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没有想过那个人族的将军竟然会亲自登门拜访。
作为风云九州的领袖,尤其是作为一个对人族厌恶到极点的王,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不知死活往她枪口上撞的人族了。
过去的遇到的人族都被她下令扔进斗兽场找寻乐子,或者被直接赏给兽人打打牙祭,再不济也是通过身体检查,勉强同意把那些弱小的人族送到各个领主的帷帐内——至于是作奴隶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关艾拉的事了。
毕竟艾拉深知现在已经距离那个道德高尚的神代纪元太久太久。
久到她这种因只能从征服和报复中感到快乐所以不滥杀和放纵的人都能成为道德的楷模,拥戴的象征。
神代纪元过后,九州进入了人类纪元。
教会和王族统治大陆已有千年。
但是随着王族血脉的日渐干涸,九州不约而同的默认历史进展到了人类纪元的末年。
人族式微,其他八大种族异军突起,九州大陆开始蠢蠢欲动。
一百八十四年爆发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让本来链接在一起的九州大陆板块彻底分离。
人族失去了对其他八大州的控制。
艾拉就是在这样的时代异军突起的。
“陛下?要派人杀了她吗?”
冰雪覆盖的堡垒里,一盏冰灯自墙沿垂下,里面微弱的灯光发出一明一灭的询问。
这是一座被冰雪魔法缔造的城堡。
自森林里高高立起,从远方看去就是一座巨大而华丽的冰雕。
堡垒如同一朵高岭之花,门外有无数魔法构筑的冰雪战士守卫于此,在夜晚的月光下,像是一颗从天空坠落的星辰,流溢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把世界的一切美好都摄入其中。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守卫、近侍、还是贴身的婢女,无一不是艾拉用魔法创造的冰雪傀儡。
艾拉所向披靡的大军有一半是她自己的力量,还有一半来自其他,但都驻扎在冰雪城堡的外沿。
没有人可以走进艾拉的城堡。
也没有人可以靠近艾拉的身边。
——除了被她亲手杀死的尸体。不过艾拉已经太久没有亲临过战场,所以她也快忘记了死亡的感觉。
只记得鲜血喷在身上,带着热气。
那是暖的。
但很快就会被她骨子里带来的寒气所凝固成血红色的冰块。
“让她进来吧。”
艾拉高坐在王座上,懒懒地把玩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银白色的暗纹从指甲蔓延到手腕,像是黑夜里的游蛇,也像是挂在星空的银河。
太久没有和人族交流,不知道为什么,艾拉突然来了兴致。
冰蓝色的大门缓缓拉开,两侧伸出的冰棱獠牙张开咬合的利齿。
属于来人的军靴踏碎摩擦滚落在地的冰渣,坚硬的声音自门外被风卷入,席卷了空旷的城堡。
“我听到名字就知道是你。”来人没有行礼,定定地看着艾拉,她的声音冷硬,带着一丝旧日的熟稔,“艾拉。”
艾拉错愕地抬头,手里把玩的水晶球差点没滚落王座。
***
艾拉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见到伊卡贝尔。
她的确很久没有和人族好好交流了,最后一个认真对话的,就是伊卡贝尔。
严格来讲,她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艾拉出生在一个人族聚集的偏远村落里。
大地震过后,九州分裂,但人族占据了大多数地盘。即便远离了人族的王国中心,类似的人族聚集点也都数不胜数。
艾拉从小就是村子里的异类。
不仅仅因为她有个酗酒赌博的酒鬼父亲,或者以滥交闻名的母亲,还因为她拥有一头罕见的浅金长发,以及继承了她母亲的妖娆美貌。
在布兰克帝国,皇室以深色为荣。
或者只是因为唯有人族能够诞生黑发黑瞳的纯粹肤色,因此以深色彰显独属于人族的高贵。
于是皇室成员都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贵族则是各种深色,平民五颜六色的都有,但浅到极致的,往往都是别的种族象征——或者表明了她的体内流着并不纯粹的人族血统。
不少人怀疑艾拉是她母亲和某个别族生下的产物——至于是精灵族还是兽族还是别的什么,没有人在意,毕竟这些种族都没有人族来得高贵。
母亲因她难产而死,虽然艾拉严重怀疑这个女人是否真的想要生下她——听说那个女人想要找牧师拿药流产,可是被假冒的牧师卖了假药。
而她名义上的父亲之所以养她也动机不纯。
据说有的贵族喜好这种混血人类,艾拉的母亲生得漂亮,相比艾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随着艾拉的年龄一天天变大,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恶狠狠的发誓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为了摸清楚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艾拉早早就混在外出打猎的团体中偷学技能。
村里的人当然没有那么好心,他们偶尔会带上受排挤的孤儿,更多的是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的老人——以便遇到危险时好扔下他们拖延时间。
贫困和艰难让牺牲成了一种自然。
更何况,艾拉还做得一手好饭,缝纫技术也不错,年纪小但性格坚毅,话不多但干活勤快,是个完美的后勤人员兼牺牲预备队。
艾拉遇到伊卡贝尔的时候,是她七岁跟队进入冰原深处狩猎的时候。
她们遇见了一头冰原熊,全队覆没。
只有她因为个子小,侥幸没有成为冰原熊的首要目标。
但在杀死其他猎物之后,冰原熊终于把视线对准了这个最为瘦小,也是最为无害的小女孩。
***
伊卡贝尔发誓,她看到艾拉被人揣在雪地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按下了手里的扳机。
她从没想过干扰普通人族的内部事务。
从小她就被告知,她们一族侍奉着高贵的冰原神——因为受到神灵的眷顾,所以才会有独特的银发灰眸。
她们和其他人族是不一样的。
但偶尔,外出兑换一些生活必需品的时候,也会因为“神灵的眷顾”而受到排挤和代价。
艾拉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拥有一头浅色金发,宛如太阳般灿烂耀眼的“同类”。
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出手了,可是伊卡贝尔难得失手了,目标从左臂偏离到了心脏。
大出血,死了。
还引来了附近蛰伏的冰原熊。
***
艾拉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的另一个“种族”。
冰原熊朝她扑来,带着腥臭的风,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极端的危险下,艾拉动弹不得,她的手里握着用来保命的弓,但她想不起来,即便想起,也拉不开。
她的力气太小,而且已经被暴风雪冻得失去了知觉。
就在这时,她的面前闪过一道银光。
和这片大地上有着同样的颜色,冰冷,残酷,不带有一丝温度的银光。
笔直的钢剑从前往后刺穿了冰原熊的心脏,红色的鲜血顺着剑刃流在雪地上,像是灼热的玫瑰。
执剑人回头,逆光,灰眸,银发被扎成一束马尾垂在身后,身上裹着用冰原熊皮做成的白色皮裘。
白亮的日光被来人的五官照出一片阴影。即便是这样,艾拉都能看清那包裹着来人左眼的白色眼罩,随即她注意到,来人的左臂也是空的。
村落里有传言,北域游猎的斯卡尔人,有着魔鬼的信仰。她们所信奉的是邪神,神灵会夺过村内出生婴儿的一部分|身体,但相对的,她们有着惊人的武力和体能。
不近人情,残忍冷酷,极端排外。
她们是天生的战士。
也是天生的刽子手。
伊卡贝尔的长剑从熊身体中抽出,带着凌冽的寒光,剑尖直抵艾拉的喉咙,艾拉后不怀疑这个女人下一秒就会杀了自己。
她的血液就在此刻凝固,如果可以窥探到血管内部,甚至可以看到雪花般的花纹。
艾拉没有意识到,她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晶盔甲,后背出现了巨大的法阵,凝出无数冰棱,直指目标。
伊卡贝尔以为艾拉准备动手,本能地把剑尖抵住她的咽喉。
但这个动作却进一步刺激的了艾拉,她的嘴角被炫起的寒风牵扯上翘,金发扯成凌厉的长箭,和迸发的冰棱箭一起,万箭齐发!
九州大陆,九个种族,斯诺一族天生控雪,血脉稀少,大地震前就有传言说该种族已经灭绝。
艾拉·斯诺。
这是女孩的全名。
伊卡贝尔突然猜测——
也许她出手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名字。
很美,很动听。
在古老的族语里意思是“永不消融的冰川”。
***
“谢谢你对我的一路保护。”艾拉旅行到冰原边缘,依依不舍的和伊卡贝尔道别。
女孩儿向这辈子唯一的人族朋友发出邀请:“你真的不和我一起离开吗?”
伊卡贝尔摇了摇头,她把剑和弩别回自己的腰上:“我们一族世世代代守护者冰原神,不会永久的离开冰原的,这是族规。”
“那好吧。”艾拉踮起脚尖,轻轻拥抱了一下伊卡贝尔:“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伊卡贝尔用独臂牢牢地搂住女孩儿纤细的腰身。
初遇的那日并不愉快,饶是伊卡贝尔也保不准自己在这样的箭阵下能够全身而退。
所幸的是,艾拉下一秒就晕倒了。
冰箭因为断了魔力源泉,而消失在空气里。
伊卡贝尔发现艾拉的脸上发着不自然的红晕。
常年的营养不良让艾拉的体质孱弱,刚刚经历的激斗也让她浑身紧绷。
艾拉发烧了,并且情况严重。
伊卡贝尔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把这个“同类”治好。
她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之后伊卡贝尔护送艾拉一路来到冰原边缘,途中两个女孩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对于游猎民族的伊卡贝尔而言,这片冰原对她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艾拉刚刚觉醒,魔力控制不太熟悉,她便在每次战斗时都待在她身边,一旦遇到危险就出手相救。
“你已经是个优秀的法师了。”伊卡贝尔认真地看着艾拉的眼睛,说,“比我在冰原里遇到的任何法师都要优秀,我衷心地祝愿你能够找到自己的族人。”
“谢谢。”艾拉害羞地错开视线,她踮起脚,轻轻地在伊卡贝尔耳边说道,“到时候我会给你传消息的,有机会你一定要来我家做客……实在不行的话,我会说服他们搬到这里来和你做邻居。”
“荣幸之至。”
伊卡贝尔回答的时候,耳根都红了。
因为艾拉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
“那之后呢?”艾拉握住手里的水晶球,恢复了失态之前的端庄和高傲,盯着伊卡贝尔的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为什么成了布兰克王国的将军?”
还是以平民的身份打破了贵族盘踞的阶层,在战争中迅速崛起的新兴将领。
“我……”
“你别过来。”
伊卡贝尔向前迈了一步,魔法傀儡立即从地面凝固盘旋而上,锋芒刺在她的喉咙里,年轻的将军下意识地抽出单手剑,切断了攻击。
“抱歉……”
艾拉尴尬地转动水晶球,那武士瞬间停下,嘎吱扭曲,形成了一串冰色蔷薇藤蔓,开在伊卡贝尔的手心,结出了一朵冰晶闪烁的蔷薇花。
对上伊卡贝尔不解的质问,艾拉别开视线,说:“对人族的本能厌恶。”
***
伊卡贝尔是和艾拉前后脚离开冰原的。
她护送艾拉离开后,回到部落里,却发现整个部落的人都失踪了。
没有死亡,没有鲜血,只是失踪。
部落守护的那个巨型冰川——传说冰原神最后沉睡的地方——幽幽地发着白光。
伊卡贝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去因为冰原神的庇佑,斯卡尔人不惧严寒。
但现在她盯着发着白光的冰川,却感到锋芒刺骨。
伊卡贝尔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这座冰川抛弃。
她在原地搜寻了很久,最后在自家冰屋附近发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迹:“逃——”
逃离这里。
逃离这个囚笼一般的冰原。
伊卡贝尔很无措,她的武力值再高,也毕竟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她踟蹰了很久,最后因为过于寒冷而被迫离开冰原。
于此同时,流言四起。
有人说沉睡在冰原里的邪神苏醒了,最近出入冰原的所有探险者都有去无回;也有人说有一队马贼躲进了冰原深处,专门抢劫进来探险的商队;还有的人说是遇到了千年难遇的雪灾,天气变得比以往要冷,所以冰原里的生物全部外迁了出来。
对此,伊卡贝尔不屑一顾。
天气变冷了是事实,只不过快到冬季了。
生物没有减少,人族是因为恐惧自己迁徙离开的,消失的只有斯卡尔人。
她是最后的斯卡尔人。
伊卡贝尔感到自己被信仰的神灵所抛弃。
她本想去找艾拉的,但却无从开始。
艾拉去找了她的族人。
伊卡贝尔也打算去找寻不排斥她的族人。
她们都没有找到。
伊卡贝尔辗转加入了冒险公会,由于出色的战技,她迅速赢得尊重。
恰逢其他种族势力崛起,在某次前往布兰克王国执行任务时,她遇见一个温和派军官对她发出邀请——
“你拥有异族的样貌,却流着毋庸置疑的人族鲜血,你愿意为更加包容的人族献出生命吗?”
伊卡贝尔想起了艾拉。
她同意了。
这支军队是由混血和开明的人族组成的。
伊卡贝尔很快崭露头角,她幻想着如果她的名声能够大振,一定能够吸引艾拉前来加入。
虽然也遭到了极大的排挤和阻力,但在内忧外患的布兰克王国也逐渐站稳了脚跟。
伊卡贝尔率领这支军队所向披靡,很快平息了国内的叛乱。
所到之处,均以怀柔政策安抚异族,声望颇高,让不少念旧且更加古老的的异族们看到了神代纪元的荣耀。
神代纪元,九大种族互不干扰,互相平等。
其中以人族为代表的光明女神尤为爱民如子,普度众生。
听说新崛起的将军也是旧有的侍神一族,难怪能够具有如此人格魅力。
九州当中,人族的布兰克王国占领了最大一块版图,因为物产丰饶,所以相对文明。
人族之间等级森严,但对待异族却相对其他贫瘠之地要友好许多。
这也是伊卡贝尔能够代表中立派崛起的原因。
但布兰克王国之外,物产更加贫瘠,种族竞争更加残酷,在王法所鞭长莫及的地方,留存下来的只有相互倾轧和互相残杀。
艾拉走向了和伊卡贝尔相反的方向。
她见到了更多原始的欲望和野蛮,也接受了一套与文明社会截然不同的丛林法则的洗礼。
在某个大陆的边缘,侥幸逃脱一群人类巫师设计捕获的陷阱后,她对人族彻底失去信心,也最终放弃寻找族人的愿望。
或许正如传言所说,斯诺一族已经消亡。
她恰好流淌着最后的血脉。
艾拉的生活目标从寻找变成了生存。
九州的大陆上最不缺的就是仇恨。
在古老的血脉魔法和仇恨的火苗之下,艾拉身边迅速聚集了一群黑色的影子。
他们栖息在冰雪里,和暴风雪一起席卷了这个世界。
无坚不摧,势不可挡。
他们准备终结人类纪元。
伊卡贝尔刚刚平定最后一起国内叛乱。
她从叛乱一族的书房里,找到了讲述上古神代纪元的事情。
她很喜欢搜集相关的东西——毕竟她一直在试图找出斯卡尔人失踪的真正原因。
过去伊卡贝尔零零碎碎找了一些,但今天这个最为完整。
她拼凑出来了些许地图,也被自己发现的事实震惊到说不出话。
回过神来时,伊卡贝尔就听到布兰克王国遭到外州入侵的线报。
入侵者的首领名讳为艾拉·斯诺。
艾拉在人族语言里没有任何意思,但在斯卡尔人口口相传的音节里,有特殊的含义:
永不消融的冰川。
伊卡贝尔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把自己抱在怀里,对她唱的那些古老的神话童谣。
——唱的既是过去,也是未来,是记忆中的历史,也是时光里的神话。
“伟大的冰原神最后沉睡在冰川之下,化作万千雪花,总有一天,它会卷起重新在九州之上卷起风暴。我们一族将献上生命,成为最锋利的冰棱,和最坚实的屏障,从黎明到日落,尽忠职守,至死方休。”
于是当侍卫问她防御部署是什么的时候,伊卡贝尔轻轻回道:“我想见见她。”
***
艾拉可以操控冰雪。
她似乎是天生的冰雪法师,可以不用吟唱,不用法杖。
她留着冰寒的血液,手持冰棱权杖。
这是伊卡贝尔很早就知道的。
冰原神的苏醒是需要代价的。
这件事情是伊卡贝尔不久前才知道。
神脉的觉醒,需要侍神一族献上一切——包括骨肉,鲜血,乃至生命。
侍神一族把一切献给神灵。
作为回报,神灵给予信徒以绝对的力量。
在她年幼时,她救了一个刚刚苏醒的幼神。
而这个神灵的苏醒是以她的族人——或者过去更多献祭的骨肉为代价的。
侍神者在很久之前,爱上了自己侍奉的神灵。
而神灵最厌恶的人族,却是她唯一的侍者。
“即便如此,你还想劝阻我吗?”
艾拉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伊卡贝尔面前。
直到这时候,艾拉才有点伊卡贝尔熟悉的影子。
她依旧很瘦小,孱弱,但意志坚定,一往无前,每走一步,冰块之间碰撞的哒哒声音就顺着雪花飘进了伊卡贝尔的耳朵。
“是的。”伊卡贝尔坚定地回望。
艾拉在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如果毁灭能够消灭仇恨的话,我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我的剑刺穿你的心脏。”
“你可以试试。”艾拉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你有没有想过推翻了王国之后呢?难道是重新建立一个倾轧人族的国度吗?这和你之前遭遇的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艾拉面露无辜,“我成为了施害者。”
“那我呢?”伊卡贝尔问,“我也是人族。”
艾拉轻轻笑了起来,发出少女独有的悦耳音色。
她小心地将伊卡贝尔的佩剑抽出——那是一把小巧的匕首,跨在当年杀死冰原熊的那把佩剑旁——轻轻把剑刃握在手心。
艾拉握着刀刃,把刀柄抵住伊卡贝尔的下巴,微微抬起。
倨傲,睥睨,不可一世。
“你想要我怎么做?”伊卡贝尔发问。
艾拉笑道:“这座宫殿里什么都有,只是刚好缺一个奴隶。”
***
势不可挡的外族退兵了。
没有经过爆发一场战争,也没有流淌任何一滴鲜血。
所有人都很震惊。
只是那位新锐将军从堡垒里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流言四起,有人说将军把外族的首领成功刺杀了,外族失去了主心骨,所以无力反抗,潮水般退散;也有人说将军代替王国和外族签订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说退兵;还有人说异族只是缓兵之计,现在的退却,只是在酝酿更大的动荡……
没有人知道真假。
只是退兵的消息没有几日,将军就辞去了官职,并解散了她的军队。
再之后,布兰克皇室发生了一场火灾,所有的皇室黑发贵族都命丧于此,宫殿被异色的种族所占领。
异族军团没了艾拉坐镇,很快就内部瓦解。
大量的人纷纷投奔其他声势浩大的势力主。
九州在动荡不安中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
伊卡贝尔坐在木屋里,又回想了那日重逢。
艾拉在她的错愕里,以猝不及防的态势,握着匕首牢牢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如果毁灭可以消灭仇恨的话,艾拉成功地做到了。
她们彼此对未来的期待都有对方,伊卡贝尔想不到的是,艾拉的自杀只会造成她的痛彻心扉。
伊卡贝尔急急忙忙地为艾拉止血——好在,对方的体温极度偏低,就连失血的流速都比别人慢些。
“这样好点了吗?”艾拉躺在伊莎贝尔的怀里轻声问道。
伊卡贝尔的手都是在抖的:“我不知道……”
她满手鲜血,瞳孔里满是恐慌,“我真的不知道……”
“这样啊。”艾拉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细密的雪夜里,有人推开了林间小屋的木门。
“你说得对……”风雪之中,艾拉取下裘衣,被迎上来的伊卡贝尔拥在怀里。
她的怀抱很温暖,把她血液内的寒冷都驱散了不少。
自从艾拉握着那只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后,她的体温就变得更寒冷了。
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都看不到一丝哈出来的白气。
“……你说得对,这件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开心。”艾拉在伊卡贝尔的怀里,轻轻叹气。
把黑发的王族摧毁的快乐远远比不上和伊卡贝尔的重逢。
这样的落魄和错失让艾拉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过去几年做出的选择。
“我想把浮冰解散。”
艾拉被伊卡贝尔抱在躺椅上,她给她盖了件薄薄的毛毯,壁炉里的火光把她苍白的脸庞照出一丝血色。
浮冰是艾拉早年游历大陆时的几个心腹,也是她的生死之交。
都是一群被人族所毁灭的生命。
“再等等。”伊卡贝尔不太赞同,“我也只是让我的亲卫队暂时离开,只要下令,她们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艾拉吃醋地揪了把她腰间的软肉。
“陛下。”伊卡贝尔被她弄得有点痒,连忙讨饶,“现在可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
艾拉从鼻腔里轻哼出声。
她从怀里把几张上古羊皮纸逃出来,放在一旁的桌上。
“我不明白你收集这些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啊,我的陛下。”
冷风从木窗缝隙里卷来,把羊皮纸张封面卷起,露出里面古老的旧日文字。
第一场暴风雪卷起旧日的卷轴,诸神随之降临。
纪元重启。
旧神死去。
新神诞生。
“那你怎么不看?”
“急什么?夜还很长。”
夜晚在风雪里破碎。
壁炉里昏黄的火光舔舐着脆弱的枯枝。
在不安的夜色里,动荡摇曳,时时崩溃,寸寸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