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两人分开后, 李祚清就在天香楼附近找人询问,但问了好几个人,对方都说不清楚昨夜火势伤亡的情况。

  “没看见几个人逃出来, 但听说也没找到多少人的尸体。”

  路边一个小酒馆中,喝得醉醺醺的刀客听到李祚清在打听这事, 便插嘴道:“也可能是已经和木炭一起烧成灰了吧。”

  “是么。”李祚清沉沉地叹了口气, 刀客笑了一声,问她:“看你这上心的模样, 莫非面有你的相好?”

  “相好?”李祚清皱眉思索这个词的含义是否能概括她与辛斐之间的关系, 但她还是摇摇头,“不完全算吧……”

  她们确实之前心意相通过, 但前不久刚吵完架,此时身份也南辕北辙,难说是好的。

  不料刀客反而笑得跟放肆了。

  “小兄弟, 听我一句劝, 回家安生过日子吧, 天香楼的地坤, 就是再落魄也不是你等赎得起的!”

  李祚清听了他话, 心是不悦。

  但知道对方也是从她现在的装束上做出的推断, 若是叫她自己看见一个粗布麻衣扮相的小厮在天香楼外望眼欲穿地徘徊,估计也会劝人家知迷途返。

  所以她表面还是对人客客气气地告了辞。

  不得不说, 一直没有辛斐的信息, 而且还被人一通劝退,让她逐渐感觉焦虑又沮丧。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辛斐根本没有回来,完美地避开了火灾,现在正在不知名的某处潇洒度日。

  而且刚刚被打探消息的那些人也说了, 天香楼昨晚根本没有多少人。

  也许正是应证了辛斐她们一伙人已经从京城离开这一事实,所以人去楼空,再一把火烧了之前将此地作为藏窝点的证据。

  李祚清越是深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合理。

  毕竟谁会放着好不容易出现的生路不走,还要折回来跑皇后枪口上送死。

  “如此一来,也甚好。”她强迫自己放下心,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现在是该为自己考虑的时候了。

  等冷静下来就去找岚霜和陆侍卫吧,在外面呆的时间越长对她来说也越危险。

  她失落地从酒馆所在的巷道走出,但左右四顾,发现周围并不是她过来时的景象,回头一看,才发现来时的路在另一端尽头。

  “完全走反了啊。”李祚清无奈地拍了下额头,

  虽然街巷布局相似,但方向出错也有她还不够专心的缘故,而且心情也不知为什么愈发疲惫,连找人汇合都打不起精神。

  身为天乾的李祚清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来到了和辛斐初遇的地方,生理上会自然而然地想念她的地坤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辛斐不在这,忍一忍就回去了。

  于是李祚清转过身,正要往另一头走去,背后的巷口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刻意压低声线的交谈声。

  “发现她的位置了吗……赶紧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声音的主人从她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路过,行动迅速且似乎已经有明确目标。

  李祚清捕捉到那几个字眼的时候,登时僵在原地,连头也不敢回,她只能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假装她真的只是花街的某个寻常百姓。

  但这为什么会出现“追兵”?

  难道她的身份被看出来了,还是她出府的事情暴露了?

  就算是追兵,也分普通和棘手两种类型。

  大皇子已经将手伸进了朝政之中,难说来追查李祚清的人不会借此邀功。

  如果不是大皇子一派的,那么她还可以利用原主曾经在花街的关系网摆平这件事,封口几个普通将士的嘴对长公主地位的人来说还是轻而易举。

  但无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赶紧回去找到岚霜他们,然后立刻回府!

  李祚清定了定神,又将身上穿的家仆的衣服领口往上拉了一些。

  她继续朝原路返回的方向快步行走,狭窄的街巷两侧是整齐的院墙,因为这是不对着主干街道的后院,所以异常安静又空落。

  “啪沙——”

  本该宁静无人的街巷,此刻李祚清却听见头顶上的墙垣传来石块摩擦摔落的声音,还伴随着什么重物落在院墙上的脚步声。

  ——有人!

  要被发现了。

  她内心警铃大作,几乎不愿抬头去查看,只一心想闷头往前走,走到人多的地方就可以更好的隐藏。

  就当是只翻院墙的猫,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祚清抬脚就要继续走,但一道熟悉的信香却缓缓飘来,让她瞬间凝住了动作,无法再往前一步。

  是她怎么也不可能认错的地坤的信香。

  “唔……呼、朗钰?”

  墙垣上传来低喑虚弱的询问声,李祚清条件反射地往出声处看去,只见与她一墙之隔的院内高树上蹲坐着一个蜷缩的人影。

  纵使对方用面纱遮住了半张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明晃晃的彰显了她的身份。

  辛斐?

  居然在这?

  她竟然没有出城吗!

  为什么躲在树上,难道那些追兵是冲着她去的吗?

  李祚清愣在原地,甚至分不出心思去掩饰自己彷徨惊诧的神色。

  但是对方糟糕的状态没有给她多余思考的时间,辛斐一手扶着枝杈,另一只手捂着腹部,瞳中透着痛苦的隐忍之色。

  偶尔传来几声忍痛颤抖的吸气声,听到天乾耳中简直是另一种折磨。

  李祚清睁大眼睛,终于发现辛斐捂在腹部的手背已经鲜红交错的血流沾满,甚至肉眼可见的几滴血珠从她身上坠落下去。

  “你……”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她的帮助?

  李祚清张口,却有种窒息得说不出话的感觉,总之,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那面墙垣下走去。

  隔着面纱她好像看见辛斐笑了起来,她从树上站起,准备跳下来找她,但是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害她脚底不稳,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李祚清看着她那副跟踩钢丝一样的动作就替她着急,可是辛斐还是冷静地迈开脚步,不是踩到了院墙上,而是踩到了树枝前的半空中。

  然后她整个人就像被猎杀的飞鸟一样从她眼前下落消失了。

  “欸?!”李祚清都伸手做好接住人的准备了,但没想到之前对飞檐走壁的辛斐轻而易举的半米距离都迈不出来。

  “辛斐?”她凑到墙壁前朝面小声呼喊,没有回应,她的心情登时又落了下去。

  该不会是跑了吧,但那头有追兵啊。

  还是说晕在面了?毕竟辛斐刚才身体状况堪忧,就算是逃走也撑不了多久吧。

  李祚清急得瞄了两眼院墙的高度,头顶上还有半个她那么高,对于不修习武术的天乾来说,也不是个容易随手翻过去的高度。

  而且万一翻进去了,碰到受伤的地坤,还得带着她翻出来,否则困在面更不知如何解释。

  正在她双手扒拉着墙壁上的砖块,选择从哪块砖开始着手时,院内又再次传来了新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沉重的双脚拖在地面上的声音,而且听这脚步的方向,好像是朝东边走去。

  李祚清福至心灵,往东快步走了一小段距离,就看见一扇凹进前面内的后门。

  她尝试着用力又推又拉,但后门从内锁住了,根本打不开,而且反复响起的嘎吱声让人更加焦头烂额。

  “朗钰……”

  面的脚步终于走到她面前,几不可闻的呼喊声让她心头一酸。

  “我在!”李祚清又拍了拍门,低声问道,“你能从头把锁打开吗?”

  辛斐的声音听上去真的好虚弱,她决定等人一出来,就马上带她去医馆。

  但她面对的情况竟然还能比现在更糟,好不容易快要见到担心的人,在这要紧关头,本已远去的追兵,那急切的脚步声却如擂鼓般从刚才离开的那头赶来。

  ……糟了。

  她一边听着辛斐隔着后门捣鼓木锁的声音,一边飞快地想着如何能找个合适的借口让两人安稳脱身。

  ——但一个家仆扮相的人,和一个伤痕累累的地坤藏在别人家的后门处,不管怎么想都疑点重重吧!

  谁也不会相信拙劣的借口,她们被发现后恐怕没路可逃。

  可一旦暴露身份,她就是不仅抗了圣旨,还和刺杀皇后的刺客待在一起,这要是被父皇和母后知道了,得把他俩气疯。

  李祚清朝门内说道:“小斐,有人来了,要不你先别动,我去把人支走。”

  这样做的风险总比两个人一起被发现的危险要低些。

  而且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已经来不得再躲藏,只能这样了!

  她一咬牙,沉着脸就换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背着那路口转过身。

  追兵还有多久到达?

  十五秒?十秒?

  问到她的时候该说什么?帮家主来买酒的借口不知道是否合适。

  “哟!”

  前面去往小酒馆的巷口突然路过又倒退回一个身影,对方高举着酒袋朝她打招呼。

  “这不是几天不见的——”

  听到这兴致高昂的声音,李祚清脑海中一下子回想起三郡主策马在狩猎场疾驰的模样。

  她定睛一看,真的是外出闲逛的薛止语!

  怎么会在这又碰上熟人?

  对方身后还跟着几个拎着各式各样饰物美食的仆从,约莫是在启程前几天出来采购些特色物什。

  薛止语笑得高兴,三步并作一步朝她跑来。

  但她越是看起来毫不知实情,李祚清就越是冷汗直冒。

  这家伙,要是敢直接在追兵面前喊她大名,她一定要让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