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调好了药水,苏禾便唤了越子戚来,让她准备好拓宽经脉。

  经过两年时间,越子戚吸收那药所用的器物已经从大池子变成了小木桶,里面的水的颜色也已是深深的墨绿色,看着便觉得可怖。

  尽管已经不知痛了多少次,越子戚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比之苏禾还要平静。

  惯例般的劝走了苏禾,越子戚脱下衣物入了水。

  一阵一阵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越子戚却觉得有些麻木了,她拿过放在一边的储物袋,从中取出那颗圣品丹药,从容地吃了下去。

  刚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直到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越子戚突然感到指尖传来一阵麻痒,十分轻微,让她几乎以为那不过是一种错觉。

  她轻轻抬了抬手臂。

  渐渐的,那种麻痒蔓延到了她的整根手指,整只手,整根手臂,乃至全身。

  如数万只蚂蚁的啃噬,虽然轻微,可着实难以忍受。

  越子戚甚至宁愿选择之前的疼痛,也不愿忍受这种麻痒。

  一点,一点,那种麻麻的感觉越发的加重,越子戚几乎感觉头皮炸裂,她忍不住攥紧了手,心中默念:

  不能挠,不能挠……

  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自己的身体,她怕自己按捺不住自己的手,令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皮肤下如有千万只虫子在细细地啃噬,没有一丝疼痛,却让人忍不住想象那皮肉一层一层剥离的苦痛。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令人窒息的麻痒没有一丝缓解,反而更加加重,甚至让人恨不得拿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挠那痒得发狂的皮肉,在上面留下深深的血痕。

  越子戚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看向自己的身体。

  依旧是白白嫩嫩的,没有蚂蚁啃噬的痕迹,一点儿也没有。

  只有身体深处传来的那种直入骨髓的麻痒感,在一遍一遍提醒她冷静。

  越子戚颓然地闭上眼,默默地忍受着。

  ……

  这一痒就整整痒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以来,越子戚几乎连眼皮底下都感觉到那种深入骨头缝隙的痒。

  最难熬时,越子戚也不过是用指腹重重地按着麻痒处,一下一下,恍如自虐。

  是以待那麻痒感结束,越子戚的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印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看着便触目惊心。

  终于,那麻痒的感觉消退,越子戚正准备从水中出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她腿一颤,跌坐在浴桶中。

  接下来她迎来的,便是那抽筋扒髓的疼痛,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她两年前初入水的时候。

  她不由得皱紧了眉,但表情却是轻松的。

  如果只是疼痛的话,大抵还是好忍受的。

  越子戚甚至有些舒适地轻叹了一声。

  ……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便是一天麻痒一天疼痛,只是程度一天天的剧烈。

  直到第七天的开始。

  疼痛感与麻痒感一齐袭来,越子戚咬得发白的嘴唇终于出了血。

  她很想给自己来上一下,让自己昏过去算了,可是一想到自己这六天的忍受,一想到苏禾殷切的目光,她便放弃了。

  体内稀薄的灵气被死死地压住,却仍有一点儿泄露出来,消散于这天地灵气之中。

  她只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肉一片一片地剥离下来,内脏也被不断地碾压,连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沸腾到几近干涸。

  屋内灵气的逸出惊动了在外面守了整整六天的苏禾。

  她踌躇地看向门内,神识一扫便知道出了什么事。

  在这种情况下灵气逸出……

  苏禾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捱得过去的话,便是一片坦途,若是捱不过去……

  那很有可能功力尽散,严重的甚至会走火入魔。

  苏禾很想直接推开门去为她护法,却害怕自己若是这么贸然地闯进去,会使越子戚心神不定,直接破功,最终落得一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思来想去,苏禾只好用笨办法了。

  ……

  越子戚紧攥的手渐渐地松开,她感觉自己的力量快要枯竭了。

  晕过去吧,晕过去吧,大不了睡一觉就结束了。

  一个声音诱惑着她。

  越子戚的意识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麻木了,意识也朝着无尽的深渊坠去。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至极的女声从深渊上方传来――

  “子戚?”

  那声音明明是一个问句,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是师父!师父一直在外面等着她!

  越子戚心下大定,再抬头望向深渊的上方,那里已不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而是出现了一丝光芒。

  而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声音的尽头,向她张开双臂,温柔道:

  “子戚,过来,到师父这里来。”

  越子戚用尽全力地伸手,想要够到那一抹光芒。

  近了,近了……

  当她终于触碰到苏禾冰凉的指尖,温暖的光明便裹挟了她,将她拉出了漆黑的深渊。

  那一刻,身上所有的麻痒和疼痛的感觉都消失了,越子戚只感觉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终于,她缓缓睁开眼,只看到自己的师父,正站在自己眼前,对自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温柔的令她差点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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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国的国都。

  小贩的笑脸和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嘈杂了这一片集市。

  一个打扮普通的年轻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在这集市上左看右看,时不时拣起一个摊位上的小玩意儿,看了看,摇了摇头,再放下,显然是一副买不起的样子。

  “客官可要看点什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贩拿起一条花里胡哨的手链,对着那年轻人道,“这手链可适合您妹妹了,看这做工多好,一钱银子您就带走吧。”

  “不不不,”那年轻人打开扇子,指了指角落里一块破破烂烂的玉石,道,“这个怎么卖?”

  “哦,这个啊,”刚刚有点失望的小贩一下子又挂上了笑脸,吹道,“这块东西可了不得啊,是我祖上当年从一个仙人手上得来的。”

  东凌大陆上的国家,人人莫不以与仙人扯上关系为荣。

  那年轻人果然起了兴致,笑道:“这么神奇?”

  “当然当然,”那小贩吹得有鼻子有眼,道,“当初我祖父对一仙人有恩……”

  “客官你别听他胡说,”一边摆摊的大娘看不下去了,插嘴道,“那就是前年一个穷酸书生用那块破石头跟他换了一根木簪,根本跟仙人没有半点关系。”

  “张大娘你怎么说话的?”那小贩脸红了红,对着那摆摊的大娘呛声道,“大家一条街上做生意的,你干嘛老拆人台呢?”

  “谁叫你又骗人家小郎君?”大娘插着腰,啐道,“做生意就是随便骗人啦?你这理倒是歪得很。”

  “你……你!”小贩指着那大娘,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而那年轻人,却收起折扇,笑着走了。

  “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那年轻人又被一个急匆匆的人撞了的时候,他不由得发出感叹。

  “呸,”那人知道年轻人说的是自己,不满地回过身啐了一口,“穷酸书生,掉什么书袋!”

  那年轻人哑然,拉着一边笑个不停的小女孩的手走了。

  走到人流稀少处,那孩童开口道:

  “师父,咱们为什么要来棠国啊?”

  那年轻人接话:“反正顺路嘛,停个几天也不碍事。”

  “那你为什么又这般打扮?”小女孩看着年轻人,扯了扯他宽宽的袖子,道。

  “女子扮相不便行动,”那年轻人弹了弹女孩的肩膀,道,“这你不会猜不到吧。”

  “子戚当然不如师父聪明啦。”那女孩娇俏地吐了吐舌头道。

  原来,此番悠闲地逛着棠国集市的两人,正是苏禾和越子戚。

  棠国在去御灵派的必经之路上,正好也在太虚宗和一个小宗门的交界处。

  两人全速飞了一个半月,才飞到这里,正好便决定好好修整一番。

  于是便选择了这棠国。

  重回了俗世,让苏禾和越子戚两人都感觉颇为新奇,原来就算是在太虚宗管辖的小镇上,也大都是修仙者,跟这俗世的集市,完全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