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万里云平(GL)>第一百六十三章 :枭獍之徒

  单兰这句话,就好像一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又好像因为一声吼叫而引发的雪崩,众人面面相觑,可心中却翻涌着波涛,久久不能平息。

  而云平呢?云平则沉默着坐在角落里,那双眼睛盯着单兰的脸沉思着,好似微微讶异,旋即又平静下来,眯着眼看现场这出闹剧。

  “你给我闭嘴!”隐耀君看了一眼单不秋的神色,双手忍不住发抖,他上前就在单兰脸上来了一拳,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谁也不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动手。

  单兰叫他一拳打落了头上的金冠,衣领也被揪住,可是他毫不在意,很显然,当他所有的丑事都被抖落出来的时候,他就无所畏惧,破罐子破摔了。入裙扣七一灵五吧吧无九灵

  “你以为我在撒谎吗?”单兰偏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伸手将隐耀君的手掰开,站了起来,他的神情狰狞极了,“不,你们都说他是早产的孩子,可是你仔细想想,他出生的时候有半点先天不足的样子吗!”

  隐耀君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想要再给他一拳,可单兰不会再挨第二次打,侧头避开后退几步,眯着眼看着厅中众人道:“哈哈!没想到吧!我也没有想到!谁也不会想到蔺德最优秀贤淑的独女,竟然是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婊/子!荡/妇!”

  他似乎是要将积压了多年的怨恨都发泄出来,可又是那样的理智全无:“你以为蔺德为什么急着要把他的女儿嫁出去!”

  单兰环视厅中,将目光落在了单不秋身上:“因为她那时候已经和人珠胎暗结,再不找个人成婚,肚子日渐大了,就瞒不住了,她的清誉何在?”

  接着他对着单不秋笑了笑,可那笑轻蔑侮辱:“我娶你娘的时候,你娘肚子里就怀了你这个野种,不然你以为,你娘为什么要把你改成和我姓?”

  “因为她觉得对我有愧!”单兰一字一顿道,“她觉得对不起我!”

  “不过嘛……”单兰不顾单不秋眼中那恳求的目光,只觉得心中快慰非常,“其实这些事情我娶她之前早就知道了。”

  单兰伸手推开怔在那里的隐耀君,种种不甘尽数释放:“你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

  他缓缓踱步到隐耀君身旁,在他耳旁说话,可那声音虽轻,但场中寂静,倒叫众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是蔺德亲口告诉我的。”单兰转头对着众人——尤其是单不秋——又重复了一遍,“是蔺德那个老匹夫亲口告诉我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不可置信。

  “你们一定不会信的。”单不秋是个极为聪明伶俐的人,他学东西很快,所以他说话间竟将蔺德的语气口吻都模仿了九成。

  “他说:‘香祖,你既要娶阿萤,那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告知于你,你若知道了还是愿意,那我明日就告知天下你与阿萤两个订婚成亲的消息。’”

  隐耀君听得“阿萤”两字,不由一怔,蔺夜照的“夜照”二字便是取自萤火虫的意思,而阿萤二字是蔺德专属的称呼,旁的人都叫蔺夜照做大小姐、蔺小姐,唯有蔺德会在私下这样称呼自己的女儿,若不是蔺德亲口说的,是当真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那时候在想,他要说些什么?是要我发下毒誓么?是要我永志不渝么?我那时候不管蔺德说什么,我只会答应,怎么会有半点拒绝?可谁知,谁知……”单兰笑了一声,声音微哑,旋即语气一变,霎时阴毒低沉起来,“他说的话落在我的耳里就好像雷一样!他说蔺夜照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他说:‘香祖,你若要与她成亲,她腹中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你明白么?’”

  他苦笑一声:“他说她已经和旁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你要我如何!”

  “要我如何?”

  紧接着单兰的语气忽的平静了下来,只是牙关紧咬,十分骇人:“可我都能接受!只要是她!我都能接受!”

  只听得他大叫一声:“为了她我杀人下毒,我可以做尽一切脏事!”

  “哪怕她不要我碰她,哪怕我恨极了这个小畜生、野种,可只要她哄哄我,同我说几句好话,我都能忍!”

  “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不敢摘月亮给她,她合该尊贵荣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是我的妻子,她做什么我都可以。”

  他的语气悲凉又痛苦,双手插进乌黑的头发里:“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说到这里,他的双眼发红,重重一拳击在桌上,只听一声巨响,那上好材料所做的桌子便立时碎裂,场中众人齐齐去看他,就连云平都忍不住眉头微皱,似是惊奇。

  ——惊于这样自私薄幸的人竟也会有真心喜欢的人。

  可旋即一想,那蔺夜照墓中摆列陈设俱与生前无二,且那铸造的冰棺和维持的法阵损耗巨大,若是刚一开始只是为了做戏,可后来单兰大权在握,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维持,又明白了单兰对着单不秋既是娇宠放纵,可却又全然不在意的原因了。

  单兰面色发起红来,微微喘着粗气,神态癫狂,披头散发,唇边带血。隐耀君不免有些恐惧嫌恶,微微后退一步,只听单兰道:“我都可以接受的!只要她肯嫁给我!我见到她的头一回我就喜欢上她了!她长得真美,人又温柔善良,好像画里面的仙女一样,又对我这样好,半点也没有看不起我……”

  他话说到这里登时一顿,目眦欲裂,恍若凶兽:“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查那些事的!”

  “是她逼我!是她逼我!”单兰低声喃喃,随后声音越扬越高,“我告诉她了!不要再管这些事了!只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依旧会是我的妻子,那个小野种依旧会是我的儿子,百年之后,我所有的一切都会给他的,只要,只要……”

  他的头发逐渐生出白发,面上也开始长出皱纹,可他的双眼依旧锐利,好似一只窥视猎物的毒兽:“只要她乖乖的做单夫人,做阁主小姐,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缓步走下台阶,他气势骇人,隐耀君有心要阻拦,却也叫他慑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站到单不秋面前,伸手轻轻触碰着少年人的脸,眯着眼睛,好像是在通过这张脸来怀念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单不秋则一动都不敢动,他平素从来对这个“父亲”不尊不敬,可现下心中害怕不已,竟连颤抖都不敢,只是闭了闭眼,极力想要忽略那只抚在他面上的手,忽略那恶心冰冷的触感。

  “你该庆幸,你长得像那个贱人!”单兰的手往下滑到少年的颈间,“如果不是你这张脸,我早就杀了你了。”

  单不秋心里害怕极了,但他的脑子头一回转得飞快。

  难怪他对自己不管不问,可又默许自己肆意妄为,难怪他小时候就不喜欢自己,可一应吃穿用度从不曾短过,难怪他对自己这样冷漠,从不许自己插手半点阁中公事。

  更难怪自己腿断之后也是瞧也不瞧一眼自己,对自己并不是十分关心在乎。

  难怪!

  ——只因面前这个男人既爱恋着母亲,可又怨恨着母亲,每每瞧见自己便会想起母亲和旁人如何有了收尾,可又因为自己这张脸同母亲长相相似,才又处处忍耐放纵。

  “你放开他!”隐耀君见他单手扣住少年脖子,才好似忽的惊醒过来,立时一拍剑匣拔剑出手,直直刺向单兰,却不曾想单兰避也不避,大笑一声,口中呼哨,就不知从何处闯进一道身影,那身影动作迅疾如雷,不过转瞬间就将手一拍,把隐耀君这一剑拦在掌中!

  此人出现得十分突然,场中这样多的高手能人竟一个都没察觉他是怎样出来的,就连在一旁窥视的苏烈音与戚青玉都只能遥遥瞧见一道黑影掠过,此人就站在了厅中。

  但见得此人面无表情,大半面孔叫蓬乱头发盖住,神色僵冷,双目黯淡无神,看上去瘦瘦弱弱,可那力量巨大,十分惊人,隐耀君这一剑去势之力惊人,可此人双掌一按,竟将隐耀君的剑停住,叫他不能再进半寸!

  隐耀君抬眼去看,只隐约见得此人相貌并不差,可面部神情僵硬,好似一个死人一般,那剑锋在他手中划出血来,竟也没有丝毫表情波澜。

  “滚开!”隐耀君大喊一声便要收剑上挑,可此人充耳不闻,空手握住剑锋一抓,那力道之大,竟逼得隐耀君手腕疼痛,不得不放手。

  而单兰一手抓住单不秋,一边则又继续自说自话,他看着单不秋那张脸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身体不断地衰老下去,声音也逐渐苍老嘶哑起来:“我不想杀她的,但是我去问她的时候,她承认了,不,不,这也没关系,只要她答应不要再查下去,不要再插手,我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宠着她,纵着她,可是,可是……”

  他忽的发出凄厉嘶哑的吼叫声:“她不听话!她这么乖巧温顺又温柔的人居然不听话!她拒绝了我!她对我说:‘香祖,你不让我查,是不是因为我爹就是你杀的?’”

  “她逼着我,她问我:‘香祖,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你,香祖,是不是?’”

  “可我这样喜欢她,我不能撒谎,我怎么能对她撒谎?”他的手像鹰爪一样收紧,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单不秋的脸,“所以我就抓住她的脖子,我求她,我求她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不要再管了!”

  “然后她……她就死了,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了……”单兰的声音低哑,“我想着不能叫人发现,我就,我就……”

  单兰吞咽着口水,似乎很是紧张,而他手下的单不秋则死死扣住了他的手,张大了嘴想要呼吸,可那张脸却越发张红起来。

  “——你就把她推下水了,是不是?”

  单兰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他猛地回头去看,就瞧见黎未晓站在那里,神情冰冷厌恶:“所以你把她推下了水,装作是不小心失足落水,是不是?”

  单兰的喉头滚动,似是惊异于黎未晓知道的事,不由喃喃又问一遍:“你怎么知道的?”

  黎未晓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单不秋,面露不忍道:“你先松开他,我便与你说。”

  单兰却将手收的更紧,眼看着黎未晓如玉一般秀美的脖颈,只觉得唇喉干渴,浑身发烫,腹中胸口还有右手伤口好似火烧一般,竟叫他下意识怀念起女子鲜血入喉时的舒畅快慰,那另一只手竟也下意识向黎未晓抓来,那薛少尘原先僵立住,但单不秋逐渐微弱的呼吸和低吟却猛地将他唤醒,这少年和尚想抢在单兰之前出手,可薛少尘尚未来得及抓住黎未晓,便只见得面前一道白影闪过。

  而单兰只听见身旁耳侧忽的有一低沉女声开口:“我说,你现下伤口不疼吗?”

  此人一开口,立时制住了单兰接下来的动作,倒叫单兰的神智从那混沌的痛处和热意之中抽离,他立时抬手攻击,可不料那人似乎知道什么一样,竟防也不防,伸手直往单兰右手臂上抓去,正正好按在了伤口之上。

  “谁!”单兰猛地一回头,就瞧见一个白衣女子悠然站在他身后。

  此人面带温和微笑,蜜色肌肤,左眉上一道浅浅的伤痕,不是云平还能有谁?

  她出现地悄无声息,身法飘忽,竟无一人瞧清她是如何出现的。只见她出手迅捷凶猛,单兰离她这样近,却还是因为她在那处永不会愈合的伤口之上所施加的力道而嚎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单不秋,与此同时,薛少尘也没有丝毫迟疑,迅疾出手,将黎未晓一把扯住,带至云平身后。

  厅中众人正在为这变故惊慌不已,有些心善且自诩正义之辈想要出手,但无一不被单兰的模样及他身旁那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慑住,人总能本能地躲避灾祸,更遑论那个瘦弱男子竟能与隐耀君缠斗而不落下风。

  而另一旁,隐耀君一剑破开那瘦弱男子的衣衫,见机跃近,急忙伸手就去抓单不秋。

  “青筠!青筠!”那少年脖颈上青紫一片,人已昏迷不醒,好在还有呼吸,隐耀君极为爱重此子,连忙喂药,竟顾不得其他。

  而与隐耀君相搏的那个瘦弱男子则也立时跃近,伸手便去抓擒住单兰手腕的云平,他并掌为刀,双目无神,看似轻巧一击,可女子见他来势凶狠,便不敢托大,立时将手一抽,顺带扯下单兰半截袖子来,而打斗之间,云平掌风吹开这瘦弱男子的头发,叫云平一瞬间瞧清了他的脸,下意识惊了一惊,只是身后几人护住,眯眼打量瘦弱男子。

  那瘦弱男子见得云平收手,竟又不再动作,只是安静站在单兰身侧,警惕地看着面前几人,颇为防备。

  而云平背手而立,手中已握着一截扯下来的衣袖,单兰不知怎的,急忙将那右手往后去藏,可厅中众人都是目力惊人的,便是一瞬间也能瞧得清楚真切。

  苏烈音眉头一皱,轻声对戚青玉说道:“他的手上那伤口好生吓人!怎么……怎么像是被野兽撕咬的?”

  戚青玉答不上来,可也轮不到她答,就听见云平身后那个黎未晓开口道:“单阁主,伤口是否犹如火烧,灼痛不已?且肺腑之间热气滚腾,只觉得口干舌燥,思绪混乱?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如此?且服药也不管什么用,发作时间不断缩短?”

  这丫头短短几句就将单兰症状说得清楚明白,竟叫单兰将对方才云平忽然出现的惊讶都压了下去,只是睁眼喝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黎未晓轻呵一声道:“我知道的还不少!”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来,在单兰眼前晃了一晃:“这个,你识不识得?”

  单兰甫一见她拿出药瓶,眼中就立时喷薄出愤怒的光来,他只一眼就认出了那药瓶是先前大火丢失的东西,他原先以为叫火烧了,可不曾想竟是叫落在这可恨的丫头手里,可似是想到什么,单兰低喃道:“不!不是你,你没有那日那人的身手与本事!可这药瓶……”

  他怒骂一声下意识捂住眼睛,那一日的伤口虽早已大好,但他却觉得那块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只听他低声嘶吼道:“不,那个偷东西的贼呢!你叫她给老子滚出来!”

  黎未晓却不回答,只是将那药瓶高举,将瓶底那兰花徽记都叫众人瞧清:“诸位且看!此物乃是单兰之物!”

  单兰坐这阁主之位多年,众人如何不知,又如何不识他私人的徽记,又见那玉瓶稀罕昂贵,自然是信的。

  随后她将手一摊,倒出一颗药丸,又将那药丸举在手上,对单兰冷笑道:“单阁主,你是不是很想吃上这一颗东西?”

  单兰只觉得口中干渴难耐,肺腑之间灼热异常,想要奔去室外抓起一捧雪吞下,好压下这股痛苦的灼烧感,可他心知不管吞服多少雪,喝多少水都压不住这感受,唯一能解他现今处境的,便也只有黎未晓手中那颗药丸。

  ——还有女子的鲜血。

  “你闭嘴!”单兰只觉得全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虽然罪行败露,但心那些罪行不过是旁人口中的谈资话柄,他若是能逃得远远的,隐姓埋名,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也未尝不可,但若是与这药相关的事情叫人知道,不说是正派道宗,只怕魔门邪派也瞧他不起。

  黎未晓却不理会,只是冷声道:“单阁主,你叫我闭嘴,你是在害怕些什么?是不是……怕我将这药丸的功效说出去?”

  单兰道:“这玉瓶先前叫一个贼人从我这里夺了去,我家财万贯,本不将这寻常东西放在眼中,现下落在你手里,原来你偷我东西不说,现下凭空拿出个药丸,是又要诬陷我吗!”

  黎未晓看也不看他,也不辩驳,只是自顾自说道:“我听闻有一种灵兽,它临死前会反扑,而会在伤害它的对象身上留下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口,且随着修为与年龄的增长,那伤口只会加剧疼痛,逐渐蔓延到内部周身,受伤之人日日脏腑之间犹如火烧,夜夜伤口之处好似火灼,绝大多数人都是受不了这苦楚的,多是生不如死,自尽了事了。”

  “可你……”黎未晓道,“我观你面色,毒已入骨,似你这般的,若非是毅力惊人,拼死都不能屈服,要么就是……”

  黎未晓从怀中取出一个掌大的黑色小碟,将药丸放在其中,接着,手指借着隐耀君搁在一旁的利剑上一划,便将那鲜血滴入药丸之中,而那药丸触血便立时沸腾分解,与此同时腾出一股奇异的芳香,但期间夹杂着腥臭气味,实在古怪,蓦得那药丸有翻出一股白气,有目力好的,便瞧见那小碟上竟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此药至阴至寒,乃是一种极为稀罕的毒物,可平常服之,药效却不会发动,与人无害,可若是要用此药,则需要一物发动,此物越多,则药效越是猛烈,诸位可以猜猜,是什么?”

  话音刚落,戚青玉与苏烈音就见桃源杏林那个青衣代表身后的紫衣面纱女子开口说话了,她声音隐含怒气,好似泠泠山泉,可现下落在厅中众人耳中却好似北境现下的雪天之中那一捧雪落进了衣领里,叫人不由精神一振。

  “……是人血。”

  黎未晓瞧见单兰越发糟糕的脸色,只觉得心中快意非常,她点头道:“不愧是桃源杏林,确是如此,而这人血使用还有一个条件。”

  那紫衣面纱女子又冷声道:“是,男人的血用不得,小孩子的血也用不得,必须是及笄长成的女子鲜血。”

  那紫衣女与黎未晓两个人一唱一和,每说一句话,单兰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说到最后,那紫衣女道:“我看他行动面色,再看他模样老化这样快,只怕这深入骨髓之毒,一滴血或一碗血已控制不住他身上那至阳之毒了,他现下这般情况,只怕需得间隔一日便吸食一个女子浑身血液,否则一旦动气动武,周身灵力便压制不住这毒,立时会显出衰老之像。”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需知桃源杏林乃医道一脉的翘楚,此人虽然看不清模样长相,但看桃源杏林众人竟无人不对她毕恭毕敬,便可知道此人在杏林之中地位之高,而其门派以医术高者为尊,想来此人所言绝非虚言。

  话说到此,却忽的听见厅中传来一个声音,但这声音飘忽不定,语调古怪,一时之间竟谁也没办法判断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自然!这恶贼暗中派人在北境强掳民女,全数关在天权镇下方一个暗室地牢里,每隔一段时间便送来一批,就是供这老混球喝血用药的!”群_Ⅱ3:呤]69&二396)

  众人听得此人话中所言,俱是大骇,只有云平一听这声音就立时左顾右盼寻找,黎未晓听见声音也是一惊,又见她这般,不由低声问道:“尊上?”

  云平眉头微皱,遍寻不着,只得低声对黎未晓道:“是阿澄。”

  “你放屁!”单兰忍不住怒骂,可他的模样滑稽可笑极了。

  “我放屁?”那声音又叫了一声,“你才放屁!臭不可闻的狗东西!敢做不敢当!狗养的畜生!”

  那声音骂了几句,眼见得单兰一张老脸由青变紫,又由紫变红,煞是好看。

  只听那古怪声调笑了两声,就又听她喊道:“刘姐姐!他敢做不敢当,那就把证据摆到他面前来!”

  话音一落,众人就忽闻一声冷哼,此人声音之中竟带着极刚极猛的灵力,语气中满是不屑与嘲讽。

  “单兰,你亲自嘱咐叫人做下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众人叫这声音所惊,齐齐往门口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此人身穿一身松垮单薄的绵软衣衫,头上却戴一顶垂下白纱的斗笠,将她的相貌遮挡严实,但看此人身姿挺拔,可周身却有一股懒散之气,斜斜倚在门框之上,而她手中则握着一根铁链,那铁链叮当作响,竟有这女子手腕一般粗细,而铁链的另一头则拴着一个人,那是个光头裸_身且只穿了一条单薄短裤的男子,胡子又长又密,长到胸膛处,隐约挡住他胸口一个模样古怪的徽记图腾,他的眼袋拉长,面色蜡黄,整个人瘦弱不堪,只是勉强跪坐在女人身旁。

  “姑娘……轻,轻些,疼。”那男子甫一出现,单兰身子就立时一震,似乎是极为讶异,尤其听得这男子开口说话,脸上更是下意识显出慌张神色。

  “你这种人,竟也会觉得痛么?”那戴斗笠的女人看这光头汉子一眼,冷笑一声,声音懒洋洋的,她话中嫌恶不已,将这铁链一扯,便立时将那男人轻轻松松拖进了厅中。

  ——看着柔弱,可这力道倒是不小。

  这斗笠女人像是提一条鱼一样,将那光头汉子拉拽到厅中,有熟悉这光头汉子,同这汉子曾打过交道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他。

  “孟冬!”

  斗笠女人啧了一声,抬脚踢了孟冬一下:“自然是他,除了是他,还能有谁?”

  那孟冬跪倒在地,似乎是觉得冷,身子都蜷缩起来,待到进了室内才多少暖和一些。

  而云平似乎惊异于她的到来,轻声道:“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拖着铁链及男人进来,虽然面纱遮挡,但云平也能隐约瞧清她的表情神态,只见她对着云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你以为谁能请得动我来?”

  云平闻言,神色一凛道:“她?阿澄?她……”

  斗笠女人却不多言了,只是又白云平一眼,又踢孟冬一脚道:“好了,现在是你一五一十说了的时候了,记住,你答应过我的。”

  那孟冬整个人团在地上,似是无力,又或者是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单兰,他喉间想要发出声音,可蜷缩在地,抖若筛糠,一会儿全身摊开,好似燥热非常,一会又极力靠近厅中心的火炉,似乎冷极了,一点都不怕自己被烫伤,众人见他这副模样,都不免奇怪惊疑。

  而单兰那如刀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孟冬,随后看向斗笠女人:“这位姑娘,我的手下怎么在你这里,他前些日子失了踪迹,我苦寻他不着,但不曾想他竟在你这里,我看他好似受了折磨刑讯,姑娘,你这样对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一番话意有所指,就差把“你威逼他说谎诬陷”明晃晃指出来了。

  可斗笠女人却冷笑道:“‘单阁主’,你指责我威逼刑讯,可我打他骂他一顿,也及不上你对他做的万一。”

  紧接着,她将头一转,低声喊道:“黎家的丫头,你来给他瞧瞧。”

  她这样随意自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众人皆以为那青衣姑娘会觉得受辱,可黎空青却话也不多说,起身行了一礼,便从腕中飞出丝线,给孟冬诊了脉。

  而这黎空青看起来年轻岁数不大,可她将手轻轻搭在这丝线之上,便将孟冬体内所蕴含的毒性一一说清道明,单兰何曾想过竟有人能诊出此毒,面上的表情更是精彩,而众人闻言都略一正色,齐齐看向地上的孟冬。

  而那斗笠女人问道:“你既诊出他的毒来,那你可知,他这毒要如何解开?”

  黎空青道:“这毒不容易解,若是要解,决不能单独解除,这冰火两味毒好似放在一个天平之上,相互持衡,若是动了一方,另一方就会立时要了他的命,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毒颇为奇怪,似有一物置于两味毒之间,竟也能将这两味毒同时催动。”

  “那是什么?”厅中有人问道。

  黎空青轻轻摇头。

  那斗笠女人却看一眼单兰冷笑道:“你当然诊不出来,能将这两味毒同时催动的,不是旁的,正是一道极为阴毒狠绝的符篆契纹!”

  说话间那斗笠女人并指为刀,往孟冬的胡子上一削,就见孟冬胸膛上原先那个隐约不清的契纹立时显露出来。

  单兰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了,他双眼微眯,显出一种杀意来。

  可斗笠女人并不惧,反倒侃侃而谈起来,将这符篆契纹的阴险恶毒之处大致说了:“这实在是极有趣的符篆契纹,发明这个的人想必极有天赋——当然再有天赋也越不过我去——只是这东西却是偏门邪道,实在可恶至极!”

  接着她抬头轻笑,伸手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那张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脸来。

  “你说是吗?‘单阁主’。”

  “刘不疑!符宗的刘不疑!”

  白发童颜,又姓刘,言谈之间对符篆契纹又极为了解清晰,除了符宗宗主刘不疑,只怕不作他想。

  场中纷纷有人低呼,谁也没有想到,号称三百年一出世的符宗刘家家主,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单阁主’。”刘不疑微微一笑,眼睛眯起,好似一只狡黠懒散的狐狸,她单手玩着斗笠,“你大可以猜猜,我来这里,是什么缘故?”

  单兰干瘪的面颊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明明这个女人浑身都是破绽,可他却不敢动手,甚至不敢对她说一句不尊不敬的话。

  有些人天生就有那种臣服旁人的气场,而刘不疑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出来?”刘不疑歪了歪头很是无辜,“还是说,需要我给你提醒吗?”

  她眯着眼,但谁也不敢小觑她,所有人——包括刚刚醒来的单不秋——都听到了那个名字:“刘凭御,不,我想你更熟的是另一个名字,刘郁平,你一定记得这个名字。”

  她的神色一冷,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他是我的弟子,五十年前私自出逃,还偷偷带走我的私藏符篆,我找了他五十年,但没想到他早已身死不说,我那被他盗走的符篆,竟也被你研究修改,用在了这肮脏的门路上。”

  单兰的目光阴鸷,冷冷看着刘不疑。

  刘不疑看着单兰,言辞尖锐:“你不用想将那些罪责都推到死人身上,他是我的弟子,我亲手教出,他的习惯痕迹我看得出来,而那符篆之上极为阴毒狠辣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是他的手笔!”

  单兰反问道:“那你是想说是我做的?刘家主,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能力,更何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修改的?”

  刘不疑睨他一眼,满是不屑,伸手一指地上的孟冬道:“好,就算你说不是你研究修改了那些符篆,那我问你,你敢说你不是他的契主吗?他身上的毒与这契纹息息相关,若非契主下毒,他又怎么开不了口?说不出实情?”

  单兰目中凶光乍现道:“什么契主?他叫刘家主你囚了去,谁知道他身上那个契纹是不是同你有什么干系!”

  刘不疑怫然作色:“好!你是打定主意不承认了是吗?”

  单兰被她这话一问,心头砰砰而跳,可他不肯露怯,只是牢牢盯着刘不疑。

  但见刘不疑双手飞动,指尖运起灵气,竟是以指为笔,以灵气为墨,凭空画符,她这一笔连贯,未有丝毫迟滞间断,短短一瞬之间符篆已成,便是有人有心想学,可那符篆图文入了他们眼中,便立时叫人头晕欲呕。

  只见她抬手一点,那符篆便立时飞入孟冬心口,叫这原先还挣扎动弹的男子立时顿住不动了。

  单兰见得她这般,神情不免有些局促,可他正在思量刘不疑所为之时,却忽的觉得自己心口处疼痛坠胀不已,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捏住了他的心脏。

  这疼痛来袭突然,剧烈可怕,单兰登时脸色一变,只能急忙抓住身旁那蓬头瘦弱男子的肩膀,勉强依住,才不叫自己的模样太过狼狈难堪。

  刘不疑瞧见他额上冷汗直冒,故作不知一般咦了一声道:“哦?‘单阁主’,我这符篆是解这汉子身上契纹,并使力量反噬其主的,你方才不是说这契纹同你没什么干系吗?怎么现下竟是这副模样?”

  单兰能熬过这么多年的伤痛折磨,性子也是硬狠,只见他冷笑一声,装作一副无事模样道:“我是什么模样?”

  他说话还是一派轻松,可那目光却像一把剑一样盯向已经慢慢醒来的孟冬。

  那孟冬醒来时神智似是有些混乱,一瞧见单兰,竟是头也不抬地跪下,连磕几个响头道:“爷!我办事不利!咱们在天权镇的事情叫人发现不说,地方还叫人毁了!”

  接着就是循环往复的谢罪,竟将许多不该说出的肮脏丑事都抖落了干净。

  众人越听越是可恐,而单兰心脏抽痛,便是想立时出手毙掉孟冬都是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

  黎未晓在一旁听完,只觉得荒唐可怕,她开口骂道:“你这人真是半点良心都没了!”

  单兰只觉得疼痛又觉得目眩,心中一凛,待到孟冬说完,已经是思绪错乱,竟生出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来。

  ——今日之事,只需将厅中之人全数杀了,便不会有事了。

  其实这念头极为荒唐,且不说这些人都是何等厉害的高手能人,更别提若是这些人当真死在这里,只怕他们的师门头一个就不会饶过单兰去。

  可单兰现下阳毒发作,又因疼痛而神智错乱,竟当真将手一拍,便立时进来数个魁梧强壮的男子,这些人铁塔一般高,目眦欲裂,眼旁青筋暴起,可动作却灵动迅捷,几乎同时动手拦住了那些见势不妙要出手的人。而这些人力量极大,刀剑加身也不畏惧,寒冬腊月也只穿着轻薄衣衫蔽体,赤着双足,叫人觉得古怪又惊奇。

  可他的计划注定落空,只见黎空青身后的紫衣女一跃而起,身形缥缈如风,指尖银针翻飞,转瞬之间连点那些魁梧壮汉之人的穴道,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神通,那些魁梧男子便立时动弹不得,等到最后一个处置完了,她竟悠然自得行到刘不疑身旁,将手轻轻一拍,那些汉子便立时向前扑倒,发出好大的声响。

  单兰见状连声呼唤,可那些汉子瘫在地上竭力动作就是不能起身,好似一条条蠕虫一样可笑。

  “你倒是心思刁钻歹毒得很,那些人这般古怪,你是用了什么东西?”那紫衣女子虽戴着面纱,可身姿曼妙气质飘然,好似仙人,她立在刘不疑身旁,双眼扫过单兰的脸,冷哼一声,面上满是嘲弄嫌恶,伸手去把那些汉子的脉,旋即面色大变,径自扯那些躺在地上的汉子衣衫去看,忍不住冷声斥问。

  “败类!这是西南一带的毒蛊,虽然用了能短时间提升人的境界,可时候一到,便会立时夺人性命,回天无力,你竟还用到了这样多人的身上!”

  言语间,她从腰间摸出一把银白短匕,又接连在汉子心口下针,针一落毕,众人只瞧见那汉子心口肌肤处竟凭空浮现出一块古怪凸起,那凸起还会游走移动,正似活物一般落在汉子的肌肤之下。

  许是感应到有人要抓出它来,那活物飞快游动,想要回到那汉子心口下,可紫衣女手起刀落,众人只见银光一闪,就听得一声极为尖锐的嘶声,再定睛一看,就瞧见那银白短匕刀尖之上正钉了一只形状奇诡的虫子,那虫子模样青黑扁长,口器锐利,嘶嘶作响,约有四寸来长,好似蜈蚣一般长有百足,肚腹却赤红一片,被挑在刀尖,竟还没有立时死去,犹自挣扎出声。