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兮第一次怀疑起世界。明明那个人就是自己, 如假包换，只不过是去了个大家都觉得不会去的地方，换了个大家都觉得不可能的身份，穿了套职场装, 就没人认识了, 这种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不认识也就算了, 竟然还说穿着职场装的她气质不好……黎夜兮这是真不服, 明明这衣裳那么飒。
窗外风景如潮浪般陆续往后移动着, 坐在车中的黎夜兮身子略略摇晃, 跟丢了魂魄一样。片刻过去，黎夜兮咳嗽两声, 清了趟嗓子, 鼓足勇气就着评论开始继续往下拉。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还是看到了另一条十分满意的评论。
那条评论的内容是：“作为黎夜兮十级老粉，我觉得这个妹妹确实挺像我家夜兮的，而且气质也很好！和夜兮不相上下！好羡慕PO主身边有人这么像兮兮呀, 如果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人, 我肯定会做梦都笑醒的吧！”
更令人欣慰的是, 这条评论也有九百多赞了。证明这个世界上眼睛正常的人还是挺多的。
微笑回归, 黎夜兮唇角上扬, 抬手给那人点了个赞, 才收回心, 将手机放进了口袋中, 往窗外望了去。这个点儿太阳已经下山, 斜阳余晖浅覆在城市的远方，自然生成了副安谧梦幻的画卷。
黎夜兮拿手撑着脸颊，不时侧头看看边上卓越的睡颜, 只觉心情平静，一切都分外美好。
几分钟后，车子总算到达导演安排的那酒店。
黎夜兮坐直身子，整理完领子后，就倾身去拍了下旁边卓越的肩：“还想睡吗？我们到了，先下车好不好？”
神志介于梦境和现实中的卓越眼珠转动了下，身子一颤，方才从睡梦中惊醒，随后睁开发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声音绵绵软软的：“好哦……”
“那我们走吧。”黎夜兮将手机放进薄外套的口袋中后，就挽着卓越的手下了车去。
卓越下车后，轻轻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也是十分自然地就靠近了黎夜兮。
由于卓越觉得黎夜兮目前在娱乐圈中的事业才刚有起色，对外应当以事业为重，所以她们的关系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公开。不过，这两个人却从来都没有回避过什么，该挽手就挽手，该牵手就牵手。
没公开又如何，因为互动多，所以CP粉们也还是会对着她俩的各种活动图尖叫不已，并猜测她俩究竟是不是真的。
很神奇的是，黎夜兮还挺爱看围观她们嗑自己的。
黎夜兮发现，这群人真的很擅长拿着显微镜来找糖吃。哪怕面对的不是黎夜兮和卓越两个人的专属照片，哪怕是一张大合照，且她和卓越都已经站到了边边上，平常人可能都不会发现她俩，却也还是会有CP女孩找到她们，放大她们，最后激动呐喊：“看啊，小夜是在看小越吧？！真是太甜了我要死了！”
只不过，也有一些人认为，真正的同性恋是比较会藏着掖着的，根本不会像黎夜兮和卓越这么大张旗鼓地做那么多亲密的举动，甚至可能在公众场合中和对方刻意拉开一点距离。这些人由此得出的结论就是：她俩肯定是假的，而且肯定就是两个直女在合作卖CP。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方式，黎夜兮觉得她们会这么想也是正常，没事儿。
不过，还有一部分人真的就是凭空揣测空穴来风真的有点恶心了。那些人觉得，黎夜兮和卓越不仅只是在合作卖CP，而且私底下的关系肯定已经奇差无比，表现得越亲密，就越证明她们关系差，因为是欲盖弥彰什么的。
大概，就是自己活得不幸福还见不得别人好吧。黎夜兮也懒得管，选择无视。
到达酒店，登记完毕，黎夜兮和卓越就一块儿入了场。
今天情况特殊，为避免闲杂人过多会出现冲突，所以剧组包了场，来这儿的就都是演员和工作人员。饶是如此，还是很热闹。尤其是剧组为了吉利，在配色布置上是偏于中国红的，一眼望去，竟让人隐约感觉到了点年味儿。
由于黎夜兮和卓越是主演，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要和主创们一桌入席的，就顺其自然朝着导演那桌的方向走了去。
途中，黎夜兮无意间一转头，就看见了陆羽言。
虽然陆羽言是坐在配角桌的，穿着打扮上却没有讲究，依旧入时，妆容也仍旧精致。由于在打扮这件事儿上她懂得多，周围的人尤其是女孩子，基本都在和她说话，向她讨教干货，一块儿聊包包聊衣裳聊妆发，还挺热闹。
陆羽言非常享受那种大家都围聚在她身边的感觉，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位置在人群间仍是处于中心的。直到她看见黎夜兮，笑容就立马凝固了。
虽然眼下事情已成定局，谁演什么已经成为无法逆转的局势，陆羽言却还是非常不服气。如果说黎夜兮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实力派演员还好，那样的话，就算自己被她干掉了，也是很能让人接受的。偏偏她是真不知道黎夜兮手里头有什么作品。
这阵子她在网上将黎夜兮参演的电视剧都翻开来看了一遍，老实说，在她看来，黎夜兮除了在那部电影里头的打戏能看之外，此前的其他戏是真的没有可以入眼的。陆羽言觉得，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拍戏了，可能有点生疏，但至少以前拍的剧中，还是可以看的吧，这样的自己，肯定稍作练习就会跟上来，沈导真是不识货。
而让陆羽言最为不爽的，还是黎夜兮和卓越两个人那挽在一起的手。
她喜欢卓越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也试探过吧，只可惜当时的卓越看起来直得不能再直，对她实在是没有想法。她就放弃了。后来她出了国，随着时间流逝，对卓越的感觉好像淡了不少，她一度以为自己解脱了，直到被人通知了卓越和黎夜兮的事儿。
在看到卓越和黎夜兮这个CP后，在逛完她们的超话后，强烈的嫉妒心瞬间将她吞噬，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放下过。
陆羽言的目光落在黎夜兮那挽着卓越手臂的手上后，只觉太阳穴生疼。在深呼吸好几轮后，陆羽言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来，走到了卓越旁边：“越越，你来了啊？”
“是啊，”卓越本还在同黎夜兮说话，被打断后，只好朝陆羽言递去了个微笑，“哎，你也有参演吗？”
她还以为陆羽言错失庄沁一角后，会直接转身走人来着，毕竟那样子才符合这个千金大小姐的性格，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在这儿。难道是演的副CP中的谁？可，卓越觉得自己好像没听说过啊。
陆羽言的痛处被卓越瞬间快准狠地戳到，有些尴尬。真的不想提什么就来什么。但陆羽言还是勉强露出了她一贯的笑容，装出了满脸的云淡风轻：“哈哈，怎么说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叫我喜欢沈导呢，我啊，可是她的头号粉丝。所以，虽然不能出演自己想要的角色，也还是留下来了。”
……头号粉丝个屁。要是可以选择，她真想一拳打爆那狗导演的头。
“哦，这样啊，那你演的是？”卓越哪里能想到陆羽言心中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因为有点好奇，就直接问了。
陆羽言脸上的笑越发难以挂住。她拿到的这个角色……怎么说呢，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出场少又死得早。所以，她都不好意思说。
可没想到的是，陆羽言都还没说什么，边上的一个热心阿姨就举起手来，提前帮陆羽言作出了回答：“柳菁菁！”
陆羽言眉头深皱。
“啊？”卓越一下愣住。柳菁菁是哪位？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黎夜兮见她不记得了，就俯身提醒道：“就是那个在第十三章 出场，然后在第十五章挂掉的，全程都出没在副CP部分。”
“哎……”卓越好像有点印象了，可还是想不大起来。她就对主CP部分熟。
就这时，方才的热心阿姨又举起了手，笑眯眯补充道：“就是那个天天想着要拆别人的恶毒女配！”
这一来，陆羽言的脸绿得更加鲜艳了，却又不好发作。因为人家确实没有说错。
“哦……想起来了。”卓越恍然大悟。
随后，卓越笑道：“这个角色也挺有意思的。”
陆羽言笑得拧巴：“是，是吗。”
“嗯，”卓越点头，微笑着指了下导演那边，“对了，不好意思啊，我和夜兮要先过那边去了，有空的话，再聊吧。”
“好啊，那你先过去吧，回头一起玩。”陆羽言似笑非笑，一直在努力压抑着自己那翻江倒海一样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得体。
黎夜兮微微挑眉，最后看了她一眼，礼貌地微微颔首后，就同卓越一块儿走了。
虽然黎夜兮什么话都没说，根本不存在得罪谁，陆羽言却还是脑补出了许多有的没的。
黎夜兮要是不看她呢，她会觉得黎夜兮是目中无人，黎夜兮要是看她一眼呢，她又觉得黎夜兮是在挑衅。终于，在黎夜兮走后，陆羽言航海士忍不住地朝她背影丢了一记眼刀过去。
过儿会儿，陆羽言唰地一下坐回自己位置，取出手机打开微博，切了个小号后，就开始在发布微博放肆辱骂了起来：“真搞不懂黎夜兮是怎么火起来的，是我瞎了还是这届人类瞎了？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很low吗？长得不怎么样演技不怎么样，你们到底喜欢她什么地方啊？嗯？”
微博发出后，约摸过了五分钟，陆羽言就陆续收到了三条评论：
【别怀疑，是你瞎了/微笑】
【是是是，只有你一个是人，我们都不是人，是神~】
【关你屁事，管得这么宽，你家住海边？】
陆羽言快被气死，最终删掉微博换回大号，太阳穴才没那么疼了。
打开大号的评论区，陆羽言往下一拉，心情顿然好了不少。
因为评论区中，大家都在夸她近照很漂亮，很高级，就跟海报中的模特一样。此外，大家都在对着她的名牌东西星星眼尖叫，表示自己也想要拥有那么多昂贵的东西，当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主。大家都说，她活成了她们想要的样子。
陆羽言抬起杯子喝了口水，笑容格外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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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宴结束之后，拍摄工作就紧锣密鼓地正式展开了。
黎夜兮进组前蹭听说过不少关于沈导的传言。大家都说，沈导是个对于一切细节要求都十分精益求精的人，而且一旦认真投入工作，就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六亲不认。
黎夜兮本来还以为沈导应该是那种严厉到可怕的类型，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她骂的准备，结果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沈导这人只是笑得比较少，不笑的时候又比较严肃，经常会给人一种比较强烈的距离感，叫人不敢和她彻底玩开。其实她很少凶人，大多数时候都非常平和，有事儿说事儿，从不乱发脾气，比一些半桶水响叮当却还觉得自己可了不得的人好多了。要是哪里没有到达她的预期，她也只会停下来耐心地进行讲解，让演员们找准方向，绝对不会劈头盖脸就对人一顿乱骂。
《小城》这个故事在剧情上其实是偏向单薄的，没什么太过跌宕起伏的内容。故事分成三小块儿，每一块儿的时代都不一样，分别讲述了六零年代、八零年代、九零年代这几个时代的几对CP间的故事。着重刻画的也是女人与女人之间那种朦胧又缠绵，雾里看花似的感情，日常琐事比较多。
所以，比较考验人，需要下功夫的地方主要还是集中在意境的制造，以及眼神的传递等微表情上。
由于这本书已经发行十年，在这岁月之中，已经积累了不少死忠原著粉。所以，改成电影的话，自然是会面对很多质疑的声音的。
大家都很害怕原著故事会被毁，哪怕是沈导来拍。主要还是因为黎夜兮。
黎夜兮现在是很火，喜欢她的人日益增长后，到处都可以看到大家关于她的讨论。但大家喜欢她，也仅仅是因为综艺中她呈现出的性格很有意思，并非来自作品。
就算是她的死忠粉，对外也都是吹她性格好，长得漂亮，腿长，打戏漂亮等等。没人会吹她作品。因为黎夜兮出道一来的作品中，唯一能看的，就是那部和卓越一起搭档拍摄的电影《风沙》，里头的黎夜兮骑马射箭打架驾轻就熟，是真的漂亮。可在此前，黎夜兮在她其他作品中的表现，就……哪怕用车祸现场、惨不忍睹等成语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的。
眼下黎夜兮要出演庄沁，粉丝也好，原著粉也好，路人也好，无一例外都在瑟瑟发抖。
不过，黑子们却很开心。他们就等着黎夜兮出洋相和翻车呢，巴不得黎夜兮去演，演完后他们就可以冲在第一阵线去疯狂辱骂了。现在电影都还没出来呢，他们就已经将到时候骂人的模板都想好了。
不过，还好的是，黎夜兮是一个天生就不太会被人影响到的人 。面对质疑，她的解决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她选择不看，然后在拍的时候尽力去做就好了。
黎夜兮和卓越出演的那一堆，也就是陶梦宁和庄沁那一对的故事，是开始于2000年的。
陶梦宁和庄沁认识的时候，陶梦宁还在念大学，庄沁已经工作，不过两人差得也不算大，就两三岁的距离。
她们的认识，是在一个周六。当时陶梦宁嫌宿舍里头的大家太疯太吵，加上又想吃点儿什么，就去了一家糖水店学习。
就是那天，陶梦宁见到了庄沁。当时的庄沁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扎着简单的马尾，袖子挽一半，干净又秀气。就在庄沁微笑着问想要点什么的时候，陶梦宁就沦陷了。但很惨的是，点完餐后陶梦宁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钱。
是了 ，那时的社会科技远不如现在发达，不像现在，大家都不带钱，出门吃饭逛街付账都是一个手机一个软件就能搞定。那时候，别说软件了，就连智能机这种东西都还不存在，甚至功能手机也才刚刚普及，资费方面昂贵到不行，通话高达每分钟一元起步，呼机还是很多人的首选，上网都是件奢侈的事儿。
陶梦宁发现自己没带钱后，实在是不好意思，只能红着脸说不要了。然后她就转身跑回了自己桌子那儿继续学习。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几分钟后，庄沁却来到了她身边，纤细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头是一碗加了草莓酱的双皮奶和一小块蛋糕。
陶梦宁还没反应过来，庄沁就将东西放到了她面前。那些东西，正是之前她点了却没钱付账的。她正想说谢谢，庄沁却是摇头说了句“请你的”，就回头去继续忙碌了。
不知道是哪一秒看对了眼，陶梦宁发现自己就算只是看着庄沁的背影，也都会害羞了。也是从那天开始，每逢周六周末，只要得了空闲，陶梦宁就都会去那儿，点一个双皮奶，一个小蛋糕，挑一个角落坐下，借着学习的名义，偷偷瞄向柜台处的庄沁。
她喜欢庄沁的眼睛，喜欢庄沁的脸，喜欢庄沁漂亮的手，也喜欢庄沁笔直的背脊和长长的腿。甚至，她喜欢庄沁的每一个眼神。她总觉得，庄沁那双眼，无论看向哪儿，都是非常迷人的。
随着时间推移，陶梦宁对于庄沁的了解变得越来越多。一开始，她只知道庄沁是糖水店的老板，整个店子的装修都是庄沁自己把控的，后来，她知道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比如，她知道了庄沁的生日，星座，祖籍；知道了庄沁喜欢吃各种甜品，比起面包来，更热爱蛋糕；知道了庄沁喜欢看一些剧情上比较惊艳的影视作品，因为看爱情剧会犯困；知道了庄沁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和蓝色，因为觉得干净……
随着她对庄沁的了解越来越多，陶梦宁渐渐发现了一件事。她发现，自己开始看不惯庄沁身边那些和庄沁感情融洽的人，总是没来由地就开始吃满天飞醋，像是女生的占有欲在作祟，又好像不光是占有欲，里头似乎还掺杂有其他的感情。
故事中的这一段对于各大书迷们而言，尤其刻骨铭心，难以忘怀，说是作者将陶梦宁那一块儿的心理描写得格外细致，叫人代入感十足，想起了生活中的自己。
编剧在此处并未作出什么大的改编，只是将原本比较细碎的剧情拉得更紧凑了些，并抓了几个小剧情小细节着重描绘了下。比如曾经从来都不着重打扮的陶梦宁也开始往包中放起了小镜子，时不时会扒拉出来照一照等等。
今天，黎夜兮和卓越要演的，正是两人在这阶段里头发生的小插曲：
庄沁过生日，陶梦宁提前两个礼拜就开始给她制作起了礼物——将庄沁最喜欢的花朵绣出来后，给她织成了一条围巾，然后将其精心包装完毕，再带着去参加了庄沁的生日会。
去之前，陶梦宁已经在心中设想了诸多对方收到自己礼物时的反应，以及两个人相处时的场景，开心到走路时都在低头笑。可是到了举办生日会的那家KTV后，陶梦宁才发现，自己在庄沁的世界中，可能并没有多特别。
庄沁的朋友很多，而且她和她们的关系，比自己想象得也要好太多，以至于陶梦宁到了那儿后，就像团刺猬一样，自顾自地蜷了起来，光在一旁干看着庄沁和他人互动，以及，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唱情歌，都忘记了要送礼物。
中途庄沁去了卫生间，包厢中有个女生就说起了她们小时候的故事，说庄沁小时候讲过长大后要和她结婚。当时大家笑作一团，直问是真的还是假的，陶梦宁想到该女生先前和庄沁的举止十分亲昵后，就感觉特别难受，找借口起身离开了包厢。
庄沁回到包厢中发现陶梦宁不见了后，想起她今天一直都有点反常，开始变得不安。
一转头，庄沁发现了陶梦宁留下的礼物，就想也没想地跑出Ktv，站在门口开始给陶梦宁打电话。
好在陶梦宁还是接了电话，就是鼻子有点堵，嗓子也瓮声瓮气的。在庄沁的追问下，陶梦明透露出自己此刻在某条街的邮筒旁边，庄沁便立马跑了过去……
电影开拍到现在，终于到了第一个小高/潮，这里需要黎夜兮和卓越两个人的情绪都爆发出来。
好在从剧本围读会开始，沈导就一直在给黎夜兮讲戏，黎夜兮倒也没有特别紧张，还算是有自信。
唯一难受的是，电影中此时的时间是在冬天，是一个需要穿大衣和棉袄的季节，要拍出那味道的话，首先就得穿成那味道。可现实中此时尚在初秋，与夏季比起来也没多大的区别，在这种时候穿冬装，简直就和蒸着桑拿吃火锅没什么区别。
好在今天就剩这最后一场了，接下来是其他人的戏份，她们没有必要再继续待这儿。
“Action！”
导演一声令下，站在KTV门口的黎夜兮就将手机举到了耳边，神情严肃地寻找着卓越踪影，同时对着手机问：
“你在哪儿？”
“哭了吗？嗯？感冒？我怎么觉得不像……”
“告诉我你在哪儿好不好？我现在找不到你真的很着急。”
然后，黎夜兮停顿下来，安静地等对方说了一会儿候，抬手指向空中，眉心陡然紧蹙：
“废话！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地址给我！”
“海芋路路口是吗？好，你站那儿别动，我马上就来！”
语毕，黎夜兮低头看了眼手机，又作了口深呼吸，就离开KTV，朝前跑了去。与此同时，工作人员也急忙紧跟上去，一口气一路录到了路口处。
在造雪机的帮助下，漫天的雪花比鸭绒还蓬松，美得寂静，美得不像话。
“陶梦宁！”到那儿后，黎夜兮踹了两口气，晃晃悠悠走两步后堪堪停下脚步，单手搁到唇边，开始唤她。
几十秒后，穿着件橙黄毛衣的卓越从前方转角处探出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又过了好一会儿，卓越抱着件大衣从那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了出来。
两人相隔数米，中间满是雪花在飘舞，场面像画，尤其美好。
几秒钟后，黎夜兮抬手蹭了下鼻子，声音有点急：“你在这儿做什么？”
卓越缓缓抬眼，朝她望去，将胳膊中的外套抱得更紧了些，却愣是不说话。
黎夜兮呼吸略显急促地上前一步：“还有，外套为什么不穿上？这大冬天的，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冻坏了就冻坏了吧！”就这时，原本一声不吭注视着地面的卓越瞬地就抬起头来，大喊起来，“反正一直以来都没人真正关心我，冻坏算了，冻坏算了！”
那一刻，黎夜兮被惊到了。不知道是被陶梦宁惊到，还是被卓越惊到。她只知道，眼前的卓越脸上泪痕遍布，双眼如月下波光一样莹润，那哭着大喊的模样着实叫人心疼。
“什么，”黎夜兮微微偏头，朝她走去，“什么叫做没人关心你？”
卓越眼眶和鼻尖都红得不像话，不时打着哭嗝，嘴唇嗫嚅。
这时，黎夜兮抬手按了下自己胸脯：“难道说，在你心里，我不是人？”
卓越摇头又垂头，只是一味抠着自己手指，就是不说话。
之后，黎夜兮舒出一口气：“把外套穿上。”
卓越还是杵在那儿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用细如蚊子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外套脏了，刚刚摔了一跤，全是泥……”
只是，卓越话还没说完，黎夜兮就已经脱掉外套，罩到了她身上。
“卡——”
一段戏拍完，由于过分投入，黎夜兮和卓越都懵了下，没能即使从状态之中步出，好一会儿过去才稍微缓过了神来：她们刚刚只是在演戏。
“不错啊黎夜兮，比起刚进组的时候，你真的大有长进。”沈导从来都不吝于夸人。
黎夜兮笑着望向她：“真的？”
“嗯，沈导什么时候骗过人？”沈导点头，“你们俩赶紧把外套脱了吧，这么大热天儿的，别给捂傻了。”
黎夜兮和卓越相视一笑，脱掉外套，递给助理后，就一块儿走到了沈导边上。
“所以，我刚进组的时候，演技确实挺差的？”黎夜兮站住脚后，与沈导闲话家常般地聊了起来。
沈导笑了：“也不能说是差吧，就是缺了那么一点儿味道，比如对于人物情感的把控，很容易就过了，或者出不来。但现在，那些问题我基本上都看不见了。就还不错，可以打九十分了。”
黎夜兮虽说对于演戏这种事情没有太大追求，可只要是人，就都是爱听好话的，得到沈导的肯定后，笑容就没消失过。
“那我们先下班了，沈导。”卓越拢了下头发。
“去吧，”沈导点头，完后侧头对工作人员说，“叫那个恶毒女配准备一下，到她了。”
工作人员懵了一秒。
于是，沈导面色平静地补充道：“陆羽言。”
黎夜兮和卓越换上自己行头后，就戴上口罩离开片场，一块儿坐上车，回酒店去了。
为了契合剧情，剧组在拍她们这段儿的时候，选的是城市中那种上面还没有来得及规划的地方来拍的。这种地方很朴素，和繁华几乎没什么关系，要知道，就连最近的商圈，距离这儿也都有3公里。
一般人的话，可能会选择直接回家睡觉，反正也没什么好逛的。
可对于黎夜兮和卓越来说，这反而是个可以放心去逛一下的好地方。
因为这个地方留下来的，基本都是老年人，老年人不如年轻人那般热衷娱乐圈的事，分分钟就把卓越认出来。对老年人而言，除非是超级经典的角色，不然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嗯……其实吧，就算是超级经典的角色，他们也可能会认错 ，比如对着演小燕子的喊紫薇，对着演皇太极的喊多尔衮什么的……
“来到这儿，就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走进一条小巷子，卓越望着那悬挂在屋檐处的圆月，轻声感叹了一句。
黎夜兮没有这种经历，哪怕是原主，也没有这种经历，因此就在旁侧默默听着她说。
“虽然也没几年，但还挺开心的，”卓越笑容浅淡，“那时候我老幻想自己是什么有钱人，结果后来有钱了，才发现，幸福反而离我更远了。”
“离你更远了？”黎夜兮侧头，“何以见得？”
“就是……”卓越深呼吸，“就是觉得吧，具体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黎夜兮偏过了头来，望着她：“是不是刚刚演戏的时候，你透过陶梦宁这个角色想到自己了？”
陶梦宁也是个从小到大很少被人关心的人，从懂事开始，她家里的人就知道强行为她设定人生轨道，让她去做，却从没想过她愿不愿意去做。这一点和卓越本人还挺像的。
卓越眼神稍黯：“嗯。其实，哎，其实，小时候在做演员之前，也没有过多好，只是，只是后来做了演员，完全没有了童年，就开始……怎么说呢，就，两者比较之下，还是会觉得那时候会比较快乐吧。”
黎夜兮同她慢慢走着，许久没有说话。
黎夜兮嚼着那时候比较快乐这几个字，突然垂眸笑了下，叹道：“人好像都很喜欢怀念过去，也总会觉得过去，尤其是小时候更快乐。”
卓越歪头：“你不是吗？”
说到这个话题，黎夜兮的脑中突然浮过了师父的面容。
黎夜兮望向前方，懒懒开口：“会。不过我很清楚的是，人是永远回不到过去的，此刻也终究会在未来变成过去。”
“嗯。”卓越点头。
“此外，”黎夜兮双手背在身后，“我还很清楚的是，以后的我，尤其是年老之后的我，肯定也会十分怀念此刻。怀念此刻的我能蹦能跳，能吃能喝能熬夜，怀念此刻的我思维清晰，办事有效率。不过，我估计到时候的我啊，最怀念的应该还是……”
黎夜兮唇角染笑：“怀念此刻的我拥有着大把旺盛的精力和你一起去经历这个世界上更多的精彩。”
卓越是个经常会沉浸在过去的人，念旧固然是好事，有时候却很容易让人沉溺，一直活在过去，被过去的喜怒哀乐裹挟着，忘记前面的阳光可能会比往日更明媚。
直到黎夜兮说了这话，她才一语点醒梦中人般，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其实比过去的任何时间段都要幸福许多。
现在的她，事业稳定，有名有利，不用再看家人脸色，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还有了一个对她那么好的女朋友，别人有的她都有了，别人没有的她也有了，比起曾经来，难道不是已经好了千万倍么？
“我，”卓越突然想到什么，有点慌张，“我之前说那时候比较快乐，指的是……”
“嗯？”黎夜兮歪头。
卓越越来越慌，都快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指的是那什么，就是和这世界的联系什么的……但其实，我还是现在最快乐，没有说和你在一起后还没以前快乐的意思，真的没有！”
黎夜兮看着她那惊慌失措的模样，突然笑了：“怎么，怕我想太多不开心？怕我觉得，啊，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你竟然觉得以前更快乐，那我岂不是白陪你了？”
卓越玩着手指，紧张得不行，但还是用力点了头。
黎夜兮却是笑得越发温柔了，伸手握住她的手：“傻得……”
卓越抬起脸来：“真的不会不开心吗？”
黎夜兮轻轻抚着她手指，摇头：“不会，我只会想，如果你不认为现在比以前快乐，那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努力。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觉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快乐的。”
卓越急忙跳出来：“不用等什么总有一天了，现在就是！”
可是，跳太急的她落地没稳，差点摔倒。
黎夜兮急忙一把拉住她：“知不知道人是很容易被摔死的，你小心点儿。”
“哦……”卓越站稳后，点头，“没事，我命硬。”
黎夜兮莞尔，拍拍她头：“好了，认真看路。我可不希望以后老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老奶奶。”
卓越皱眉：“当然不可能只有你一个的啊，还有我呢。”
黎夜兮扬眉：“那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啦，”卓越笑着，分外娇俏，“我知道。”
两人继续缓步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好看，夜色也格外美丽。
走着走着，卓越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要是我……年纪轻轻就挂掉了，你可千万别就守着我一个人，人生还长，你得该干嘛干嘛去。”
黎夜兮蹙眉：“什么叫该干嘛干嘛去？”
卓越捏着她的手，轻声道：“就是，找个别的女孩子一起慢慢变老什么的……”
黎夜兮紧盯着地面，摇头：“不要。”
卓越噗嗤一笑：“真倔。”
黎夜兮理了下领口，没说话。
但，过了好一会儿，黎夜兮又望向了她：“我比较担心你。如果我挂了，你倒是可以找个别的女孩子一起慢慢变老……”
“？！我为什么要找别人？”卓越突然跳脚。
“因为我觉得你比较没有生活自理能力……”黎夜兮认真分析。
“切！”卓越抱胸。
“我只是觉得你比较需要人照顾……”黎夜兮继续说话，像个唐僧。
卓越突然失忆，忘了这话题是自己先挑的，再度打断了黎夜兮：“呸！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