人身上各停了片刻,才见他退入黑暗中,嘎吱地又是长长长长长长的一声,大门半开。

  盛白鹤一脚进入,温梧宁与蓝飞儿随后。

  牵着马经过这个人身边时,温梧宁发现这人像是纸糊的一般,走路姿势僵硬,轻飘飘。

  这人一看就不对劲,而盛白鹤与蓝飞儿却视而不见,在这人慢慢吞吞关好门后,跟着他入宅子。

  温梧宁没办法,只能跟上去,如果真有事只能随机应变。

  经过前厅,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个人影。

  这人直接将他们带到厢房,正好三间,盛白鹤与蓝飞儿各选一间就要进房,温梧宁表情一瞬间十分之难以言喻。

  她叫住准备离开的人,说道:“不知主人家现在是否方便,留宿之恩理应当面道谢。”

  把生人带进家中也不先见主人家一面?

  温梧宁实在没有办法像蓝飞儿和盛白鹤一样对这些古怪之处视而不见。

  纸片一样的人翻过身,轻飘飘的声音从他几乎没有张开的嘴里飘出:“主人已经休息,明日再见客。”

  正要转身离开,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熄灯后,客请勿出门。”

  待人走后,温梧宁发现蓝飞儿已经进屋,只有盛白鹤还在门口,他道:“师姐不必多想,抓紧时间休息调整,若是夜里真睡不着,我不介意与师姐促膝夜谈。”

  说罢他邪气一笑。

  温梧宁正要恼,想起之前蓝飞儿的话,压住怒气,面无表情瞥他一眼,打开还剩下的一间厢房进去。

  在房中查看一番,温梧宁没发现什么古怪上床打坐休息。

  没过一会,房门忽然被敲响,温梧宁起身开门,门外是蓝飞儿。

  “师姐,方才来的时候看到她这宅子里有一个热泉,我已经几日不曾沐浴,一身汗臭,想去洗洗,师姐与我一块去吧。”

  温梧宁微微一愣。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这不正是前些天盛白鹤说的话吗?

  见温梧宁神色奇怪,似是又要恼了,蓝飞儿淡淡地解释道:“我知师姐已经辟榖,十天半个月不洗身上也不会有汗臭,但在那洼地走了这么久,身上难免也会沾染些潮味,还是洗洗地好,而且我一个人去也怕。”

  蓝飞儿面色平淡,温梧宁盯着看了看,见她不像是在戏弄自己,瞥了眼盛白鹤房间,温梧宁猜测蓝飞儿可能有事要避开盛白鹤同她说,才想起这个由头。

  想到这个可能,温梧宁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来时她们确实看到一处水汽氤氲被高高的朱墙围起,入口处吹起的轻纱可以望到里面是热泉。

  两人一同前往,蓝飞儿一路哈欠连天。

  到达热泉,温梧宁举剑拂起轻纱,两人进入水雾中。

  只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普通的低眉抬眼,从两个人身上就能看到差异,温梧宁来做就有蓝飞儿身上所没有的清韵。

  一眼万年说的就是如此吧。

  里面水汽很重,虽然灯火通明却隔一臂远就会见不到人。

  温梧宁转身想问蓝飞儿喊她出来的目的,却见蓝飞儿已经脱了潮湿的外裳,仅穿了白色里衣正在下水。

  蓝飞儿全身沉入热泉中,舒服地叹了声,她靠着池边,热泉刚及她的肩,白色的衣襟在水中飘荡,微微散开。

  而蓝飞儿不拘小节地半眯着眼,召出人参娃娃伺候她吃果子。

  温梧宁的表情一时十分地一言难尽。

  蓝飞儿半眯着眼懒洋洋道:“师姐赶紧时间下来,熄灯之前我们就得回去。”

  温梧宁半蹲下来,忍住想敲她脑袋的冲动,问道:“你叫我来真只是为了泡热泉?”

  蓝飞儿打了个哈欠,理所当然道:“热泉可遇不可求,还能美容养生噢。”

  温梧宁额角跳了跳,看向冒着热气的水池,确实有些心动,只是她没有和人共浴的习惯。

  “我四处去看看,你漫漫洗。”温梧宁起身。

  “师姐别走远,我会怕。”

  温梧宁才不信她。

  离开前,温梧宁提起青剑绕着池子走了圈,确定没异样,她向外去探。

  这个宅子不小,温梧宁大概走了圈,发现所有屋子都亮着灯,却没看到一个人,至于主人家的屋子,出于对主人家的尊重,她只是远远看了眼,见那屋子同样灯火通明,便离开。

  回来时蓝飞儿已经洗好换上干净衣裳,清清爽爽坐在池边吃果子,见她回来,问:“师姐你真不洗洗,之前与你共骑一匹马时,就闻到你身上有味了。”

  “是衣服的味,换身衣服就好。”

  蓝飞儿撇嘴,这是不是太不讲究了,女主形象要崩塌了啊。

  蓝飞儿把吃干净的果核一弹,正中人参娃娃大脑门,爬起来:“那我们回去吧。”

  温梧宁看了眼捂着额头委屈地吱吱叫的人参娃娃,问:“之前怎么一直没见着它?”

  “地上有水它不喜欢,我也不想让盛师兄知道它,就让它在地下跟着。”

  温梧宁还想问蓝飞儿是否觉得这院子不对劲,但看她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的模样,没说出口话化成一声轻轻的叹息。

  两人回房,正打开房门,一时陷入黑暗中,外面的灯笼及屋里的灯一瞬间全部熄灭。

  黑暗中,只听一个沉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夜里好好休息,别担心。”

  温梧宁心中微微一动,应了声,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